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墨上香(新) 作者:木木娘 文案 本来这篇文章发表过了,写着写着写劈叉了,收不住了,哭…原来那篇让我锁了,这是新写的,已经完结。对天发誓已经写完了,绝不会坑! 现代姑娘穿越到古代的故事,可她命不好,没有身份,只有一张和皇后一模一样的脸,从此只能当个隐形人。在遇到了爱情、友情,又遭遇背叛以后,她的人生会怎么样呢?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墨,周容承 ┃ 配角:东方藿,卓言风 ┃ 其它: ================== ☆、楔子   我叫莫墨,一个很书香世家的名字,因为我妈从把我生下来开始就对我的人生充满了那方面的憧憬。   她也的确一直在把我往那方面引导。   我今年24,今天是我人生第一场个人演奏会,我觉得我爸妈比我更加兴奋和紧张。其实我一点也不热爱我的…额,算是事业吧。我是一个从小被逼着练琴的孩子,其实我向往的生活是撸起袖子吃烤串,可那样的场景在我妈眼里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虽没有兴趣,没成想天赋还可以,我的导师对我的古筝水平都是赞赏有加,认定我是个可造之材,于是我的妈妈就更加兴奋了,认为老天终于给了她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   为了这场演奏会,我被我妈逼得就差不眠不休地练琴了,直到离演奏会还有一小时了,她也不让我休息,把我独自关在休息室里,要我再反反复复练习。   “墨墨,一会上台不要紧张啊。”妈妈还不忘安慰我。   “妈,我一点都不紧张,我就想歇会。”我苦着脸,这几首曲子我真的是练吐了。   “可不能歇。”妈妈正色道,“要想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就是要反复反复地练习,一刻都不能松懈,乖女儿,再辛苦辛苦,等结束了,妈妈一定奖励你。”   妈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休息室了。今天我穿了一身水蓝色的古代服装,长长的裙摆一直拖到了地上,虽然开着空调,但我还是嫌它碍着我的大腿感受冷气的滋润,我把裙摆提了起来在大腿处打了一个结。      我根本不想练曲,我手掌撑着下巴,我的古筝就摆在我面前,可我眼里却看不见它,心里只有那一排溜的各色烤串。为了这次演出,我妈不但逼我练琴,还控制我的饮食,说是为了保持上台最佳形象,天天都吃草,可把我这个食肉动物苦坏了。      哀怨地叹了口气,我站起身,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然后,我突然觉得,我整个人好像晃了起来。   咦?我怎么站不稳了?哎呀要死要死,我是不是低血糖头晕眼花了啊?就怪我妈不让我吃肉,我们活了几千年爬到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怎么能不吃肉呢!      可是立刻,我就发现不是我在晃,是整个房子都在晃!   心中骂了一句,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地震了啊!      凭我超快速的反应能力,我已经奔向了门口,可当我手转动门把手的时候,我心中又骂了一句。      我妈把我锁里面了!      难道我还会逃跑吗?非得这么锁着我!我用力去拧门把手,嘴上还不忘呼救呐喊,可是门外半点不给我反应,我妈怎么不来救我呢?就算她不来救我,可外头怎么好似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呼喊吗?      我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地面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了,我听见那种类似于无数大石滚落的声音,我回头,就看在近在我身后的地面裂开了一个超大的口子。      妈呀,要死要死要死,我正懵着不知道怎么办呢,其实那是很快的一瞬间,比我的反应速度还快,我就掉下去了。      我觉得我是要死了,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应该是国内着名年轻新生代   古筝演奏家莫墨在地震中身亡,尸骨无存!   而且是在她人生第一场独奏会演出前。   哎!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更新两章,文章不长,一个多月就完结了哈! ☆、你是我的祖宗   “哎呀!”我掉进了黑乎乎的裂缝后,我正想着会怎么死呢,我突然就着地了。      而且我没有摔死,地面上还是软绵绵的!   四周有些昏暗,仅凭着外面一点亮光,我看清了我摔落的地方。      我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而且,还是在一张床上!      地心世界吗?我这也没落下多久啊,就到地心了?      我正要打量四周,压在我身下的人突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原来是个姑娘。      我赶紧从她身上下来,靠着一边坐着,她坐了起来,还是在尖叫。      我有点想捂着耳朵。      有人推门而入,急切得朝这里跑来,但是却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问道:“皇后,您怎么了?”   床有床幔遮着,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皇后?皇后?皇后!      这究竟是哪里?   那个叫皇后的姑娘,她正要张嘴说话,却在看到我的时候,惊得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也震惊了!      因为我俩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我吗?      她看了我良久,直到外面的人又问了一遍,她才缓缓说:“没事,我刚才做噩梦了,你出去吧。”   姑娘,我谢谢你全家还有你祖上,你没把我当妖怪让人抓了,我太谢谢你了。      等那人走了,她忽得开口:“你是谁?”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该怎么解释呢?我知道我自己是谁,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啊。      正当我思索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她又说话了:“你是神仙还是鬼?”   我噗嗤一下笑了:“小妹妹,你看我像神仙还是像鬼?”      “我看见你从上面掉下来的。”她指着床顶小心翼翼地说,“你应该是神仙吧?”   嗯,大半夜不睡觉竟然一直看着床顶,不过,这个设定我觉得不错,但是我也不能胡说啊,万一真的把我当神仙供了起来放在庙里怎么办?      我已经在大概环视以后判断出来了,我应该是穿越到古代了,这姑娘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是我的祖先吧?      好在我穿着的演出服也是古装,大概从天上掉下来,按照他们的思路的确是神仙下凡,我要是穿着我们现代人的衣服露着胳膊大腿,她估计会真当我是妖孽了吧?      不过按照小说里正常的穿越套路,我不应该穿越到某个人身上,或者变成某个人的身份吗?这我自己掉下来被人当成了神仙,这算什么事啊?   我跟她大概解释了一下我是如何到这里的,她想了片刻,最后说:“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就是仙界呢?”   我跟你解释不清楚了妹妹。      “随你怎么想吧,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就可以了。”我不想再争辩,要是跟他们说我们坐个铁箱子会自己跑,坐个铁鸟会自己飞,他们的世界观里大概也只会认为是神仙了。      “可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呢?”她问。   的确,我也想知道。      “大概老天是要我穿到你身上的,可能哪里出了差错了吧?”我胡乱编着。      皇后姑娘听了以后,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大概老天爷算错了时间,如果你晚点来,也许就能上我的身了。”   我一愣,这是几个意思?我要好好分析分析,难道是她晚点就不要这个身躯了,我就可以上她的身了?      那她是不是要寻死?      “皇后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试探着问道。      “皇后…姑娘?”她对我这个称谓感到很疑惑。   我琢磨了一下,又问:“你的名字不是皇后吗?”我真的是很认真的想过,也许她的名字叫黄后,或者王厚,反正同音也是很有可能的。      姑娘忧郁的小脸一下子就让我给逗笑了,她说:“哪户人家会给自己女儿取名叫皇后的?”   “那你…你是皇后?”一个朝代的皇后?皇上的…老婆?      我这还挺会穿的啊,直接上了最高女权的床!      发了发了发了,马屁拍拍好,这样在我没回去之前我可以衣食无忧丰衣足食衣锦还乡了。   皇后点点头,说道:“我叫东方藿,是东方将军家的独女,小仙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莫墨。”小仙女这个名字我喜欢。   “哪个墨?”   “就是水墨画的那个墨。”我大名叫莫墨,小名叫墨墨,反正在这里,叫什么也没差,哎?我怎么不给自己重新取一个霸气外露的名字?      算了吧,不费这劲了。      “墨墨?是个好名字。”东方藿笑了。      她拉开床幔下了床,我跟着出来。      这下我算大概看清了周遭的布置,的确富丽堂皇像是皇家的样子,怎么这布置全是大红色呢?包括东方藿身上也穿着大红色的袍子。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吗?”我又试探性地问道。   “恩。”东方藿声音轻轻地,似乎有些伤感。   “那你的夫君呢?”她的夫君就是皇上啊,原来她这是第一天当皇后呀。      东方藿没有说话,她落寞地垂了垂眼,静静地坐在了大红花烛一旁的椅子上,她看着那红花烛,脸上无限伤感。   妹妹,大概你家夫君不喜欢你吧?可你长那么漂亮,也不应该啊,就算是包办婚姻,看这脸蛋也要给一些面子呀。      我越看她脸蛋越好看,哈哈哈哈哈。      “你不要难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恋爱经验太浅薄,一般碰到这种事都不会安慰人,我的朋友失恋了在我面前呜呜呀呀的哭,我就是这句话安慰的,当时还不忘往火锅里扔了两片肉,边吃边安慰。   等一下,她刚才是不是真的想过要寻死?就为了洞房花烛夜皇上没上她的床?      “多大点事呀,他不喜欢你,不等于将来不喜欢你呀。”我又劝她。      “真的吗?”她燃起了一丝希冀,眼神真挚地看着我。      “真的,你们俩是不是结婚前都没见过面呢?”我看见东方藿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都没见过怎么有感情,他逃避也是很正常的,时间久了,相处久了,让他看见你的好,他自然会喜欢你的。”我这是在乱七八糟说什么啊。      “真的会这样吗?”   “真的,不然怎么会有日久生情这个词呢。”   “日久生情?”东方藿嘴里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突然抬起头就笑了,“小仙女,我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不会死了。”   哎,怎么扯到叫我回去这事了?我又不是来招魂的!      “你不是要附我的身吗,我现在不死了,你回去吧。”她又说。      好家伙,原来你真的要寻死啊。      没想到我无辜穿越还做了一件好事。      “东方藿小妹妹,我来这不是催你命的,我是老天扔过来的,我也想走,我还有演奏会等着我办呢,可我走不掉啊。”   “那要怎么办?”东方藿茫然看着我。      我眼珠咕噜一转,嘿嘿笑了两声:“不如你养我些日子,等我回去了,一定不忘了你的恩情。”   嗯,等我回到我的未来,我多给你烧点纸,你可是我的祖宗啊。    ☆、给我攒嫁妆   东方藿那小姑娘别看这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连发育都是一样的好,其实她才刚满18岁,我这个年方24的大姐姐看起来,别说,也有些许像十八岁的姑娘,我乐呵呵地照着镜子,来来回回摸着自己的小脸。      一早,东方藿把我偷偷安排好了,就去给皇太后请安去了,今天是她新婚第一天,规矩礼数很多,一时半会回不来,叫我躲在屋子里别乱跑让人看见。      还没走之前,她把她的贴身丫鬟南絮叫进屋来,那南絮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吓得趴在了地上,说道:“你是何方妖孽?”   东方藿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南絮,别胡说,她是神仙。”   嗯,这个设定,算了,随她吧。      东方藿大概给南絮小丫头说了一下情况,又吩咐她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南絮唯唯诺诺的点着头,时不时地看我几眼,看多了,也就不害怕了似的。   东方藿走了,留着南絮看着我,南絮站在屋里,看了我半天,我被她看得发毛了,嚷嚷道:“有话你说,我脸上写了我是妖怪几个字了吗?”   南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姐姐,你真的是神仙吗?”   “小妹妹,这个事我真的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我还需要你们好吃好喝养着我呢,我会像哈巴狗一样好着你们的,放心吧孩子。      等南絮走了,我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屋子里,突然一阵落寞感袭来,莫名其妙被甩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连个身份都没有,还要躲躲藏藏的过日子,试问这24年,我也没有干过什么缺德的事啊,怎么遭了这种报应?      我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要是睡一觉说不定就回去了,于是我睡了一觉,也许是昨晚没有睡觉的缘故,我一睡,竟然就睡过去了,而且睡得很沉。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睁开眼,还是这个地方,东方藿也回来了,正坐在我床边看着我。      她看见我醒了,笑着说:“你还睡得真香呢。”   我知道我睡姿感人,没想到看在她的眼里,好像一副很欣赏我的样子。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床顶,恨不得能看出一条缝来。      “你怎么了?”东方藿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我以为我睡一觉起来,就能回去了呢。”   “别多想了,老天爷派你来这里,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什么目的?体验生活吗?      东方藿见我无心聊天,嘱咐了我几句,叫我好好休息,便走了。      她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我平时少出来走动,别让宫里的人看见,如果想透气,最好还是晚上出来。万一真的让人撞见,就装成是她的样子糊弄过去。      难道我真的要在这里躲躲藏藏过日子吗?   一连几天,我都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过着,我把地震的时候发生的事仔仔细细想了无数遍,硬是想不出哪里不对来。偶尔南絮会来教我一些宫里的规矩,以防我出去不小心让人撞见,也可以扮成皇后的样子,可我却无心学那些。      这几日,东方藿倒是忙碌的很,因为刚进宫中,各方都要打点,还要时不时去皇太后宫里扮好儿媳妇,还要在自己宫中接待她老公的小老婆们,我看着她忙到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着实有些替她可怜。      孩儿啊,你的皇帝夫君可是一直都没来看过你啊,难道他是领兵出征战死沙场了吗?你简直就跟守活寡一样。      但是在她面前,我还是昧着良心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他一定会来看你的。”   我躲在门外偷偷看过那皇帝的小老婆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虽然我看着都不如我这小妹妹漂亮,就算我这是私心吧,但是她们那些明争暗斗搔首弄姿的本事,我看我那小妹妹还没开始呢,就要给她们打趴下了啊。      宫心计啊,啧啧,满满的宫心计啊。      我就应该拿点瓜子泡一壶好茶坐着好好看,比看电视还精彩呢。      可是我是个隐形人,我只能躲在屋子里。   我又像挺尸一样躺回我的床上去了。      又是一连几天,我睡了吃,吃了睡,总希望着哪天一醒来我就回去了。      我刚刚走上人生巅峰还没开始享福呢,我的荣誉,我的鲜花,我什么都还没得到,我连烤肉火锅都没吃够呢,我就被扔到这里来当隐形人了。   好惨啊!      最后东方藿实在是坐不住了,她来到我房间,坐在我身边,看着哀怨的我,说道:“小仙女,你何必这样苦了自己呢?”   “与其这样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我说着,我这是发泄心头的怨气,我其实不想死,我作为根正苗红五四好青年,我的生活态度是充满激情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眉毛一挑,看了一眼眼前这三从四德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好姑娘,她也会说这样的话调侃我了?      她看了看我,又害羞起来,我都不知道她害羞个什么劲,我又不是男人。      她又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这样委屈地活着,不如我安排你出宫可好?”      我一听这话,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你说什么?”   “我想办法让你出宫,但是你不能呆在京都,这样会有人认出你来,你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这件事很难解释。你去远一点的地方,好好生活。”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竟然好像有点舍不得起来。      啊喂,才几天啊,不要这么快就对陌生人生出感情好吗?      我的激动就那么一会会,然后现实马上摆在我面前,我又颓丧地躺了下去。      “你又怎么了?”东方藿有些疑惑。      “我人生地不熟,身无分文,又不懂你们这里的人情世故,让我出去了怎么活?”我叹气。   东方藿却笑了,她说:“这有什么难的,我给你一大笔钱,你出去了买个大宅子,请许多丫鬟仆人伺候着你不就好了?”   我又蹭地一下坐起,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又放出光来:“藿妹妹,你有多少钱呀?”   东方藿神秘一笑:“总之,哪怕你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也够你花呢。”   有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然后一连几天,我果真看见东方藿在准备这件事了,她大概是富家小姐做惯了,从来没有理财的概念,这几日开始张罗着管事的老嬷嬷在清点库存呢。我趁没人在她身边的时候也偷偷看了几眼账本,那上面的好多宝贝的名字花里胡哨的,我也搞不懂值不值钱,但是黄金珠宝这些我还是能看懂的。      都是按斤算的,按斤啊!      “你耐心等些日子,我要找人把一些值钱的物件带出宫去换成银票,那么多物件,你总不能背着走吧?”   对的对的,我连连点头,小丫头想的真周到,我若是背着黄金走,那总共才能背多少啊?我得背着银票走,大把大把的银票。      如果现在回不去,那就让我先过个舒舒服服的富婆日子吧。      因为换银票这事需要偷偷做,所以东方藿一次也不敢换多,只能一点点让人带,东方藿劝我静静心等一等,因为有了期盼,我自然也高兴起来。天天逮到机会就偷偷看东方藿又换了多少银票回来,心里小算盘噼里啪啦拨动起来,看着我的小金库一点点往上涨,真的是无比的高兴。   就是这工程太慢了,东方藿胆子小心思也小,每回都不敢多换,总是劝我等等,再等等。   某一天她记着帐,我坐在旁边嗑瓜子,就听见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我怎么有种给人攒嫁妆的感觉?”    ☆、我的凤袍   大概又过去了半月,东方藿有时候忙起来也会忘了差人去换银票,我总是在后面催着,她被我催得烦了,也有抱怨的时候,但是她抱怨起来也是细声细气的,毫无魄力。      “我看换的差不多了,不然你就拿着这些走吧?”东方藿小心翼翼问我,一副怕我嫌钱少要怪罪她的样子。      我看着本子,手指一直在上面戳,说道:“你看,这哪够,哪够,这外面的物价你一个大小姐不懂,说变就变,我也没什么谋生的能力,就靠着这些钱呢,万一贬值了怎么办呢?”   东方藿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又赶紧差人继续去换钱,吩咐完了,她这才想起来:“小仙女,外面的物价你怎么知道呢?”   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钱是不嫌多的。   这些日子我是看出来了,东方藿这个小妹妹是压根不缺钱用的,她也不在乎钱,只要我能拿走,她全部送给我估计都愿意。她库房里的那些嫁妆跟着她也只有长霉的份,现在有我造化它们让它们重见天日,多好。      我这一走出去,什么都要靠自己了,我的钱不是越多越好么?      所以,我得等攒了足够的钱再走。      又过了些日子,我明显感觉东方藿忙碌了起来,换银票的事她又开始不上心了,我跑去问她,她说她那婆婆要过寿辰了,这几日在都在忙着布置装点,她要去看着,让我等过了这日子再说。      行吧,为了让你当个好儿媳妇,我就再忍忍吧。      皇太后过寿辰好像是个挺大的事,连我都感受到了大家的忙碌,我这个隐形人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只能整天托着下巴趴在窗口边上数着日子。      东方藿把我安排在她宫里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也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所以我在自己住所的范围内,还是相对自由的。      到了皇太后寿辰那天,皇宫上下就跟过年似的热闹,礼炮奏乐闹了一天,我很早就起来了,这些东西闹得我脑壳疼。直到到了晚上,我都没瞧见东方藿回来,只是在偷偷溜到前殿去的时候,瞧见南絮匆匆跑回来了。   “怎么了呀,这么匆忙?”我问道。      南絮瞧见了我,有些吃惊,随后着急地说:“你怎么出来了?不怕人看见吗?”她说完,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算了,这个时候了谁还顾得上你呀,今天宫里也没什么人,你爱干嘛干嘛吧。”   哎?我眼前一亮,我这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意思了吗?      “那你怎么回来了?”我又问。      “我回来取个东西,马上走。”南絮说着,手里捧着个盒子,又匆匆忙忙走了。      晚上寿宴过后,皇太后安排大家一起去了未央阁看戏,没事的宫女太监都去了,这皇宫里似乎一下子少了不少人。我灵机一动,何不趁着现在,到处去转转?      反正碰到些个侍卫什么的也没事,我可顶着一张皇后的脸呢。      说走就走,我抬起步子就出了东方藿的锦绣宫。      因为不认得路,加上又是夜晚,我也不知道哪是哪,就凭着沿路明亮的烛火走着,经过一座座宫殿,我到了御花园。      我觉着这应该就是御花园了,反正跟电视里也差不多,一路走来,果真除了巡逻的侍卫,再也看不见别人,他们看见我,都把我当成了皇后跪拜,我一本正经冲他们摆摆手,大摇大摆就走了。      夜晚虽然看得不够真切,可也觉得这御花园着实漂亮。这里的空气倒是十分的好,比我那落寞的小院子要好上很多。我站在小湖边,结结实实伸了个懒腰,有种刚刚刑满释放的感觉。   “是谁在那里?”   哎呀,刚刑满释放就被抓了个现行,真倒霉。      我端了端身子,学着南絮平时教我的样子,摆出一副皇后娘娘的气势,优雅而华丽地转身。   我以为我回头看到的只不过是皇宫侍卫而已,可我还是傻眼了。      的确是皇宫侍卫,不过侍卫前面还站着个人。      凭我多年上场演出的经验,我临危不乱,故作镇定,硬掐着自己的大腿没让自己软下去。   我虽然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物估计是个大人物,却还是心怀侥幸期望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人。      直到那个人身边的老太监仔细瞧了我一眼,转而对他说:“皇上,是皇后娘娘。”   我感觉心间一口老血在翻腾,我今天会不会就交待在这里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大脑飞速旋转想着对策。可最后,我眼咕噜一转,哎?不对啊,我跟皇后长得一模一样啊,而且,这家伙好像也并不了解自己老婆啊,结婚这么些天了,他们还没见过面呢。      我打量了几眼这个皇上,嗯,仪表堂堂,长得还挺帅的,帅气而又不失威严,明明还稚嫩的脸,却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态。      嗯,好家伙,我就勉为其难当你一会儿的老婆吧。      虽然南絮每回教我礼数的时候我都是爱搭不理的,不过好在她的坚持,我多少还是看进去了一点。      我按照我记忆里南絮教我的动作,认认真真给他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上。”      这句话又是让我心口一阵翻江倒海,从我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让人起鸡皮疙瘩呢?      “平身吧。”对方淡淡的说道。      嗯,声音也挺好听的。难怪把东方藿迷得神魂颠倒的,我还以为她是被三从四德给洗脑了,就算给她个脑瘫老公她也会爱得死去活来,原来是在婚礼第一眼,她就看上了这个帅小伙了吧。   他说平身,我就真的平身了,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嘛,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嘿嘿,好巧啊,皇上您也出来透气呢?”   那个皇上听我这么说明显一愣,我琢磨了一下,没觉得我这话哪里说的不对,再看他时,他又一脸平静。   “嗯,出来转转,酒多了。”   哦对对对,他今天给他老妈子办寿宴呢。   所以说,该尽孝的时候,就要尽心尽力,全身心的付出,怎么能半路跑出来溜达呢?吓坏了花花草草不说,还吓坏了我这个小可怜。      “你呢?为何也出来了?”皇帝又问。   “我?呃…”我脑袋里开始想着编个什么华丽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总不能也说我酒多了吧?那显得多尴尬。      我这边还没答话呢,那边的人又打量起我来,他皱了眉,问道:“皇后,你的凤袍呢?”   凤袍?凤袍!我的凤袍呢!东方藿那丫头今天是穿着凤袍去的啊!    ☆、给你立个牌坊   南絮这丫头别看平时咋咋唬唬的,其实做起事来倒是颇为细心,我来这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身上那一身衣服。她给我安排的时候考虑着我哪天让人撞见,为了演皇后娘娘演得像一点,她私下里差了人把皇后平日里穿的衣服都给照着做了一遍,有时候东方藿穿了什么衣服,她早上也会让我穿那身衣服。   可唯独没有凤袍!      私制凤袍是大罪,她要给皇后把每件衣服都做两身不会有人有意见,但是要再做一件凤袍,那就是天大的事,她不敢。      所以,我没有凤袍。即便我有,我大概也不会穿着出来逛花园。      所以,他这样问我的时候,我除了佩服他的反应能力,我就差哭了。      难道我要告诉他我为了透口气还换了身衣服?      他盯着我一言不发,好像要等着我告诉他一个满意的结果才行。我为了不露怯,也盯着他,但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啊,我都快哭了啊。   “皇后娘娘,您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到处再找您呢。”   这种关键时候,我的宝贝南絮终于来了,她背对着皇上面对着我,朝我使了个眼色,随即就转身过去,好似刚刚才看见皇上一般,急忙跪了下去:“奴婢叩见皇上。”   “来找你主人了?”那个皇帝还是盯着我,却在问她。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的凤袍不小心刮了条口子,奴婢赶紧给娘娘换了下来命人去修补了,转眼就瞧不见娘娘,所以出来找找。”   好南絮,从今以后我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可比你那整天三从四德的主子强多了。      “是啊是啊,我看缝补也要些时候,便一个人出来走走。”我赶紧补充,还学着东方藿的样子故意柔柔弱弱的语气。   “嗯。”皇帝果真相信了,很明显,他也没心思去追究,他最后瞧了我一眼,说道,“补好了就赶紧回去吧,出来久了,母后也会问起,朕也回去了。”      好好好,你先走你先走。      “臣妾恭送皇上。”   “奴婢恭送皇上。”   待皇上走远,我就瞧见还跪在地上的南絮扯着衣袖抹了抹额间的汗珠。      “快起来吧,人都走了。”我去扶她,她自己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我。     我有些心虚,说道:“你干嘛?你看着我这张脸,你是哪里来的勇气这样瞪着我?”   “你除了这张皮像我家主子,你哪里一点像了?”南絮气呼呼的,“要不是主子想保护你,你早不知道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我也想知道你们会把我怎么样,让我也好了解了解你们古代人的心思。   “要么把你当神仙供进寺庙里,要么当妖怪把你架起来烧了祭天,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也给你个皇后当当?”南絮翘着嘴,有些生气。      皇后我是不稀罕当,但是那神仙那鬼,我是更不愿意当的。      我赔着笑脸对她说:“好妹妹,姐姐知道错啦,下次绝对不乱跑出来了,你看,今天不还是凭着你的机智给化解过去了么?”   南絮气不打一处来,她嚷嚷着:“哪里是我机智,是你命太好。皇后娘娘的凤袍真的刮破了,我刚才就是回来取针线的,没成想取错了线,这又才折回来重新拿,刚巧经过这里就看见你们了。你以为,我随便编个谎就能糊弄过去吗?皇上一会回去一看,皇后娘娘还在那呢,他就知道不对了。”      这么说来还真是我福大命大,我倒生出了些许后怕来,但我还是谄媚着笑脸,对她说:“那也是你机智勇敢啊,你快取了线再回去吧,一会看到皇后还要跟她说说这事,可别穿帮了。”   “哦对对对。”南絮经我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正事来,拎起腿儿就跑开了,跑走前还不忘拉上我:“我得带上你,可不能让你乱跑了。”   我们一路小跑回了锦绣宫,南絮取完织线,又不放心地叮嘱了我两句,这才离开。      我沿路偷偷摸摸回自己住所,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想,一会东方藿回来会怎么责怪我?她虽然通情达理,富家小姐的脾气还是有的,把她弄烦了,她也是会恼的,别的不要紧,可她是我的金主啊,她要是生气了,会怎么了我呢?      我越想越紧张,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寄人篱下难免是要委曲求全的,自己偷偷溜出去就算了,还让她老公撞见,看着那一本正经的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万一他过去怪罪东方藿到处乱跑呢?      我坐在屋外石凳上好久,想了好久,直到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我以为会看到东方藿哭哭啼啼地跑过来,然后责备我一通。谁曾想,她是笑着跑过来的。      还穿着她厚重的凤袍,笑得嘴都咧开了,我还一直以为她那小嘴是撑不开的呢。      “小仙女,好仙女,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等等,我要缓一缓,我再好好捋一捋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藿妹妹,你别这样,我知道乐极生悲,却不知道悲极生乐的啊?”   “什么乐啊悲的?”她笑着过来搂着我脖子,我身子一僵。      “你不是要掐死我吧?”我小心问道。      “你说什么呢?”她嗔道,小手在我肩膀上捶了一下,“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我?为什么要谢我?”我真的有点不明白古代人的套路。      “今天,皇上跟我说话了呢。”东方藿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姑娘。      “他跟你说什么了?”我很配合地问她。      她来不就是想跟我分享这个喜讯么?一会她说了,我得表现得兴奋外加亢奋才行。   “他特意问我,凤袍补好了没有?还叫我以后小心一些。”她说这话,说着说着就脸红了,大晚上我都能看到她红扑扑的小脸,这要是白天看,脸都该肿了吧?      我是真亢奋不起来,只能默默给了她一个白眼,可是她眼里没我,眼神虚无缥缈得飘向了皇上的玉乾宫。      她几乎每天都要朝那个方向看看,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可以靠想象啊。   “就为这话,你就高兴成这样?”我叹气,你家老公是多不待见你啊。      我其实真的很想问问,到底为什么皇帝那么不待见她,他后宫那些个小老婆也没见得比东方藿漂亮啊,自己老婆连用都没用过,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呢?      我搞不懂,但我也不需要问,看这丫头也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受到冷落,她还云里雾里地活着呢。   “我进宫这么久,这是他第二次与我说话,还是在关心我。”我看她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   我嘴角抽了抽,又问:“那他第一次跟你说了什么?”      “第一次是在洞房花烛夜,他叫我早点休息,然后就走了。”      妹妹,应该给你列个贞洁牌坊啊。    ☆、为了嫁妆   那件事以后,东方藿居然提了个“无理”的要求。      这个要求对我来说的确很无理。      她竟然要我以后没事多出去溜达溜达,最好去玉乾宫看望看望皇帝,能让他多来与她说说话。因为她胆子小,根本就不敢自己主动凑上皇帝面前去,她觉得我可以。      妹妹,你这样做真的很不坦诚啊。   你这样做很危险啊。      那个叫周容承的皇帝,他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模样啊。      姐姐不一定把持的住啊。      可是,她显然压根没有不放心这事,周容承有那么多小老婆,也没见她吃醋啊。      她把皇帝不来她寝宫归罪于自己没本事。   嗯,妹妹,这点你的确看的透透的。      东方藿跟我软磨硬泡了几天,我始终没有答应,死活不再愿意跨出宫门一步,更别说自己送上门去了。   她见劝不动我,竟然也不劝了,默默回去,一连两天都没来看我,我闲得发慌,开始琢磨着她是不是要不管我了。      可是第三天的时候,她来了。      难得她板着一副脸。      看来她来之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那故作正经的小模样,我也就只能装着严肃一点面对她。      一个刚满十八的小姑娘,人家也不容易。   “小仙女。”她叫我,故意很严肃的叫我。   “干嘛?”我斜眼看她,懒洋洋地坐在石凳上,品着我的茶。      “我想好了,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打算不给你银票了。”她昂着头,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说什么?”我挑眉,不带这样威逼利诱的吧?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把我库房里所有的嫁妆全部换了银票给你。”   “你说什么?”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所有的嫁妆意味着什么我知道,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腰缠万贯的模样。      “成不成交?你给我一个痛快话。”东方藿瞪着我,这小丫头,是不是南絮这么教她的?   “成成成,说好全部给我啊?”   “一定!”   “那要我帮到什么时候?”我这还着急着走呢,可不能一直帮她,再说了,帮多了要出事的。   东方藿想了想,说:“那就帮到我把所有嫁妆全部换成银票为止。”      “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不过…”我转念一想,又有一个担忧,“你那皇帝老公,不见得会喜欢我这样粗枝大叶的啊,别回头把他给得罪了。”   东方藿想了想,又说:“没关系的,我又不要你去勾引他,我只要你多露露脸,让他想起我,来我这看看我,其他的我自己来。”   勾引?小妹妹你还知道勾引这个词?   与东方藿达成了协议后,她就迫不及待要我去玉乾宫看望皇上,整天从早到晚的催着。我还是不怎么放心,于是又想了一个办法。      “你写个书面的协议给我,白纸黑字,大家盖了手印,我才放心。”我说道。      东方藿二话不说,蹬蹬蹬就跑去书房写去了,没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纸。   我正吃着芝麻杏仁酥呢,见她把纸摊在我眼前,我拍了拍手上的渣渣,接了过来。      嗯,小姑娘文采不错,字也是极好,我认真阅读完,很满意她的态度,只是看到最后签字盖章的地方,我停了一下。   “这什么章啊这么大个印?”上面几个字不知道是什么体,我一个都看不懂。      东方藿满不在乎地说:“是我的凤印啊。”      “你的凤印?”我的嘴都变成了O型的,小丫头,你们家的凤印就是这么用的?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东方藿天然呆的看着我。      “没没没…”我赶紧把协议折了起来揣在了兜里,这样好,这样更保险,凤印哎,天下唯一一枚,她想赖也赖不掉了。      这边我刚收下了协议,那边东方藿就催得不要不要的,要我立刻马上就要去玉乾宫。   还要端着她亲手做的爱心甜汤。      我被南絮拉着开始梳洗换衣,从红色的挑到蓝色的,再从蓝色的挑到红色的,而东方藿却一头钻进了她的厨房,开始打造她的爱心甜汤。   这丫头不好好学学宫心计,成天就想些个这种小把戏,我仿佛看到了她被周容承的小老婆们打趴下的场景了。我可是真的不相信那些个什么“臣妾亲自做了…”这样的话,这些从小富养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们,还能比我这个煮得一手好白开水的更厉害些?      我终于被南絮精心打扮好了,东方藿的甜汤也终于熬好了。她灰头土脸地端着汤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想说她一句,妹妹,何必呢?      我极不情愿地上了凤辇,前头的太监一声吆喝,我们就上路了。      摇摇晃晃到了玉乾宫,我叹了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下了轿,由前前后后的太监丫鬟围着朝宫内走去。      上次跟在周容承身边那个老太监第一个迎了出来,我知道他,南絮给我科普了,太监里的老大,安福贵。   “皇后娘娘金安。”安福贵朝我拜了拜,一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起来吧。”我清了清嗓子,拿捏着平日里东方藿说话的语气。      “娘娘今个怎么来了?”安福贵笑嘻嘻的,弓着腰一副谦卑的模样。      “我来看看皇上,皇上呢?”我问他。      “皇上在书房里批奏折呢,我领您过去。”安福贵说着,我们这些个人又跟着他往里走,我细细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布置,锦绣宫跟这里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呢,看来这周容承也没有亏待他老婆嘛。      到了书房门口,安福贵停下了脚步,他回转身,笑着对我说:“娘娘,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传个话。”      “好好,去吧。”最好皇上说正忙着没空见我,我这马上就可以打道回府,顺便把这碗汤也给喝了。   不一会儿,安福贵踱着小步子出来了。   “娘娘,您请吧。”   我心中一阵失落,唉,算了算了,我只要走个过场露个脸就行了,死不了死不了,为了那些嫁妆,豁出去了。      我正想着,南絮从食盒里端了汤出来,递到我面前。      什么玩意儿?难道你这小丫头还不跟我进去?得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我不接,南絮冲我使眼色,我又想了想那丰厚的嫁妆,一咬牙,端着盘子就进去了。      安福贵领着我进去,到了皇上面前,他半蹲行了个礼,说:“皇上,娘娘来了。”      “嗯,你下去吧。”周容承埋在那小山高似的奏折里,连头都没有抬。      安福贵领了命,这就出去了。      我站了一会,见他没动静,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行礼呢。      “臣妾参见皇上。”这肉麻的台词我到底还要说几遍!   “起来吧。”他还是埋头批奏折,半分舍不得抬头看我一眼。      长这么大追我的人不多不少,我还真没有舔着脸自己凑上去好过一个男人,这事我干不来,可我如今硬着头皮也得干。    ☆、做一个慈祥和蔼的皇后   我见他没动静,端着盘子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挨着他站着。      “皇上,臣妾来看你了。”我揣测出一种自认为柔弱又撒娇的语气,忍着恶心说。      “嗯。”   他是半点不为所动。      这位大哥,在我卖弄风骚的时候您也捧个场好吗?   我想起了我手里的甜汤,东方藿把自己熏得灰头土脸煮出来的…爱心甜汤。      “皇上,臣妾亲手做了…做了…”咦?这汤叫什么名字来着?   东方藿那个死丫头,一点宫心计都不会,弄点这些酸溜溜的东西倒是一套一套的,她叫这汤什么来着?我记着那是个拗口的名字,可是除了最后一个汤字,前面是半点不记得了。      正当我扭曲着脸想着是什么名字的时候,周容承大概是听我话说一半停了有些奇怪,终于抬头来看我,带着询问的眼神。   我尴尬着笑了笑,继续说:“臣妾亲手做的甜汤,你尝尝。”      管他什么汤,反正都是甜的。      “你做的?”他挑了眉,似乎有些不相信。   “对啊,臣妾可是熬了很久呢。”   他似乎来了兴趣,竟然放下了手中的笔,专心研究起那汤来。      我看他看得入神,我也好奇着看了两眼,不就是个汤吗?这里面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这…能喝吗?”他突然这样问,我倒是有些茫然,你是几个意思?是怕做的味道不好,还是怕下毒了?      哦对,皇帝吃的东西是不是都要验毒呢?   “能喝,当然能喝。”我说着,端起碗对着嘴直接尝了一口,嗯,这味道,反正也就是一个心意,随便喝喝吧。      我一口咽下,又说:“你看,我都喝了,没事的,挺好喝的,你也尝尝。”   我这么说完,才发现周容承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对了,我这人一看人家眼神不对,就爱反思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可我想了想,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我就揣摩揣摩平时东方藿是怎么腼腆地笑着的,我就回了他一个腼腆的笑容。      他看了看我,终究是没有说话,端起碗拿起勺,细细品了起来。      我看他一口接一口喝了小半碗这才放下,他看了看我,我又看了看他,他又看了看我端着的盘子里的手巾,我又看了看那手巾,最后,他自己拿起手巾擦了擦嘴。      哦,你是要我给你拿毛巾的意思吗?你直接说嘛,还这么闷骚。      “行了,你回去吧,朕还忙着呢。”他吃饱喝足,下逐客令了。      我有种响铃下课放学回家的高兴,虽然心中激动,表面还是端着自己,慢悠悠地行了个礼,一步一摇地走出了书房。      就是这么顺利,我这么一个过场就结束了。   安福贵看我出来的时候,那笑容,有种孺子可教也的欣慰。他一路点头哈腰送我出了玉乾宫,我端庄稳重地微笑着,一直到上了凤辇,我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期望越高往往失望越大,我送了汤回来以后,并没有看到什么成效,大概过了五六天,都没有见皇上有任何要来玉乾宫的意思。   东方藿坐不住了,非觉得是她的汤炖的不好,整日没事就在厨房里研究汤汤水水,非要再做一次让我再送去。      我说妹妹,没事就多看些书吧,看三十六计也行啊。   我是不愿意去了,这样太频繁的送上门,我是拒绝的,献殷勤有那么一次也就够了,那人要是心思不在你这,你去再多次也无用,那人要是对你有心思,你稍微的抛出一点点意思,人家早就上钩了。      我虽然这方面实践经验浅薄,但我胜在电视剧看得多啊。      又过了两日,我被东方藿逼得没办法,又去送了一次糕点,周容承看见我端着糕点站着的时候,竟然问我:“这次你不吃了?”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我在寝宫里吃过了,吃饱了。”   他没说话,嘴角微微动了动,吃了几口糕点后,又把我撵走了。      但他还是没有要来锦绣宫的意思。      东方藿又不知去想什么法子了,我劝她消停会,该来总是会来的,我看最近周容承好像的确挺忙,去了两回,那奏折都堆地小山高似的,他哪里还有功夫谈情说爱。      东方藿也不知是不是被我说动了,果真消停了几天没有再折腾着要去学什么。   眼看着这天气一天天凉下来了,我翻翻自己的小账本,这嫁妆换钱的速度也太慢了,在这皇宫,私自拿东西出去换钱是大罪,就算是自己的东西也不行,东方藿是皇后,她有点什么事情暴露,等着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了,我再急也不能害了她,也只能忍着慢慢等,慢慢熬着。      我看着院子里叶子渐渐发黄的树木,这要等我出宫,怕是要明年开春了吧?      天一凉,我的肉瘾又开始犯了,想起大夏天光着膀子涮肉片的场景,一到冷天,我就更加想吃上一顿暖呼呼的火锅了。   “什么是火锅?”当东方藿这样问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连火锅这种设定都没有的朝代,一定是用来惩罚我的。   可我不能放弃,人生已经这样不如意,如果连口吃的都不让我满足,我还活个什么劲。      我跟东方藿说不清,我知道他们这里没有,但好在火锅做起来也不是很难,我得叫厨房去给我备起来。      我把东方藿指挥着藏到帘子后面,把那叫德满的太监叫了进来。      “娘娘您叫我?”德满弯着腰站着,等着我发话。   “那个,你上厨房,跟厨子安排一下,让他给我炖个骨头汤,加点料,做成红辣汤,越辣越好那种。然后你还要让他备个锅,备个炉子,要把那锅放在炉子上烧着,锅里就放那红辣汤。”   “啊?”小德子有点不明白,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理他,继续说:“然后让他给我切点肉片,越薄越好,牛肉羊肉都行,再弄点新鲜的蔬菜,有什么菜都拿点,让他弄好了晚上给我送过来。”   德满一脸懵样,问我:“娘娘,这肉片和蔬菜是要放那汤里煮熟了端来么?”   “不不不,生的端来,汤要熬好了,入味了,我估摸着这汤熬到晚上也差不多了,你赶紧去办吧。”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呢?”   我瞪了他一眼,嚷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快去!”      德满被我一吼,吓得踉跄了两步赶紧就跑出去了。我心中满意,却看见东方藿从帘子后面出来,幽怨地看着我。      “小仙女,你对我的下人这么凶干嘛?我还没这么吼过他们呢。”   “怎么,吼两句你还心疼了?”我心塞,这姑娘的爹妈究竟是怎么有勇气送她来当这个皇后的,她应该去当菩萨,去普渡众生啊。      “不是,我一直都立志要当一个慈祥和蔼的皇后。”      哟?要建造和谐大家庭吗?你爹妈是这么教你的?   不过,慈祥和蔼这种词,是用在你这个小姑娘身上的?    ☆、看着我吃肉   我这一天心情都极好,我翘着二郎腿,半躺在东方藿的床上,手撑着后脑勺,什么也不干,就等着晚上吃火锅了。      东方藿坐在窗前捧着本书,她看我仰躺在她的床上,无奈摇了摇头,对着我说:“小仙女,我想你大概真的不是神仙。”   噢哟,突然想明白了?我侧过身,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她,问道:“怎么突然大彻大悟了?”   “神仙哪里有你那么喜欢吃肉的。”东方藿一本正经的说。      我扑哧一笑,真是佩服这个小妹妹的思维方式。   “你若真是神仙,大概也是被贬下凡间的。”她又说,一本正经得连我都要相信了。      “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个妖孽呢?”我调戏她。   “妖孽?”东方藿打量着我,“那你准备祸害我么?”      “准备啊,我不是已经在祸害了吗?”我头仰着天,那个床顶,还是我掉下来的地方呢。      “你怎么祸害的?”天真的东方藿还真的紧张了起来。   “我不是把你的所有嫁妆都倾吞了么?”我死死盯着床顶,真希望它突然咧个大口子出来再把我吸回去,我继续说,“你爹妈给你置办那点嫁妆,大概耗尽了家中大半财产吧?这还不算祸害?”   东方藿家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女儿当了皇后,这嫁妆还不得倾家荡产地置办啊?   东方藿听我说完,撇了撇嘴,不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那些我本就不在乎。”   片刻,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她看着书,我看着床顶。   静默了一会,她忽得又开口:“我那些嫁妆,对我爹娘来说,不过是凤毛麟角。”   我眉毛一挑,怎么?妹妹你这是在跟我炫富吗?      我和东方藿有一句没一句地就聊到了傍晚,德满过来来敲门,东方藿让他在门口回话。      他说要备的东西都备好了,问什么时候送过来。   我赶忙坐起身,抢了话:“你把东西都送去西边那小院子里,我一会自己过去。”   德满领了命,这就办事去了。      东方藿看着我,我笑了笑,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共度晚餐?”   谁知她马上又捧起了书来,淡淡说了一句:“不要。”      不懂欣赏美食的家伙,我还懒得与你分享呢。      我跳下了床,趁着屋外没人偷偷摸摸就从后窗户翻出去走了。   这进出就是一点不好,总是要偷偷摸摸翻窗。      在这里呆久了,到处走动偶尔也会在路上撞见些个宫女太监,不过好在我顶着一张皇后脸,他们行了礼,也不敢多怀疑什么,我随便一打发,他们也就走了。      回到住所,院子里的火锅已经摆好了,德满问我要不要留下人伺候,我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让他赶紧麻利快速走,就剩下我一个人,让我毫无负担好好吃上一顿。      东方藿自然也是与我串通好了,今晚她呆在屋子里也就不出来了,省得一不小心露了馅。   我先尝了口汤,嗯,熬得的确很是浓厚,于我想象的八九不离十,辣椒也果真是漂了满满一锅,我相当满意。肉片也是按照我要求切了很薄很薄,虽然还是不能与我们现代的肉卷相比,但这样也很不错了。   我抡起碍事的袖子,把肉片一片片往锅里放,看着它们翻腾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来这里这么些日子,第一个高兴的就是天天看着自己的钱财越来越多,第二高兴就是吃到这火锅涮的肉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这肉在筷子上还没碰到嘴呢,身后猛不丁的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来,我吓了一跳,筷子一抖,肉直接掉进了面前的碗里。      这声音我虽然没有听过几遍,但是一听也能很快分辨出来是谁。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了?东方藿这死丫头巴着人家来,人家现在来了,她死哪去了?      哦对,她躲在屋子里呢,那南絮又在干嘛!   我放下筷子,心中再怎么不甘,却还是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没事,我还能忍到你走再吃。   我回转身,努力挤了一个温柔的笑脸:“臣妾参见皇上。”      我心中凄苦,这句话我到底还要再说多少遍!   “你在做什么呢?”周容承绕过我的身子,看了看我身后的石桌,脸上满是疑惑。   “呃…我在吃晚饭呢。”我笑着,“皇上您吃了吗?”      我回着话,这才看见皇上身边的站着的德满。   原来是你这个家伙把他领来的啊!德满看了我一眼,冲我开心一笑,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我心里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下周容承来了,你们都高兴了吧?      “你下去吧。”周容承把德满打发走了。   就剩我俩跟木桩似的杵着,我锅里的肉都该煮老了。   周容承径自走到石桌面前坐下,看着翻腾的锅子,又看了看桌上一桌子的生食,有些好奇:“你这是做什么?”      “呃…”我想了想应该怎么回答他,“我在煮菜吃呢。”      “煮菜?”周容承疑惑地看着那翻腾的红汤锅,“为何不让厨子煮好了给你吃?”      “这样吃有意思呀。”我说道,“熬一锅汤在炉子上煮着,想吃什么就放点什么,现煮现捞,好吃又方便。”   “现煮现捞?”周容承嘴角微微一动,“这倒是很新鲜,你们东方家平日也这么吃?”   “不不不,就是我无聊的时候就一个人这么吃吃,好玩。”我解释着。      “那你怎么还不来吃?”他看着我,我还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我努了努嘴,突然计上心来。   “皇上,你吃过了吗?不然你也尝尝,我去给你拿双筷子。”我想着,我现在趁着拿筷子的时候马上去把东方藿给换了过来,只是可惜了这一锅好汤,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明天,明天我再吃。      “不了,我吃过了。”周容承一脸平淡的拒绝了我。      “我还是去给你拿一双吧,你随便尝尝。”我还在挣扎。   “不用。”他言简意赅再次拒绝。      我都快哭出来了:“那你坐着看我吃,我多不自在啊。”      周容承抬头看我,眼神里五味杂陈让我有些害怕,哎呀妈呀,是不是说错话了?      “那个,不是,我…”一向英明神武言辞犀利的我,竟然舌头开始打结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坐一会就走。”他说。      行吧,坐吧坐吧。   我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继续吃。”他说。      “哦。”我像接到了命令,赶紧拿起筷子把刚才掉在盘子里的肉夹起来吃了。   已经凉了,不过味道还不错。      我在周容承的注目下,烫了一片又一片的肉,又烫了一些蔬菜,矜持的保持着皇后该有的样子,一口一口斯斯文文细嚼慢咽。      我心中又咆哮着骂了一句,我是想在这阴暗的小角落里抡起袖子叉开大腿痛痛快快吃一场肉的好嘛,这来了一个男人还这样死盯着我吃,跟考试时的监考老师似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个朝代就是为了折磨我而设定的吧?   吃了一会后,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我放下了筷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躁动,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我吃好了。”      “吃饱了吗?”他还关心我!      我没吃饱!我气饱了!   “嗯,饱了。”只怪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现实中我还只是个怂蛋。   “饱了那就早点回去歇息吧。”周容承说着,站起了身,“我今晚还有事务要忙,改天再过来陪你。”   我谢谢你啊。   他正欲抬起步子要走,回头又看了看这院子,问道:“你为何在这里用膳?我记得锦绣宫这里的偏角,很少有人过来,以前母后住这的时候,这里便是荒废的。”   “就是因为这里没人清静,所以偶尔来这里释放自己。”我胡乱编着,却没有好语气,气若游丝好像魂都去了一样。   “嗯,那倒的确是不错。”他说着,大步离去了。   “恭送皇上。”    ☆、丢她的脸   昨晚周容承走后,我也没了继续吃的心思,没多久,东方藿就偷偷摸摸来了,又兴奋又着急的模样,问东问西的。我就告诉她,她老公说了,下次空了会再来看她。她就听了这句话,兴奋得连一向轻声细语的她都叫了起来。      女子三从四德你学得真好,你老公把你冷落成这样,难得来看你一眼,说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话,竟然就能高兴成这样。      还是经历太少啊姑娘。   本就一肚子不爽睡了一夜,今天起来,我更加不爽了。      因为,我拉肚子了。      还是一趟又一趟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   大概是肉片没有煮熟的缘故,我们现代的肉卷,放下去一会儿就能捞上来吃了,这里的肉片厚,我却没能转换过来。      东方藿还算有良心,听南絮说我腹泻得很厉害,一大早就跑来看我,我来来回回往净房跑,拉得我都腿软了。   “实在不行,让太医来看看吧。”东方藿是真的担心,我拉得脸色惨白,她都吓坏了。      东方藿和南絮商量了一下,打算让南絮带我回前面东方藿的房里叫太医,东方藿则留在这里,一会等没人的时候她再溜回去。她们也没问我意见,我现在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来,就被南絮从床上搀扶了起来,半拖半拉着我就往外走。   这门还没打开呢,就听见外面在喊“皇上驾到”。   我心中哀嚎,什么不时候不能来,偏偏这个时候!南絮反应倒是快,拉着我就往回走,东方藿听见皇上来了,惊吓大过欣喜,一时之间站在那里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刚想提醒她记得一会儿皇上进来了赶紧领他回前面去,可话还没说出口,我就感觉腹部一紧,那种针锥的刺痛袭来。      这种感觉来了挡都挡不住,若是要强行忍住,我怕我在帘子后面就会把这事给解决了。   我一咬牙,推开南絮,叫道:“快让你家主子躲起来。”说完,我就快速往外走。      一开门,周容承正巧站在门口,南絮已经拉了东方藿躲了起来。      “臣妾给…皇上…”肚子里又是一阵咕噜声,我实在是憋不住,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大声说,“皇上我不行了,我我…”我话都说不清楚了,飞也似的朝净房奔去。      我知道我这样的确形象全无,可我想到我就算丢脸也是丢的东方藿的脸,我突然心情放松了许多。      我解决完,出了净房,南絮在外面等着,虽然心有不甘,还是把已经完全虚脱的我拖回了房间,皇上在椅子上坐着,我走过去,刚要行礼,他却拉住了我。      “免了吧。”      你还算有良心。      我一头栽到在床上,周容承过来看我,说道:“皇后这是怎么了?”他这话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南絮。      “回皇上,皇后娘娘腹泻,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周容承看了看我,又问:“你怎么样?”   “虚脱了。”我有气无力地说着,额头上的冷汗直冒。      “太医叫了吗?”在周容承身边站着的安福贵突然说话,声音尖细又严厉。   “正要去叫呢。”南絮低着头,她仿佛十分害怕这个公公。      “还不麻溜地去,皇后娘娘都什么样了,你们当下人的还在这里吹风呢!”安福贵脸色一变,吓得南絮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到底是太监界的一把手,懂皇帝的心思,又懂如何使唤下人,训诫了宫人的同时,还帮皇上把事情做了。我得好好开导开导东方藿,让她要拉拢拉拢这个安福贵。      周容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说道:“怎么想起住这里来了?”      “难得住住,偶尔想清静了就来这里。”我是真的没心思去应付他,奈何他问题还真多,你不知道病人是需要好好休息的吗?      “还是回去吧,这里简陋了些,一会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昨晚你是太急了,大概生肉没有煮熟就被你吃了。”   你知道你还不告诉我?你就看着我那样吃?   周容承说完,安福贵心领神会,马上就去差了人抬轿子来了,是要把我抬回前面去。      临走前,我看了一眼藏着东方藿的衣柜,心中叹息,这姑娘命真不好,心心念念的人好不容易来了,她居然只能躲着不见。      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姐姐等身体好了再来弥补你。      回了东方藿的寝殿,太医给我把了脉,下了药,周容承全程监督,直到看我喝了药,这才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我做个样子欲起身送他,他说:“不用起来了,你好好休息。”   “皇上,那你改天还来看我吗?”这话我本不想问的,我是想到可怜的东方藿,她整天见不到自己的老公,又为了见他,把所有嫁妆都给我了,我自然还是要为她做些什么。      周容承可能真的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会的。”      只淡淡两个字,但我相信他应该会来的。昨晚他说改天再来,今天不就来了吗?      周容承前脚刚走,东方藿就偷偷溜回来了,她红着个脸,有些生气却又替我担忧的样子。   “你怎么样啦?”她先问我,鼓着个小嘴,气呼呼的。   我斜眼瞟着她说道:“死不了。”   “刚才你那样…那样在皇上面前…”她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满不在乎地说:“丢脸吗?”   她脸刷得一下更红了:“哎呀,被你害死了,以后我还怎么面对他嘛!”   拉屎这点小事,我又没当着他的面,这古代的人怎么保守成这个样子。      “那就别面对了,你这皇后让我当得了,我来面对。”我虽然已经拉得虚脱了,但调侃她的力气还是有的。      “你…”她涨红了脸,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倒是真喜欢看她这种模样。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以后你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把你那三从四德的优良传统淋漓尽致发挥出来,他会忘掉这件事的。”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她说着,走到窗边坐下,拿起之前还未看完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你要是不舒服了,你告诉我啊。”她又说。   我心里笑,她还是太善良了,即使生我的气,还是不忘了关心我。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太善良必定不会得到同样回报,我大概是说不通她的,但是,时间和挫折总是会让她明白的。    ☆、龙凤酒楼   其实吃坏了肚子这种事,真的不算什么事,尤其对我这个现代来的感受过工业污染洗礼过的人来说,这真的不算是病,我拉了一天也就好了。但是御药房连着三天都送来了汤药,东方藿还非要我喝下,说这才能根治。   根治这种事,我就问你们,我下次再吃坏了肚子就能不拉了么?      那苦中带涩,涩中带腥的药,我喝了三天总算是结束了。三天了,我连着陪东方藿睡了三天,她见我已然活蹦乱跳,终于愿意放我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去了。      我就想着,这下回去了,我总得再弄一顿火锅才能弥补我这三天的辛苦。      我坐在东方藿的屋子里盘算着吃火锅的事,东方藿手里拿着个帕子坐在一旁绣花。我觉得她的生活挺枯燥的,要么看书,要么写字,要么就是在绣花,可她还乐此不疲的样子。      我凑近她,刚想跟她说话呢,外面又有动静了。      “皇上驾到!”      东方藿吓得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她腾地一下站起来,说道:“怎么办怎么办?皇上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那不就是你心心念念想着的事么,人家真来了,你倒害怕了?赶紧接驾去啊。”我催着她,心想着这小丫头也算是得偿所愿,原本对她爱搭不理的皇帝,现在终于也是三番五次的来了,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我也不清楚到底我在这里面算不算是起到过作用,但也许东方藿初开始以为的冷落,只是周容承真的太忙罢了。   我想着一会躲起来也不知道要躲多久,别弄得口干舌燥的,端起茶杯赶紧喝了两口。我忽得听见门外的步子越来越近,急忙起身就要去躲。   可东方藿那丫头动作比我快,她已经站到帘子后面去躲着了。      “你干什么?”我压低了嗓门吼她。      我是真不明白,她这胆子怎么比兔子还小。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把她拉出来了,周容承已经进来了。      小宫女们推开了门,周容承稳步踏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好吧,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这句话的。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一进来,直截了当,说完就要出去。      “皇上要带我去哪里?”我追问。   “去了就知道了,走吧。”他神神秘秘的不肯多说。   “那皇上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就来。”我找了个借口,想趁换衣服的时候把东方藿那死丫头揪出来。      姐可没工夫天天替你伺候你老公。      “不用,现在就走吧。”他打量了我一眼,“你今天这身装扮很好,素雅不惹眼,如此就够了。”   他果真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他这么说后我才发觉,今天的皇帝穿的不怎么一样,很平常的衣服。      我颓丧着脸跟着他一路出了门,南絮想跟着,却在宫门口被周容承给遣回去了。      她高兴地看着我,像是替我高兴又像是在为我打气。我无奈苦笑,南絮啊南絮,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我,你想的那个怂蛋,还在帘子后面躲着哪。   ?   ? 周容承不让下人跟着我,独自带着我上了轿,我一路摇摇晃晃颠簸着,竟然就走到了宫门口!      不是锦绣宫的宫门,也不是玉乾宫的宫门,而是这皇城通向宫外的大门!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轿子已经缓缓出了宫城的门。来到这个世界一段时间了,我还是第一次走出这个围城,心里莫名激动了起来,早把东方藿丢在了一边,真想看看这个年代的社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轿子摇摇晃晃走着,我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嘈杂,偷偷掀开帘子向外瞧了一眼,哟呵,好热闹的样子,我好像是来到了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车水马龙喧嚣热闹的街市,马路宽阔,两排的店铺整齐而五彩缤纷,杂耍声吆喝声吵闹声交杂在一起,看得我听得我津津有味。正欣赏着呢,轿子突然就停了。   换了便衣的随从过来服侍我下轿,前头的周容承已然轿外站着。我抬头,就看见龙凤酒楼四个烫金大字的牌匾赫然在目。周容承撇头见我出来,便要朝里走。我却忽然就被门口的小摊吸引住了。   其实也不是多精致的东西,不过是没瞧见过,觉得稀罕,所以不自觉停了脚步想看看。   都是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琳琅满目,一片香氛,我却独独受那些装着它们的盒子所吸引,这些个木头雕琢的小盒子,倒是真的很别致。   我正盘弄着,只听得后头的人说:“你喜欢这些?”   卖胭脂水粉的小摊贩一见来了贵客,笑得快要连眼睛都找不见了,他舔着笑脸说道:“小娘子若是喜欢,让你家相公给你买,您看,这可都是上好的凝香脂,京都的姑娘们可都爱用哪。”   我吓得扔掉了手上的凝香脂,连忙摆手解释:“我可不是他娘子,你误会了…”   话从口出后才想起闯了祸,我连忙回头瞧他,果真,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像是惊愕,又带着疑惑。   我赶紧咧嘴一笑,嘿嘿着说:“未过门,还未过门的。”   小摊贩原先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着急呢,一听我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嗨,那不也是一样,早晚的事嘛……”他说着,又开始极力推销起自己的东西来。   可明显周容承不吃他那一套,虽然没有买小贩的东西,可他一个眼神,旁边跟着的侍卫还是打赏了那小贩一锭银子。小贩高兴得合不拢嘴,感恩戴德地作揖。   周容承一声不吭进了酒楼,我也只能灰溜溜跟在后头。   店小二热情迎了上来,一路领着我们几个人往上走,直到上了楼,周容承突然开口问我:“方才你为何不承认我是你夫君?”   我一愣,完了,这是兴师问罪来了,我心中一紧,方才说那话我真的是条件反射,若我当时心中清明,我绝对一百万个点头承认啊,谁叫我关键时候脑子突然不好使了呢。   我觉得这种时候,我只能装一个智障了。   我傻呵呵笑着,故作一副天真模样:“人家是想着要低调一些嘛,所以…”我也不知道所以后面该说什么,你自己想象吧,我已经尽力了。   好在他只是一问,并没有深究。   店小二领着我们进了一间上房,这包厢的确宽敞,里里外外好几个屋,我们在最外屋的圆桌上坐下,我打量了一番周围,这么奢华的地方,吃顿饭肯定很贵吧?   小二上了茶,周容承身旁的侍卫为他倒了一杯,又为我倒了一杯。我这时候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夏木。我之前也见过他,不过没有过多关注,因为一般如果安福贵在,都是他近身伺候,侍卫都是靠边站的。   我们坐了一会,喝了会茶,喝得我嘴巴都淡了,闻着外头的饭菜香,我忽然觉得自己饿了。   到酒楼当然是来吃饭的,可周容承休闲坐着喝茶,完全没有要点菜的意思,我无聊地敲着桌子,他只是看了看我,仍旧不说话。   直到茶水又上了一遍,门外敲门声传来。   夏木去开了门。   进来一个穿着一身白衣镶着银纹的男子,我眼睛一亮,哟,来了一个小鲜肉!   显然,周容承一声不吭等了半天的人就是他,一个长得嫩嫩白白的小伙子。   我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见过的男人不多,好看的里,周容承算一个,可我今天见到了他,却觉得他更好看一些,周容承的长相是意气风发,而他更像是清风拂面,自然更多了一分柔,却少了一些男子气概。   “属下来晚了。”男子轻轻说。   周容承摆摆手:“无碍,今日你当值,让你赶来也是辛苦你了。”   “并不辛苦…”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容承大手一挥挡了回去。   周容承起身,朝我看了一眼:“我有事要谈,你是在这等还是出去转转?”   我不要啊,我就想吃口饭啊,不能吃完了再谈吗?这家酒楼看起来就是很牛逼的好不好,我难得能出来见见世面,难道不应该像电视剧里那样,男主角大手一挥把这家店的所有的特色菜全都端上来尝一尝吗?   我的心中在打滚,可面上却只能保持淡定:“呵呵,你们忙,你们忙。”   周容承往里屋走,男子朝我做了个揖,这才跟了进去。   夏木在外面守着并未进去,我瞧着里屋的门关严实了,这才小声问他:“小哥哥,刚才那人什么来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样称呼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恭恭敬敬回答:“娘娘不认识?他是守皇宫城门的大将军卓言风卓将军啊。”   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我应该是要认识的,毕竟大家都在这个圈子混嘛。我也只能打哈哈,“啊哈哈,那个我未出嫁前很少出门,认识的人并不多。”   “可娘娘嫁进宫中时,是卓将军领路进城的。”夏木又说。   “是嘛?”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他啊,嗨,你看我这记性。”   我乖乖坐了回去,算了,还是别问了,问多了事情反而要露出马脚。只是没想到,这样白白嫩嫩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鲜肉,竟然还是个将军,莫不是靠家里背景当上的吧?这打起架来会不会一拳就让人撂倒了?   我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实在无聊,肚子又饿,里屋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何时能谈好正经事,我原以为今个儿是带我出来玩呢,谁知道就把我晾在一边,连口热饭都没有。我又不好意思自己叫了菜一个人吃,算了,我干脆出去转转去外面吃一点吧。   我问夏木要了一些银子,正欲出门,夏木忙问:“娘娘,可要派人跟着?”   “不用不用,我就在这楼下附近溜达,不跑远,你一会儿窗户外一看就能看见我。”   我说着,一溜烟就跑没了,才不想你们来盯着我呢。       ☆、书中自有颜如玉   街上可真是热闹,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儿看得我眼花缭乱,竟然一时忘了自己是来觅食的,流连在一个个摊贩间挑来挑去。   我正在一个捏泥人的摊子上看得正起劲,身后却有个人猛得捏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以为是周容承来了,被他捏得转过了身,却看见另外一张脸孔。   那个人长得很粗鄙,他瞪着我,大喝一声:“臭娘们,家里的孩子饿着肚子,你不做饭,竟然跑出来溜达,还不快跟我回去!”   “喂,这位大哥,我不认识你好不好?”我第一反应是他认错了人,可转念马上觉着不对,谁还能把自己老婆认错了么?他老婆能有我这么好看么?   我心中略感不妙,却无奈被他困住动弹不得,谁知他继续说:“臭娘们,整天好吃懒做,是不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你丢脸了?直到丢脸就赶紧跟我回家!”   他说着,就开始拽我,这下我慌了,用力去掰他的手:“你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大街上就这样强抢民女啊,当群众都是瞎的吗?   “你说什么都没用,今天必须跟我回家!”他力气大的很,拼命把我往外拽。   周围人纷纷侧目,却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我脑袋里只觉得“轰”得一声,妈呀,原来古代也有这样拐带妇女的骗术啊,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拖走。   我顾不上形象,开始撕心裂肺大喊:“救命啊,我不认识他,你们帮帮我,他要拐走我,我真的不认识他,我的夫君还在龙凤酒楼等我呢,你们可以去问问。”   我一路嚷嚷着,周围看的人越来越多,大汉却不松手,忽然一旁出现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安慰我:“快跟你丈夫回去吧,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愁怨,回去好好说,以后呀,别自个儿跑出来了。”   “是呀是呀。”周围的人跟着附和。   我百口莫辩,眼泪急得在眼眶里打转,可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帮我。我错了,原来群众的眼睛真的瞎了。   我只能寄希望于夏木会赶来找我,我喊着叫着,可并未有任何回应,直到那个大汉把我拉到一处偏僻无人之处,突然又冒出来两三个壮汉,我未及反应过来,便被麻袋套住了头,接着被人扛在了肩头,大概我的吵闹挣扎惹恼了他们,我只觉得脑袋被重物猛然一击,然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直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了一间黑屋子里,周围都是女人,大家都是气息奄奄的模样,仿佛忍受着煎熬。   顿时急火攻心,这下掉进人贩子窝了,我打量了一番周围,试图能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一些什么,可明显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她们木讷得只会哭哭啼啼,并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我从惶恐不安到冷静下来,其实没用很长时间,因为我知道我到了现在这个地方,着急也是没有用了,要么逃出生天,要么指望周容承能救出我。   他是皇上,如果真要找我,不会找不到吧?可如果他知道我不是皇后,大概不会费这劲来找我吧?   我心中胡思乱想了很多结果,我知道时间越久对我越不利,他们抓了我们来,绝不可能一直放我们在这里,总是要转移走的,若是走的远了,怕想找也难了。   我又从冷静中开始不安起来,时间变得漫长,可是其实时间并不长,我透过小黑屋顶上一扇小窗户能看到,太阳落山了,天就快黑了。   这时候门开了,进来两个大汉,屋内的女人仿佛苏醒了过来,纷纷开始尖叫哭泣朝后挪去,我也随着她们往后挪,尽量挤在她们之间显得不显眼一些。   那两个大汉不说话,在我们之间看来看去,最后指着我说:“这妞不错,就她吧。”   我看见另一个人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点了点头,我心中暗骂一句,真的是买彩票都没这么准过。   大汉过来扯我,我不肯,死坐在地上不起来,大汉唾骂了一句,用劲一拉,我就被扯了起来。   如今这番情形,我想着他们无非就是为了钱,赶紧说:“大哥们有话好好说,你们是不是要钱?我们家有的是钱,你开个价,我一定叫人送来,怎么样?”   “少废话!当我们傻是不是!”其中一个大汉怒吼。   不不不,我是希望你们是真傻。   “大哥,别别,都是求财嘛,大家各退一步,你们开个价好不好,无论多少都行。”我这人还是一贯秉持着求和的心态,能伤钱就不伤身。   大汉明显不为所动,哼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吼道:“我通知你家人,正好让人来救你是么?少废话,老子怎么挣钱用不着你教!今个儿走运,捞到个好货色,走,爷带你去享福!”   “你们想带我去哪?我哪里也不去…”我话还未说完,又是一掌劈过来,我又昏过去了。   昏昏沉沉中,我听见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尖,语气里带着高傲和挑剔,最后,他们好像达成了一个什么协议,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还算别致的厢房里,正巧一个姑娘推门而入,手中捧着水盆。   她抬头瞧见我,淡淡说了一句:“姑娘醒了。”而后走过来,把水盆放在了一旁,“擦擦脸吧。”   我注视着她,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虽不出众,但是干干净净的样子让人舒服,她为了拧干了脸巾,递到了我面前。   “小妹妹,这是哪里?”我直接问她。   她垂了垂眼,淡淡说道:“这里是青楼。”   “青楼?”我瞪大了眼,“是那种青楼?”   她小小年纪,却平静得好像看透了一切,她依然把脸巾递了过来,继续说:“还是擦一擦吧。”   我顾不上擦什么脸,我的身子都快不是我自己的了,还要什么脸!我只觉得自己现在着急上火,我一把拉过小姑娘的手,极为诚恳地说:“小妹妹,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   小姑娘看着着急上火的人,却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说:“没用的,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不,有用的,我的家人一定会翻边京都找到我的,只要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你帮帮我吧?”   “我帮不了你,若你想日子好过一些,劝你不要太与妈妈对着干,你若顺着,日子会很舒服。若是你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那你就咬着牙挺住,兴许最后你能像我一样,做个伺候丫鬟。”她说着,又打量了我一番,却无奈笑了,“大概不可能,姐姐你这么漂亮,妈妈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小妹妹没事别瞎说什么大实话,可我现在也没心思听她夸我。她说的话我也听懂了,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更知道了她的处境。   我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书玉,容书玉。”   “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玉吗?”我问道,等不及她的回答,又立刻说,“果然是个好名字,想必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家出生的孩子。”   她的神色暗了暗:“我的父母都死了。”   “书玉,你想不想出去?”   她抬头看我,眼神中惊愕透着期许,随即却又暗淡了下来:“不可能的,进了这里,再难出去了。”   “你帮我,你帮我我就一定能带你出去。”我想她顺利抛出了橄榄枝。   “不可能的,妈妈她背后大有来头,这京都没人敢惹。”   “你若信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背后,是她也不敢惹的主,你信不信?若你不信,我对天发誓。”   容书玉的眼神明显是不相信的。   “书玉,你相信我,只要能让我的家人知道我在哪里,他们定能踏平这里带我出去。到时候,我一定记着你的恩情,带你离开这里,让你过上好日子。”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否真如我所说周容承会来救我,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总要试一试的。我看容书玉虽然仍旧不太愿意相信,可她明显是心动了,她想出去,迫切的想。   纠结挣扎了很久,她终于点头愿意一试,我大喜,急忙摘下自己耳朵上戴着的耳坠,一并交到她的手上。   “这一对耳坠,你拿一只想办法递出去,让人送到守皇城的卓言风将军手中,他若是看到,就会明白。送出去后若无反应,你再把另外一只也送出去。”   “卓言风将军?”容书玉瞪大了双眼,“他真的回来救你么?”   其实我也并不确定,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希望东方藿还没有穿帮,那至少我现在还是皇后,周容承总要想办法找到我的。   容书玉拿了我的耳坠便走了。不多久,青楼的老鸨来了,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大妈,长得倒是脸大耳肥一脸福相,可说话却是尖酸刻薄。   我不愿与她争执,任她说什么我也是不吭声,心里祈祷着容书玉这看起来笨笨的姑娘能有办法把我的耳坠送出去。   “哟,老娘我倒是头一回瞧见一个不哭不闹的主,怎么?想明白了?”   我轻声一哼:“哭了闹了你会让我走吗?若是会,我马上哭给你看。”    ☆、夷为平地   老鸨的话无非是软硬兼施,她见我不哭不闹的,说的话仿佛也没了什么力道,最后只是淡淡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明个儿就开始接客吧。”这就走了。   青楼的夜晚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我被锁在了楼上,楼下的欢歌笑语听得一清二楚,房门被一把大锁紧紧锁住,就连窗户都被锁死,我是半点不可能逃脱的掉的。   这一夜几乎没有睡,等到天明,有人进来送吃的,我腾地一下坐起来,看见的却不是容书玉,顿时失落了几分。   一整天都平静得让人心慌,我见不着容书玉,不知道事情给我办了没有,可我却别无他法,只得在房中踱来踱去,直到快近傍晚了,又有人进来,是两个丫鬟打扮模样的姑娘,手里拿着华丽的衣裳,还有胭脂水粉这些。我一看,就明白这个意思了。   我在权衡利弊以后,觉得还是暂时委曲求全比较好,毕竟容书玉也嘱咐过我,如果不听话,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我还是忍一忍,若是到最后救我的人还没来,我再反抗也不迟。   总之,让我在这烟花巷柳委身做个□□,绝不可能。   如果能智取,尽量还是别伤身子,我这人从小到大就怕疼怕挨打,能费口舌的绝不动一下胳膊。如今到了这个境地,我得好好想想如何保全自己又少受皮肉之苦吧。   直到入夜,我还是没能等来容书玉,不知道任何情况。也许是我配合比较好,她们倒是都没有为难我。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继续晾着我了。   夜越深,楼下越是热闹,我也越来越如坐针毡。直到一阵笑闹声走进,我紧张得站起了身,死死看了紧缩的门。   老鸨让人开了门,她的身上搭着一个喝的烂醉的老头。   那老头一看着装非富即贵,他满面通红,由老鸨引导着朝我看来,然后笑得眯起了眼,指着我连连说:“不错不错,今个儿这个真是不错。”   我看着他满脸的褶子就恶心,这个年纪了,当我爹都绰绰有余,看着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满身起鸡皮疙瘩。   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他却推开了老鸨,踉跄着朝我走来。   “新来的,今夜可要好好伺候这位爷,把爷伺候高兴了,别给我搞砸了。”她说着,冲我做了一个恶狠狠的手势,她这是在警告我。   我又往后退,老鸨笑嘻嘻地跟那老头说几句话,老头却不耐烦地很,嚷着让她赶紧出去,这就急吼吼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推开他,那股酒气差点让我吐了出来,我赶紧离他更远一些。   “嘿嘿嘿,欲擒故纵……”老头笑得下流,他指着我,踉跄着过来抓我。   我见他喝得有些多,以为可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给撂倒,没想到他力气却是大得惊人,一把抓住了我却再也甩不开了。   “你快放开我,你这个流氓!”我心中愤怒,却带着害怕。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我该如何全身而退呢?   “嘿嘿嘿,我就是流氓,我还要跟你做更流氓的事呢。”他色迷迷地笑着,脸就凑了过来,我赶忙去躲,他的手也没闲着,一下子就把我的外衣扒了下来。   我大惊,想去抓自己的衣服,他却顺势而上,整个人都扑在了我的身上,把我压着往床那边赶,直到把我推倒在了床上。   这一招动作一气呵成,我连个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毫无预警地被撂倒,我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床上,撞得我昏昏沉沉的。他趁势就扑了上来,喘着重气,开始猛烈的撕扯我的衣服,我用手去挡,可是挡了这边他却扯那边,一来二去,外衣早被他剥得一干二净,内衣再一扯,最后的红肚兜已经露了出来。   我急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完了,没想到一世英名的我,竟然栽在了这个糟老头的身上,我除了嘶吼,却是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我已经使出了我吃奶的力气了,可是却仍旧被他压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   我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哭着求饶,可他却毫不怜惜,我哭得越厉害,他反而越兴奋,我用手捂着他的脸往外推,硬是不让他靠近,他却高兴得大笑,仿佛非常喜欢这样的戏码。   我心中绝望,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失守了,我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那呼出来带着酒味的热气让我作呕又崩溃,我真恨不得自己有把刀,我就捅死他,把他统称一个大窟窿!   就在我最后一丝力气殆尽之时,我以为自己是守不住了,门却突然来了。   很大一声,是被踹开的,把正兴奋的老头子也吓了一大跳,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大叫着:“谁呀,打扰老子的好兴致!”   那人未作停留,老头子话还没说完,他已然冲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就拎起了他,而后往地上一扔,只听得老头子“哎哟”一声,一屁股已经栽在了地上。   昨天我还说他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鲜肉,没想到力气竟然这么大。   是他救了我。   “你没事吧?”卓言风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见我衣服都撕破了,顿时脸色一僵,急忙转过脸去,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到这时才反应了过来,突然“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卓言风转身看我,我坐着,他站在床边,我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哭着喊:“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救我了啊,我差点死了啊,你终于来了啊……”   “娘…你别这样。”卓言风满脸惊慌尴尬,他想拉开我,又不敢对我下手,只一直在说“你别这样”。   直到摔在地上的老头子又站了起来,他大怒:“你这家伙是谁,竟敢对老子不敬,知道老子是谁?”   卓言风并不愿意理睬他,那老头想上前,却自知自己打不过他,只得站在一旁气得瞎嚷嚷。   知道老鸨闻声赶来,看见一旁狼狈的老头子,吓得赶紧过去扶他:“哎呀,官爷您没事吧?”她说着,又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却是气得满脸通红,“你是谁,竟敢在老娘的地盘上撒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她正说着,外头一群士兵冲了进来,为首那个唤了一声“将军”。   老鸨愣了愣,说道:“将军?你是哪门子的将军?”   卓言风是守皇宫城门的将军,想必他也不常外出露脸,他们不认识也正常。   “别以为你是个将军了不起,知道老娘后头是谁吗?你竟敢砸了老娘的招牌,你…”   老鸨话未说完,却被卓言风一脚踢了出去,我心中也是一震,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这拳脚也是够狠的,佩服佩服。   卓言风冷冷地说:“管你背后是谁,这家店,你也别想开了。”   我穿好了卓言风的衣服,跟着卓言风出了屋子,身后是老鸨的哭喊和那老头的哀嚎。我这才知道,这里已经被士兵包围了,那些客人也早都被赶走了,只留下那些花花绿绿的姑娘被围在了一块儿。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下楼的时候问他。   “不是娘娘让人送了耳环出来的么?”卓言风小声对我说,“还望娘娘不要责备末将方才行事唐突,这事皇上压了下来,皇城内外都不知晓,所以末将方才不能用皇后之礼待之。”   “你方才干得漂亮。”我给了他一个大拇指,他看着我的眼神却有些奇异。   “对了,那个把我耳环送出去的小姑娘,她叫容书玉,你务必找到她,我答应了她,她若是帮了我,我一定还她自由之身,这恩是一定要报的。”   “娘娘放心,末将会处理好的。”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我随着他一路往外走,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马车,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穿着便衣的周容承。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见了我,只是问了一句:“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心里委屈极了,仿佛看见了亲人似的,眼泪差点又下来了。   他见我衣衫褴褛,伸手为了整了整外面罩着的卓言风的衣服,我正委屈着呢,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周容承已经把我横抱了起来。   他转身就要上马车,却忽然停了一下,背对着身后的卓言风说:“把这里夷为平地。”   “是。”   简直男友力爆发啊,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就这一句话,仿佛之前受的委屈都得到了安抚。心中却是遗憾,哎,终究是别人的老公啊。   我被周容承抱着,小心脏噗噗跳个不停,直到上了车,他放我下来坐着,才好了一些。   我们连夜回了宫,进了城门,周容承嘱咐了我几句,便下了轿。我透过帘子看见,安福贵已经领了另一辆轿子在等着了,周容承上了那辆轿子,我们便分开各自回去了。   回到了锦绣宫已是深夜,德满出来接我。   “娘娘您总算回来了,太后今天还过来问您,若您再不回来,我们可不知道怎么说了呢。”   “太后知道我出宫的事了?”我问。   “太后不知,皇上是微服出宫,锦绣宫和玉乾宫都是禁了口的,太后来找您去喝茶,让南絮搪塞过去了。”   这样说来,看来他们并不知晓我走丢了的事,也不知道东方藿怎么样了,这丫头躲了两天怕是憋坏了吧。    ☆、皇后的样子   我赶紧就往寝殿走,正好碰上迎来的南絮,我打发掉了下人,只让南絮跟着我进了屋。   “你这衣服是怎么了?”一进门南絮就问我,刚才宫女太监们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们都好奇我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回来了?   “别提了,这两天过得太惊心动魄了,你家娘娘呢?”我正说着,就看见东方藿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了。   她一瞧见我,马上就来了精神,直直跑到我面前来:“小仙女,你总算回来了,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怎么衣服还破了?”   话一说完,她和南絮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中,我仿佛察觉出一丝了不得的事情来。   “你们别乱猜!”我喝了口桌上的冷水压压惊,然后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大概跟她们说了一下,听得她们一惊一乍的,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惊恐。   “难怪昨夜你没回来,一般皇上出去当天也就回来了,昨夜没回,玉乾宫也没个消息,可把我着急坏了。我原以为皇上带着你是不是玩得太高兴在外过夜了,没想到你竟然受了这么大的难。”东方藿说着,心疼得握着我的手。   我却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你的皇帝夫君给拐跑了?”   东方藿立刻白了我一眼,嗔道:“竟然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受的罪还不算大。”   南絮为我打来了热水,洗洗干净换了身整洁的衣服,我有种回到了家的温暖。东方藿不让我走,非留我与她同睡了,我也不推辞,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我一倒下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醒,我的精气神又回到了出宫前的状态,脑子也清醒了,想起了自己是为什么会跟周容承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劈头盖脸把东方藿骂了一顿,她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却被我骂得大气不敢出。东方藿自知理亏也不辩解,只一再允诺以后再不做脚底抹油之事,一定自己去面对周容承。   我叮嘱了东方藿几句,早饭也没顾上吃,便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这回去也没多久,便听来送饭的南絮说皇上来了,她高兴的模样,放下吃食便要走,嘴里嚷着皇上还在呢她得赶紧回去。   好在我明智,猜中周容承会过来,让东方藿要表现出从惊慌中还未缓过神来的样子,别露出了马脚,也顺带博得周容承的爱怜,无论如何人都是他带出去的,也是他弄丢的,他总要内疚一下子,若是因此能对东方藿好一些,也不枉我受的那些罪了。   这下我也算安心了,想着今日就躲在屋子里休养一天,赶明天一早我就去东方藿那看看,瞧瞧她高兴的模样,顺带让她别忘了给我换银票的事情,我这还急着走呢。   我想她肯定高兴得很,可我终究是算错了。   我们之间是有暗号的,如果我去了,我放出暗号,她就会明白。      我大早就过去了,她知道我来了,遣走了身边伺候的宫女,放我进来。      我熟练地从后窗翻了进去,就看见她呆呆坐在餐桌前竟然一筷未动,我坐下挑了一个顺眼的点心吃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把下巴磕在桌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个动作,她还是跟我学的。初看我这样时,她说我不雅,现在倒是偷偷摸摸就学去了。   “你干嘛?大清早半死不活的,难道昨天已经让那皇帝把你的魂勾去了?要不要我找个道士帮你喊喊魂?”   “襄嫔昨夜侍寝了。”她说着,我看着她却是要哭出来了。   “襄嫔?哪个是襄嫔?”   “徐大学士家中次女,人…”   “行了行了,我没兴趣听那些。侍寝这种事情,他周容承不是三天两头在干吗?”   “不许你直呼皇上的名讳。”东方藿正色道。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      “可是这个襄嫔,她…她不一样。”东方藿垂下头,无精打采地说道。      “怎么不一样了?”我放下糕点,身子挨过去想细细听她说。      她看了我一眼,脸色却是比哭还难看,她说:“襄嫔回回侍寝完,第二天早上一定会来给我请安,耀武扬威的,明里暗里都像是在炫耀。”   “哟?还有这号人物?”我眉毛一挑,“是不是专程来欺负你还没侍过寝?”    我这话像是戳中了东方藿的要害,她惊愕地看了我一眼,差点就要哭了。      “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呀。”我安慰着她,“今天你就别出来了,我去会会她。”   “你要替我教训她吗?”东方藿听我这么一说,原本萎靡的身躯一阵,看着我的眼睛都要放出光来。   我斜眼看她:“我没那本事,我不过是帮你撑个场,省得你去看了她难受。”      东方藿眼神一黯,最终还是说:“那好吧,这样也好。”   我们一起吃完早饭,果真,那叫襄嫔的家伙就来了。      南絮进来了,她说:“娘娘,襄嫔已经在殿上等着了,您可要更衣了?”   “急什么,慢慢来。”   南絮见我发话,有些诧异,随即去看东方藿。东方藿撇撇嘴,说道:“今天她去。”   南絮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高兴得就要给我换衣服,我磨磨磨蹭换了衣服,又要南絮给我梳妆,我约莫着有个一个小时了,这才出门。东方藿在我身后不停地催,我不断冲她翻白眼,这个小姑娘,真是没心眼。   我昂着头慢悠悠走着,突然对假扮皇后这种事情起了兴致,想起我们小时候跟小伙伴玩过家家,就爱这样的角色扮演。      我犹记得那时有个小男孩,非要扮演皇上,然后让我们这些“臣民”跪拜,我们当时年少无知,一个个拜得那个起劲。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眼看就要到前殿了,我调整好思绪,摆了一个低调又不失高傲的笑容。   我由南絮搀着,一边朝门里跨去,一边故意捏着鼻子说:“哎呀呀,真不好意思,来晚了,妹妹可别放在心上。”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襄嫔倒是知道规矩,见我来了,别的不说,赶紧行礼。      我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往殿上一坐。      “娘娘哪里的话,臣妾等娘娘,是臣妾的本分。”说着,襄嫔站起了身。      我故意不去看她,却说:“我叫你起身了?”   那语调我也是控制好了的,温柔却不失威慑力。   襄嫔一愣,她大概没反应过来,一时诧异得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南絮站在一旁差点笑了出来。      我见我的目的达到了,随即又一笑:“我跟你开玩笑呢,瞧把你吓得,快坐下吧。”   襄嫔恍恍惚惚坐下,她看了看我,似有些不认识我了,可是她再看,还是确认我就是那个我。   这个朝代没有规矩是需要嫔妃天天请安的,当然,你要来请安也没人拦着你,还有就是初次侍寝的妃嫔需要来给皇后请安以谢恩德,但是次次侍寝都要主动来请安的,只有襄嫔一个了。   我忽然觉得东方藿挺不容易的,小小年纪,却还要忍受这样的难堪。      归根结底还是没有侍寝,这是一个问题。   可为什么周容承就不召东方藿侍寝呢?我瞧着这些嫔啊妃的都比不上东方藿呢,他召其他人侍寝很容易,可跟东方藿总是不近不远的让人捉摸不透,这个疑惑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跟家族有关系?   有时候,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哪。      襄嫔坐下,宫女奉茶,我客气邀她喝茶,她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些奇怪的思绪,却还是品了一口。   小样,是不是觉得今天的皇后有些不一样?我可不是那个懦弱的东方藿任你来耀武扬威。   “在这众多妃嫔中,妹妹也真是懂事,总记着我这个皇后呢。昨夜你又侍寝了?”我故意问她,既然她就是为了来炫耀的,那还不如我主动提出来,我叫她妹妹,也不管她是否比东方藿年幼,先在气势上压住她再说。      襄嫔听我说侍寝的事,果然一下子神气了起来,她挺了挺身板,克制着自己的欣喜若狂,故作云淡风轻地说着:“让娘娘见笑了,皇上看得起臣妾,是臣妾的本分。”   你意思是说东方藿的本分做的没你好咯?   “嗯,伺候好皇上的确是我们应该做的。”我故作姿态,眼睛却收回来不去看她,“不过,伺候好是要紧的事,子嗣可是更要紧的事呢。”   襄嫔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她在片刻愣神后随即又说:“娘娘说的是,臣妾一定会…”   “这肚子呀,要争气。”我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两月侍寝也不少了吧?在这后宫中也属你比较多了吧,怎么现在肚子还没动静?”      我故意去刺她,她果真也吃这一套,脸色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她尴尬着,却又怒意上来,估计她想着来羞辱皇后,没想到反被我羞辱了。   她又想说什么,却还是被我抢了话去:“回去以后身子好好补起来,别辜负了皇上一次次对你的宠幸。南絮…”     一旁正高兴的南絮听见我叫她,赶紧弯下腰来,说:“奴婢在。”   “你去御药房吩咐些得力的大夫,好好抓一道方子让襄嫔吃着,药你要亲自监督熬好了送去襄嫔处,看她喝下了才行。”   “奴婢遵旨。”南絮的语气里,就差开心地笑起来了。    ☆、使唤小丫鬟   襄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却被我堵得说不上话来,直到我下令要给她补身子,她佯装感激,从椅子上起来跪下谢恩,嘴里却说:“臣妾叩谢娘娘隆恩。娘娘放心,滴水石穿铁杵成针,若是不得宠幸,自然连怀子可能都没有,只要臣妾还能侍寝,总有一天能怀得龙子。”   哟,这话又在酸谁了?   我故作淡然一笑,说道:“那是那是,身为后宫之首,我会多劝皇上雨露均沾,只是,这无论谁先谁后,嫡子永远都是嫡子,庶出终究是庶出。”   襄嫔被我这样一说,即刻就恼了,可还没发作,就听得门口有人在喊:“皇上驾到!”      我一瞧,那声音根本不是外面传来的,就在门口呢。      宫女把门一开,那周容承就立在那里,安福贵站在一旁,刚才那句话,是他喊的。      怎么?看样子这在门口也听了一会了吧?   襄嫔见皇上来了,好像有人为她做主似的,刚才还愤怒的小脸忽得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真真是我伤你太深了啊。      “臣妾给皇上请安。”襄嫔跪在地上,声音确实凄凄惨惨。   南絮推了推我,她脸色也有点不好,好像真的是我说话太重了一样。   我虽然不情愿,但也自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眼前这个襄嫔可是正当得宠,她要来个哭哭啼啼的样子,指不定要谁倒霉了。我心中哀叹,朝他行了个礼:“臣妾…”      “免了。”周容承直接没有让我说下去,他看了我一眼,又去看跪在地上的襄嫔,忽得对她开口,“你回宫吧。”    襄嫔茫然抬头,刚才还凄凄惨惨的脸这下子完全懵逼了,就好像在说,什么?你不是来给我主持公道的?      我心里自是得意,看着襄嫔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外走。周容承却朝我过来了。      他看了看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确定什么,他说:“看来你是呆在宫里太闲,不如跟我去御书房吧。”   我就这样被他指使着去御书房当丫鬟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为了襄嫔而对我的惩罚,但是,按照这些后宫佳丽的尿性,御前伺候,端茶磨墨这些事,就算让她们天天干,她们都求之不得吧?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磨墨,心中想着回去了该怎么让东方藿好好弥补我。周容承一言不发,专心批奏折,我瞧了瞧他,倒真的是很认真,这都一个上午了,从锦绣宫回来除了坐着看奏折,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忽得想起一事来,他这一大早的去锦绣宫,原本是要做什么的?   安福贵推门进来,低声说:“皇上,该用膳了。”      “端到书房来吧,朕就在这吃。”他仍旧低着头看奏折,我的肚子却适时咕咕叫了起来。      他这才抬起头看我,我捂着肚子,尴尬一笑,早上就吃了东方藿一块糕,我早就饿了。   安福贵安排着宫女把午膳一一端了进来摆好,我一边磨着墨,一边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道菜,要不是我还残留了一点意念撑着,我怕是哈喇子都要流到墨里去了。      我正看着菜呢,周容承忽得站起身,径直朝餐桌走去,他回头,见我还站着发愣,说道:“还不过来?”      这是邀请我一起吃吗?我眼睛一亮,扔下手里的墨以瞬移的速度到了桌边。      东方藿宫里的饭菜我早就吃腻了,不知道这皇帝的饭菜是个什么味道,我今天见到,还是大开眼见。      我尽力表现出得体的姿态慢慢吃细细嚼,心中却是疯狂地在呐喊着“好吃好吃好吃”,到最后我见他压根不去看我,我干脆释放了天性,胡吃海喝起来。   吃饱喝足,安福贵领了人来收桌子,我赖着坐在桌边不离开,周容承没有招呼我,我自然是要偷一会儿懒,一直站着磨墨可是很累的。   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酒足饭饱思□□,我这是吃饱喝足来困意啊!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究竟是周容承把我弄醒的,还是我自己醒了,我恍惚睁开眼,就看见周容承站在我跟前,我眼里模糊不清,连带着脑子还不怎么清醒。      “睡舒服了吗?”他问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得出他的语气,没有责备,也没有关心。   “还行。”我傻傻一笑,顿时也清醒了几分。   恍然间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我腾得坐起,看见他丝毫没有笑容的脸,心里一怵,惨惨露出一丝笑容,故做不知情的样子,问道:“我,不小心睡着了?”   “嗯,还睡得挺香的。”他说完,转身回到了书桌前坐下,我看见安福贵站在一旁正在磨墨,安福贵也是看了我一眼,却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      周容承提起笔继续写着什么,他不去看我,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嘴巴还在蠕动着:“你要实在无聊,就写写字打发时间吧。”   写字打发时间?我可没有这样的兴趣爱好啊。   我忽得想起来自己的毛笔字写的并不好,还是在小学的时候爸妈给我报过书法班吊儿郎当学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突发奇想的妈妈拉去学古筝了,她到现在都觉得她那灵光一现简直拯救了我的人生,不然我就是一个女流氓。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不无聊,我可以帮皇上继续磨墨啊。”   安福贵听我这么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看周容承,周容承却说:“不用,有安福贵在就行,你就写写字吧,坐着总比站着舒服一些。”   你这究竟是关心我还是磕碜我打瞌睡了?   安福贵听他说完,放下手中的活,立马就给我拿来了笔墨纸砚,小心又仔细地摆在了我面前,然后面带笑容地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坐着好一会没有动,直到周容承抬头起来看了我一眼,虽然那眼神平和如水,但我却像是触电了一样急忙拿起笔。   我握着笔杆子在脑袋上敲了半天,说实在的,我肚子里的墨水真的不多,一时半会我还真想不起来能写什么,可我愣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话,那岂不是漏洞太大了,堂堂一个大将军家的女儿,应该是满腹诗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吧?可我一个假皇后,除了琴,别的还真不会了啊。      犹豫再三之后,我还是提笔了,既然我不会写诗,虽然会背的也不多,但是好歹记忆里还是有几个的。   我慢条斯理一笔一画写着,对我来说,这真的是痛苦,我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做这种磨性子的事的人,学古筝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耐心,今天离开了这个玉乾宫,我再也不要写字了!   心里愤怒的时候,下笔也用力了几分,最后写的那几个字,和前面的细致娟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身侧突然有声音响起:“三字经?”   我侧头,对上周容承皱着眉的脸,他继续说:“你在写三字经?”   三字经怎么了?三字经博大精深,字字珍贵,古往今来,哪一个文人学子不要从三字经学起?      我面上却是温柔一笑,说道:“陶冶情操,陶冶情操。”   他放松了脸,又恢复了他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      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我的样子好像都是透着无奈?瞧不起我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处理。”      我立刻像是得到了特赦,扔下笔就要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还要行礼,又急忙折回来行了礼,这才尽量矜持地离开了御书房。      当我回到东方藿的寝殿的时候,因为她不能让人瞧见,正一个人躲在房里蜷缩着坐在椅子上发呆,见我回来了,呆滞的表情又立刻恢复了神采。   她最关心的,是我有没有受到责罚。      当看到我安然无恙的时候,这才大大吐了一口气,然后叫南絮去厨房安排些吃的过来,我这才知道,她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悬着的心放下了,这才觉着肚子饿了。      我们俩边吃边聊着,虽然东方藿怪我与襄嫔说话没轻没重,失了她皇后的气度,又听我说了在御书房的事,看得出来,她心中还是十分暗爽的。   我想,皇上压根没提襄嫔那事,大概在他心里,襄嫔也不是一个多重要的角色,所以他只是做个样子责罚我一下,毕竟东方家的地位,和襄嫔家的地位,都是需要给面子的主。      你吃完饭我就回去了,一回去我就睡觉,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消遣活动的时代,睡觉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遣。入睡前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我觉得我这段日子露脸的时候太多了,别看周容承平实不吭声,谁知道他肚子里盘算着什么,万一哪天让他识破了可怎么办,所以我想我还是要安稳躲在自己屋子里比较好。   我这么想也就真这么做了,一连好几天,我再也没有偷偷溜到前面去找过东方藿,南絮会过来送些吃的,包括送信,这些日子东方藿倒算过的滋润,周容承时不时会见她,只是,从来不过夜。   说实话,东方藿到现在都没能侍寝,如果不是周容承宠幸过其他嫔妃,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   这天,南絮按例过来给我送吃食,顺便传话让我过去,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问她:“干嘛呀?你家主子想我啦?”      南絮白了我一眼,说道:“娘娘看你整天浑浑噩噩的,这几日又加快了给你换钱的事,她让你过去看看账本,看看…”   南絮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就跑了,南絮在后面喊着追我都没追上。       ☆、捉摸不定的皇帝   我一路偷偷摸摸溜去东方藿的寝殿,推开门,就看见她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你在干嘛呢?”我大摇大摆进去,在圆桌边坐下,就看见了桌上的账本。   “天天就惦记着这个吧?你看看吧。”东方藿一本正经说着,手上还是在认真写着。      我捧着账本瞟了她一眼,有些好奇:“你在干嘛呢?”   “我在抄佛经呢。”   “佛经?干嘛?你要清心寡欲了啊?不过是得不到宠幸而已,至于嘛。”我翘着二郎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知道我是故意臭她,抬起头来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却也不跟我置气,慢慢悠悠说:“母后让我抄的,她素来吃斋念佛,说现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让我帮她抄着。”   “哦。”我应了一声,复又去看账本,我对上面的数字甚为满意,“看样子,说不定我过年前就能离开了吧?”   东方藿听我这么说,忽得一默,放下了笔,抬头看我:“小仙女,你不能晚点再走么?或者,过完年再走?”   “干嘛?舍不得我?”我眯着眼睛看她,心里有些明白她的小九九。      “我…我…”她扭捏着,最后还是说,“我还想你再帮帮我。”   “要不侍寝的事我也一块帮你干了?”我笑道。   她脸一红,不再好意思说话。      我却沉了沉气,难得正经一回说:“小妹妹,这事不能这么个帮法,帮着帮着可是要出事的。你要想你男人真心喜欢你,还是得靠你自己。”   那天我让东方藿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说的话,她大概真的往心上去了,不再说着要我帮忙的事,自己又开始在厨房里研究起什么新式甜品来,然后做好了自己亲自端去御书房看望皇上,可我听南絮说最近周容承又不知怎么了,突然对东方藿冷淡了下来,除了东方藿主动去的几次,他竟然一次也没有来找过东方藿。      帝王心,真的是很难捉摸啊。      “皇上的行事真的很奇怪。”南絮坐在我房里,与我一道磕着瓜子,满面愁容的。   “怎么奇怪呢?”我嘴巴不停,这古代的瓜子还真是香呢,比我们那的满是添加剂味儿好吃多了。   “皇上明明是不讨厌娘娘的,可偏偏就是不让娘娘侍寝,那天在太后宫里,太后都直接提出来了,可是他就是不表态…”   “你们还一起去太后宫里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怎么,这种男女欢好的事情,老太婆还拿出来讲啊?      “是啊。”南絮点点头,一想又不对,她可能觉得是领会错我的意思了,又说,“不是,我们先去,是给太后送佛经的,然后正巧皇上也来请安,就碰上了。不过,这事说不定也是太后故意安排的呢。”      “然后你们太后就说侍寝这事了?”我终于明白,八卦段子才是女人之间唯一的桥梁,我现在和南絮这样头靠着头凑一起磕着瓜子,南絮早忘了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股脑儿全都说了。   “是啊,太后催促皇上多多留宿锦绣宫,避免宫里闲话太多,再者,皇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子嗣,如果有嫡子,那是最好了。”      “太后就这么直接说了?”这话让我听了都脸红吧?东方藿她没晕过去?我又问,“那皇上怎么说的呢?”   “皇上只说,儿臣知道了。就这样。”南絮学着周容承一脸漠然的样子,还真入木三分。      我噗嗤笑了一下,放下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壳渣渣,说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你家主子一会要找你了。”   我打发南絮走了,自己泡了壶茶坐在院子里发了会呆,周容承和东方藿这事我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明白周容承的心思,我也觉得他是不讨厌东方藿的,或者说是不讨厌我,可是他除了见见面出去走走转转,真的是连碰都不碰一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件事我想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想明白,我原本想走之前帮东方藿完成她这个心愿来着,可我还是打算放弃了,我觉得我再帮下去可能要把自己搭进去。      天道轮回,这都是命,就好比我,我不就是接受命运的安排被带到这里来了吗?      也不知道我爸妈我的朋友亲人们都怎么样了,会不会疯了一样到处找我?还是以为我死了,然后报纸上写着“着名青年演奏家英年早逝”,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不开心了,我起身往屋里走,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正往回走呢,南絮就来了,她来给我送东西,一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   “又怎么了?”我看着她把食盒放在石桌上,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我又折返回来。      “皇上昨夜来锦绣宫了。”她茫然着一张脸,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那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好什么,他后来又走了。”南絮的样子都快哭了。   “走了?”我瞪大了眼,“那你家主子不又闹了大笑话了?”这下好了,襄嫔那些嫔啊妃的是不是又要轮番上来嘲笑了?      “还好,皇上是悄悄走的,故意没让人知道,所以外人大概都以为皇上昨夜在锦绣宫宿夜了。”南絮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整个人趴在了桌上。      我瞧着她的样子,大概比东方藿还要伤心欲绝。      这么说来,这周容承还是顾及到了东方藿的面子,或者说,他是为了向皇太后交差?   南絮在我这里发了会儿牢骚然后走了。      天越来越冷了,我呆在院子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南絮走的时候跟我说宫里开始按例发放木炭了,到时候会给我送来一份。      这个皇城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城市,一入冬可还真冷呢。   晌午过后,我小睡一会儿起来,南絮已经提着烧好的炭火来了,一进屋,我就感受到了一阵暖意,我欢喜地从床上跳下来,围着炉子暖手,心里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我还能弄点烤地瓜烤土豆吃吃。      南絮却又是一屁股坐下,手掌托着腮帮子唉声叹气的。   这段时间南絮是越来越爱赖在我这不走了,总是趁着送东西的功夫坐一会聊聊天。刚开始的时候,她看着我跟东方藿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些忌惮,把我也当主子似的毕恭毕敬的,可日子一久,她连句客套话也没有了。      “又怎么啦?”我其实不太高兴问她,因为问来问去,她整日心里想的,都只有东方藿那些事,而东方藿那些事,绕来绕去都只有一件,就是周容承。      “皇上身边的安公公,今天来了锦绣宫两回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多高兴。   我就纳闷了,这是好事情啊。   “他来做什么?”我问。   “上午来一趟,送了些糕点,说皇上惦记着娘娘爱吃,可把娘娘高兴坏了。晌午过后又来了,又送来了东西…”      “那这是好事情啊,你干嘛还要这副丧气脸?”一天让安福贵来了两趟,这也没谁有这样的待遇吧?      难道是为了弥补昨晚又抛弃了东方藿这事?   “安公公来了什么也没说,就请个安,然后放下东西就走,也没给皇上传什么话。我就纳闷了,皇上是不是觉得昨晚失了娘娘的面子,今天就送些东西来弥补?”   她可还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那也不是一般的弥补,他可是巴巴地送了两次呢。”我打趣道。   南絮白了我一眼,丧气道:“人不来,有什么用。”      我撇了撇嘴,也没什么好说的,的确,周容承行事古怪,我这个现代人比你们更是看不清,我哪知道他爱送几次,指不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呢。   我心里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随口一说,我没想它成真。   可它竟然,真的成真了。    ☆、我好像被软禁了   傍晚的时候,我刚推门要出去,就看见安福贵一只脚跨进了院子,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欲往里退,就听见安福贵娘里娘气的声音传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他才说完话,我就看见他已经快步走到我面前还给我行了个礼。      我见躲也躲不掉,他现在这样给我请安,看来也是没瞧见前面的东方藿,我定了定神,回转了身。      “安公公怎么来了?”我笑着,假装一副才瞧见他的样子!   “奴才就是替皇上来瞧瞧…”他说着,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神情,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瞧什么?”我疑惑,瞧就瞧呗,他是怎么绕过前面到这里来的?我想了想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安福贵见我这么一说,忽然就笑了,说道:“皇上就是让我来瞧瞧您在不在,叫我传话让您去玉乾宫一趟。”   “什么?这个时候去?”这都吃完晚饭了,现在去做什么?我心里顿时慌了起来,难道是要侍寝吗?侍寝也不应该啊,侍寝难到不是周容承来锦绣宫吗?难道还要被剥光了衣服用红铺盖卷着去吗?      我脑子一下子空白了,总觉得这个时候去不是什么好事,可安福贵一直在身边催着,硬是半分不让我思考。      “行了,我知道了,我先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就过去。”我说着,就要往外走。      安福贵却把我拦了下来。他笑着,我却觉得他的笑容慎得慌:“娘娘,用不着,皇上让您马上去,一刻也等不着。”   我本来想仗着一点皇后的威严压制住他,让他乖乖放我去更衣,我好再与东方藿交换过来。可是我错了,我被他压制住了。      片刻没有停留,我就被带去了玉乾宫。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带到了哪个房间,奇怪的是一个宫女也没有,安福贵让我在此等候,他去告诉皇上一声,他说完,便走了。   我一看这房间,还是个卧室,我就更慌了,妈呀,这不是真的要睡了我吧?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活到二十五岁谈个恋爱也就牵过小手亲个嘴,难到我的第一次就要这样冤屈地奉献出去吗?但是如果我反抗,是不是会掉脑袋啊?   我此刻内心已经开始挣扎纠结着是该反抗还是含泪忍受,直到门外传来了动静。      我吓得一跳起来,顺势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门也一同打开了。   周容承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一地的碎渣子,又看了看我,说:“怎么吓坏了?”   “没有,我一不小心打碎了。”我说完,想起来自己还没行礼,又赶紧要行礼,“臣…臣妾…”   “行了。”周容承挥挥手让我免了礼,他自己径直坐下,安福贵差人收拾掉了地上的碎渣子,然后关上了房门,他则在门内侧站着。      我见安福贵没有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总好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      “不知皇上找我来有什么事?”我鼓起勇气问他。      周容承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以为我晚上叫你过来能做什么?”   我怔住,有一种即将赴往刑场的生死离别感,果然和我预料地不相上下,昨夜他负了东方藿,看来今夜打算来弥补了,我就这么遭了殃。   我心中大哭,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按照东方藿的心思,我其实应该表现出欣喜若狂然后羞答答的样子,可是我做不出来,我真的做不出来,我现在没有哭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周容承看了我多久,我就呆了多久,我说不上一句话来,倒是他最后却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今夜你就先睡在这里,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他就走了,真的是走了,安福贵开了门又关了门,最后只剩我一个人。      我其实真不太懂为什么他连伺候的宫女也不给我留一个,活生生把我一个人甩这里了。   可是,这的确值得我高兴。      大概他想表现出昨夜去了锦绣宫留夜,今晚又留皇后在玉乾宫留宿的假象给皇太后看吧?我们一直没弄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让东方藿侍寝,但是今夜我却感激他幸好没有想睡了东方藿。   不然心心念念想着被睡的人没有捞着,却祸害了我这个无辜的人。      我一夜辗转反侧,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可是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对,恍恍惚惚到了天亮,我就起来端端正正坐着,等着周容承再把我打发回去。      可是除了进进出出送餐的安福贵,我其他人一个也没见着,更别说看见周容承了。      安福贵也不说别的,就一个劲地宽慰我没事,让我安心呆着。      我隐隐开始察觉不对劲,面上却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高高兴兴吃着早餐,吃过早餐又吃了午餐,吃完了午餐又来了晚餐,可是半点没有要我离开的意思。      我好像是被软禁了。      我后知后觉到这件事的时候,心中就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到了晚上周容承也没有出现,整个房间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已经呆在这里两个晚上了,可我除了看见过周容承,这里进进出出的就只有安福贵了。      我心中虽然着急,但是也熬不住一天一夜没睡觉,熄灯不多久便呼呼大睡过去,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我腾得惊坐而起,待看清周围事物后我才放松下来。      昨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周容承说我欺君罔上要砍我的头,我苦口婆心求了半天,他都还是一副冷漠脸对着我。我回想起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门“吱吖”一声推开,我吓得差点从床上栽了下去。   安福贵笑盈盈地推门进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皇上让您先回宫,老奴在门外备了轿子,您看,是马上走吗?”   我听见他说让我走,我顾不上想别的,赶紧穿上鞋说:“走走走,马山走。”   我出了门,果真看见门口有一顶小轿子,这档次看起来就不是东方藿的配置,而且这小轿子怎么能直接进了玉乾宫都到屋门口了?以往据她了解的,轿子是到了大门口就停下了,人可是要自己走进来的。      我虽怀疑,但觉得还是赶紧离开比较重要,顾不上细想,我赶紧上了轿。      一路颠簸回到了锦绣宫,我又偷偷摸摸溜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一推开门,就看见东方藿坐着,南絮站在一旁,两人都是满脸焦急。      东方藿瞧见我,一站起来就往我这儿奔,她抓着我的手急吼吼地嚷着:“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可急死我了。”    ☆、没办法穷怕了   “小妹妹,我觉得可能要出事儿了。”我呆呆站着,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屋子,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出什么事?你这两天去哪了?回来后怎么失魂落魄的?你把我吓死了,我整个皇宫的湖啊井啊都让南絮去找过了,就怕你…”   “你说皇上会不会知道我了?”我打断了她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皇上?不可能啊,他昨夜还来我寝宫,看起来正常的很…”   “你说什么?”我心中一紧,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我说,皇上昨夜来我寝宫用膳,我让南絮悄悄出去找你,没有人发现,皇上也不会知道的。”   “我这两天一直在玉乾宫里。”我都快哭出来了。   我知道了,我们都中了圈套,中了周容承的圈套了!他把我关起来,然后若无其事来找东方藿,难怪我说怎么没有一个宫女伺候我,难怪我临走的时候安福贵都没有对我行礼,难怪那顶毫不起眼的小轿子直接到屋门口来接我,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他早就知道我不是东方藿了!   可是他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我正思忖着,门突然打开了,我和东方藿一同回头,就看见周容承赫然站在门口。      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好像是早已料到,并没有吃惊。      东方藿的反应倒是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喊:“皇上恕罪!”      南絮也是应声跪在了我旁边,直到她偷偷拉我的衣角,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是站着的。      我也赶紧跪下,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周容承倒是淡定,他跨步进来,镇定地绕过我们跪着的三个,坐在了靠窗的太师椅上。   “你…先下去。”他指了指南絮。      南絮起身,不安地看了东方藿一眼,又看了看我,只听安福贵在边上催“还不快走”,她才匆匆离开,临走还不忘把门关好。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周容承直接切入了正题。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句老话我始终相信但从没当真,如果我真的注意一点,我就不应该贪心拿那么多钱,应该早点就离开这个地方,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在哪个地方买了大宅子当了小富婆了。   “没人要解释一下吗?御衣坊的说皇后每件衣服都要做两套?还有,为什么近来皇后一直在偷偷变卖自己的嫁妆?”   周容承这一连番的问话说的平静却让我们哑口无言,好家伙,你调查的真仔细,藏的这么深。   我看见东方藿的脸都白了,她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好像是吓坏了。我心一横,想着死就死吧,也不能连累了东方藿,小姑娘这几月待我不薄,我抬起头,直视着周容承,说:“皇上,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你可能不信,但…”   “皇上,她是臣妾的姐姐。”东方藿这时突然发话,着实让我一惊,我转脸看她,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倒是处变不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看我,继续说:“她是臣妾的双生姐姐,是臣妾偷偷留她在宫中的,请皇上不要怪罪姐姐,要罚,就罚臣妾吧。”   好妹妹,你这样姐姐真的感激涕零啊,可是你这样硬生生给你爹妈多添了个女儿,你当周容承是傻子吗?   我有点为她的智商担忧。      “双生妹妹?”周容承眯着眼看我,我心中大喊要死要死要死。   看吧,东方藿你就编吧,黄泉路上我们手拉手好作伴。   不过,皇后大概没那么容易死,顶多失宠什么的,反正她现在跟失宠也差不多,要死的应该是我。   “是的。”东方藿还是一脸淡定。      我心中对她翻了无数个白眼。      “东方家何时有过两个女儿,皇后,你当朕是傻子吗?”   对,没错,她就是当你傻呀!   “皇上,请听臣妾细说。这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臣妾原本也是不知道的,是姐姐来投靠臣妾,臣妾才知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      “哦?听起来有些意思,你继续说。”周容承一副玩味的样子,好像就在等着看东方藿怎么给自己编排。      我也觉得很有意思,虽然大难当头,但我也很想听听东方藿到底怎么编这个故事。   “当年我娘亲怀的是双生胎,那时候爹爹有一个至交好友,因膝下无子,娘亲生下我和姐姐后,爹爹便把姐姐过继给了他,那至交家里是大户,后来带着姐姐离开了京都,至此再也没有音讯,爹爹也不再对人说起这事。”   我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好妹妹,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好一个这么久远的故事的?你就不怕皇上马上找人去问你爹妈?   虽然我有些担忧,但我突然还是佩服了她一下,想她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办起事来,还是有两下子的嘛!看来南絮的机智也是随了你啊。      有那么片刻,周容承始终不发话,我们也就这么跪着,等着看他是不是会相信这个故事。      良久,他起身,背对着我们看着窗外,悠悠说道:“自己姐姐为何还要立那样的字据?她想要你所有的嫁妆,你就全都给了?”   你连我藏起来的字据都找到了啊,你不得了啊!   “皇上赎罪!”东方藿又是一头磕了下去,“皇上,姐姐凄苦,养父母遭人陷害双双身故,家道中落,姐姐过了好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找到了臣妾,臣妾偷偷留她在宫中也不是办法,便许诺给她钱财让她出宫好好生活,为了让姐姐安心,这才写了个字据。”      “哦?那你为何不让她回你们东方家,让你父母认回她这个女儿?何苦这样?”周容承开始发难了。   “是我不愿意。”我赶紧接话,我看我再不帮着说两句,这小姑娘马上就要编不下去了,“我身份低微,怕辱了将军家的名声,莫名冒出一个落魄的女儿,总会惹得旁人闲言碎语。我不求回到东方家,只希望能出去好好生活,不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拟了个自认为可怜兮兮的表情,虽然周容承背着我们看不见,但做戏还是要做到位呀!      周容承回转了身,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那你还挺贪心的嘛!”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没办法,穷怕了。”    ☆、老气横秋的美男子   我以为今天这一劫终究躲不过去,弄不好周容承还会把东方藿父母给叫来,到时候一穿帮,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反正我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我又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他听我们说完,却没有多加责难,只是说知道了,叫我暂时呆在锦绣宫别让人知道,其他事情他会处理,然后就走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没事了?”我茫然问。   东方藿踉跄站了起来,她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大吐了一口气后对我说:“也许吧,总之现在是没事了。”   我起身,着急着说:“那你赶紧安排我走吧,我不要你所有嫁妆了,能拿多少拿多少吧。”   “你还想走?”东方藿无奈看了我一眼,苦笑着,“现在没有皇上发话,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东方藿叫了南絮进来,让她赶紧想尽一切办法找人回去将军府通知父母,让他们不要穿帮了。   “别的事让他们莫问,现在没功夫解释,只管好好嘱咐他们,日后我再寻机会跟他们说。你快去,千万别让人发现了。”东方藿说。      她认真起来,连我都有点佩服呢。      我惴惴不安地在小院子里过了几日,哪里都不敢去,连偷偷溜去前边东方藿的屋里都不敢了,整日就围着个小火炉坐着,发发呆,天黑了睡觉,天亮了起来。      这天又是我围坐小火炉的无聊一天,我刚吃完南絮给我送来的午膳,嘴巴里的肉菜味还没散尽,安福贵却来了。   我看见他的时候着实紧张了一把,他却是笑嘻嘻的,虽没有对我行礼,但也是恭恭敬敬的。   “姑娘,皇上让您去一趟。”      我心中一紧:“去干嘛?”      “姑娘,奴才只管来接您,可管不了皇上想做什么。”他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说着,又把手上一直拿着的东西递了过来,我定睛一看,是一张精致的面纱,“这是皇上差了奴才准备的,姑娘戴上这个,以后,你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若有人问起面纱之事,就说是干活时不小心毁了容这才戴上的。”   我看安福贵客客气气的,皇帝小子这主意倒是很不错,这样我也就不需要整日躲躲藏藏了,我戴好了面纱,估计着去了也不是什么倒霉的事,便随着他走了。      安福贵引着我往后门出去,还是那顶不起眼的小轿子,落在隐蔽的地方,前后路口都有侍卫把着风,见无人,他们这才让我上轿。      安保措施相当不错嘛!   我从锦绣宫后门出来,又从玉乾宫后门进去,安福贵领着我直往周容承书房去。   好像是刻意打发过,书房内一个服侍的宫女也没有。我一进去,安福贵就退出去了,还把门给关好了!   此时的周容承正在看奏折,他好像有看不完的奏折,我来了,他也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臣…”我欲行礼,一开口却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我应该改口,可我应该自称什么呢?贱婢吗?还是奴才?奴婢?   “奴…奴…”      “行了,免了吧。”周容承冲我挥挥手,算是不难为我了。      我半屈的膝盖复又站直,他抬起头来看我,说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替我磨墨。”   叫我来就是给你磨墨的吗?      我心中抱怨,却也不敢怠慢,万分殷勤地上前磨墨,可比我假扮皇后的时候要认真了许多。   我磨着墨,眼睛随意扫过周容承堆满奏折的书房,忽地发现在有一小沓奏折里,夹着一张纸,纸短露出几个字,仔细看,那竟然是我前段日子在这里写的三字经,我正奇怪怎么周容承还留着这东西,就听见他开口了。      “你在看什么?”   我发现他在看着我,假装不经意收回了视线,继续磨墨,说:“没什么,随便看看。”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抬眼去看他,他认真看我的样子,就好像真的是初次见面互相介绍的样子。      “莫墨。”我淡淡地说。      “哪个mo?”   “就是这个墨。”我指了指自己磨的墨。   “墨墨?”他若有所思,随即一笑,“是个好名字。”      你哪里看出这个名字好了?暗示我天生就是个替你磨墨的?   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真的是暗示这个意思,但他后来果真三天两头叫我去给他磨墨,直到我看到了东方藿哀怨的眼神,我也觉得我自己去玉乾宫的次数太多了,可我也想不去啊。      每次周容承也不让我干别的,他批奏折我就磨墨,他好像真的很忙,经常饭也不按时吃,也很少说话,偶尔与我说一两句话,也都是无关痛痒的。有时候我没事了趴在桌上休息,周容承墨用完了,头也不抬,只是叫一声“墨”,我就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去继续干活了。      这天我照样被召唤去磨墨,周容承的心情似乎很好,素来御膳房送来的补汤几乎都是不喝,今天竟然也喝了小半碗。      这些时日,这补汤都进了我的肚子,我感觉自己肚子上的肉都多了,可是他今天竟然喝了半碗,又让我心疼起来。   这个年代的厨子,到底是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出这么些美味的东西来的?      周容承刚喝完汤,安福贵便进来报什么兵部的人来了,周容承听了直接起身,只是嘱咐我一句好好呆着便走了。   我撇了撇嘴,把汤盅里的汤喝了个干净,然后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转圈。   无意撇了一眼周容承的书桌,我想起来那天看见的夹在一堆奏折里的那张纸,我想了想,步子慢慢朝那里挪了过去。      我看见那张纸果然还在那里,趁着现在没人,偷偷抽了出来,一看,果然是我那天写的三字经,我又发现那纸原来夹着的地方,下面好像还有一本什么,并不像是奏折,我翻开取出来,封面没有文字,我好奇打开,密密麻麻娟秀的字迹印入眼帘,我喃喃跟着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读了出来,觉得十分拗口。      有点像念经啊?   周容承还看经书?他爱好这么广泛?   我看了一眼自己写的三字经,又看了看这本书,又想到它们是放在一起的,突然那么一霎那,我好像头顶通明起来,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联系。      东方藿之前为皇太后抄经书,送去给皇太后的时候,周容承正巧也去给皇太后请安,他很可能就是那时候看见了东方藿的经书,然后发觉了字迹不对,便带回来与我写的三字经对照,这一对照,不就出事了么!      我恍然大悟,原来差错出在了这里。他早就在看到经书的时候就怀疑我们了,却故作镇定把我囚在了玉乾宫求证,没想到啊,这小伙心思深沉的很呐!   门忽然被打开,周容承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我手上拿着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我手捧着经书,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他缓缓走近,从我手上拿下了经书,复又拿起桌上我写着三字经的那张纸,忽得一笑,说道:“若不是朕发觉,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是啊,是啊,我就已经带着我的万贯家财出宫当我的富婆了呀!      他虽然不常爱笑,但笑起来的确很迷人,大概当皇帝真的很累,所以空有一副好皮囊,整个人成天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你可高兴   这个皇帝好像也不是很难对付,他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会太过计较,我们欺骗了他,他也就是一副我知道了,然后没有任何怪罪,甚至还帮我们保密。我随意翻了他的书桌,他也什么都没有说,继续让我磨墨,然后继续批奏折。      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深藏不露。      大概帝王都是这样,如果说什么都能让人看透,他们还混个屁啊。   我从玉乾宫干完活回来,对,没错,我觉得我每次去就是干活的,虽然每天还有好喝的补汤。干完活回来,我一进屋,就看见东方藿端静地坐着发呆。      她抬头看见我,淡淡一说:“你回来了。”   我在她眼神里看见了失落。      想来,周容承已经好久没有来看过她了。   我心中隐隐明白她的不开心,心下着实叹了一口气,哎,妹妹啊,先别说周容承那皇帝根本没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算真的有,后宫佳丽三千,你作为皇后,做不到宽容大度海纳百川,那你如何能当这个皇后啊。   “干嘛不开心呢?”我悠然坐下,赶紧把手靠近火炉暖了暖,这天实在是太冷了,我都恨不得把火炉随身带在身上。      “小仙女,我让皇上给你个名分让你留在宫里怎么样?”她突然看着我,眼神有些真挚。      果然如我所料,她那不开心的表情,都是因为这些。   我明白她那些话大概是在试探我,就我这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怎么可能说给名分就给名分,首先还要弄个身份,这可是一个复杂的事啊。   我故作焦急地凑过去,拉紧她的手问:“怎么了?你难道舍不得把嫁妆全都给我了吗?”   东方藿白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皇上他根本不来找我…”      “打住!”我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难受什么,我没那个意思,我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约的,你别想不给我钱就让我走啊。”   “你还是要走?”东方藿有些不相信。   “当然要走。”我用了非常诚恳的眼神看她,好让她相信我说的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可是,我知道,皇上他并不喜欢我,倒是对你…”她眼神刚有了一丝神采随即又暗淡下来。      “小妹妹,这件事我就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先不说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要说喜欢,那他喜欢的人太多了,后宫佳丽三千,你的醋劲要是这么大,你还怎么当皇后?”她一个古代三从四德的好媳妇,怎么还没我一个现代人想得通透呢?   “我…”东方藿突然被我噎住,却也明白我说的道理,她抿紧了嘴不再说下去。      “好啦,你不要多想了,你也不用不放心,只是我劝你,还是多宽宽心,这在后宫的日子,你才能舒坦一些。”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东方藿欲言又止。   “你赶紧卖好嫁妆想办法让我走吧,我可不想总是去磨墨,我可是要当富甲一方的女富豪的人。”   “可是,皇上如果不让你走,你是走不掉的。”东方藿还是隐隐担忧着。      “那你还不能让我偷偷溜啊,他能因为这事治你的罪吗?”   东方藿想了想,随即笑了:“那好,我再让人把剩下不多的嫁妆全去卖了。”   东方藿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后面我再去磨墨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就提起东方藿,大概是我提的太多太明显了,周容承后来竟然直接说他明白了,让我不用再说。      后来他果然是明白了,当晚就去了锦绣宫,而且还留宿了!   我安心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去看东方藿,她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搂着我的脖子蹦啊跳的各种兴奋,半点没有了往日的矜持。      我活了二十五年,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体会不了她的高兴。      周容承之前一直不愿意宠幸东方藿,可是却突然就把这事办了,难道我说了那么多他真的意识到了?还是他本来就打算要办这事了,只是又碰巧赶上我的提醒?   总之,结果还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安福贵又来接我了。      玉乾宫的宫女都死绝了么?这三天两头用着我,真的是用顺手了吧!   算了,我再忍你些时日,等我出了宫,天高皇帝远,逍遥我自在。      照例是往常一样,他一言不发批阅奏折,我磨磨墨,喝喝补汤,坐一会站一会,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说话。他向来话少,但一整个下午都不说话,也是少见。   我不觉得奇怪,照样干我该干的事,直到傍晚我该走了,不见他发话,便自己行了礼要走,他却在我要走的时候,突然开了口。      “朕如你所愿,你可高兴?”      我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挥挥手叫我走了。      我坐在轿子上一路琢磨这句话,如我所愿,难道说的是昨天那事么?可是他为何又要问我可高兴?关我什么事,犯得着我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这样一想,心中就好像起了个疙瘩,涩涩的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可高兴?我干嘛要高兴了?我又干吗不高兴啊?   我闷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想来我没心没肺那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觉得有那么点不是滋味,这皇宫我大概是呆太久了,人给闷出毛病来了,不行,我得赶紧走,等过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让我好好在这个时代的大好山河里浪一浪。   我心中不爽,自然也提不出什么劲来,干脆早早就睡觉了,等第二天一醒,我觉得舒服了不少,蹦哒着去找东方藿玩,顺便看看我的小账本又进账了多少。现在我成了东方藿的贴身丫鬟,戴着面纱示人,所以再不用躲躲藏藏,锦绣宫里对于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宫女自然是好奇的,但也不敢打听,加上东方藿对我另眼相看,从不让我干活,他们大概觉得我是东方藿娘家来的个有分量的人物,所以对我自然也是客气的很。   一连三天,周容承再没找我去磨墨,我乐得清闲,可清闲了几天,却不自在起来,现在天寒地冻的,也没个乐子可以寻,真的是烦躁死我了。   东方藿领着南絮去皇太后处喝茶去了,今天不年不结的,皇太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兴致,突然叫了后宫的几个嫔妃们都去了,我一个人呆着,更是无聊透顶。   东方藿走了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我正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呢,安福贵就来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看见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高兴死了,当我发现自己的高兴的时候,真真是吓了自己一跳,神识中赶紧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给自己醒醒神。   “皇上又要差我去磨墨了?”我故作镇定,腰板挺得笔直。   安福贵脸色却是有些不对劲,他轻轻说:“姑娘,是皇太后请你过去。”   “皇太后?她请我?过去?”这几个字每一个字我小学时候就认得了,可拼凑在一起我怎么就不懂了呢?   我怎么还让皇太后知道了?   “这…姑娘,老奴也不好说,你还是自己过去吧。”   有那么一刻,我还是挺慌的,有种做了错事被老师叫进办公室的感觉。我顿觉事情有些不妙,不安地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确定它不会突然掉下来。   锦绣宫到延寿宫的路并不远,我跟着安福贵进了宫门,绕过前殿,在后花园凉亭处,我第一次瞧见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姑娘。   一个个争奇斗艳参加选美似的,坐在她们中间的,是周容承,和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婆。   她与我想的不太一样,看起来挺和善的面相,周容承与她长得极为相似,难怪他好看,原来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娘。虽然年岁渐长,可是仍旧是个好看的阿姨。   说她是老太婆其实也是说错了,她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也是相当年轻。   其他几个牡丹玫瑰百合们,除了东方藿和襄嫔,我都是头一次见,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妆容,分不出个什么上下来。   我走上前,按照之前南絮教过的,叩头请安。   “这就是那个宫女?”皇太后指着我问,“哟,果真是戴着个面纱呢?”   “母后,臣妾这个宫女伤了脸,不堪入目,所以臣妾命她戴着面纱示人。”东方藿站起来回话。   你才不堪入目呢,就不能好好形容我吗?   “毁容了还留着干嘛?打发她出宫就是了,怎么弄得听说这天天的还往玉乾宫去呢?”皇太后说着去看周容承,“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你怎么看上个毁了容的姑娘?”   周容承不吭声,他看着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却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你不说话难道看着我就这样吗?就算咱俩没有多大的交情好歹我也给你磨了那么久的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偷偷给他使眼色,他仿佛看出了我的意思,隐隐嘴角一勾,却还是不说话。   果然后宫都是逃不过皇太后的眼睛的,我每回去玉乾宫都那么隐秘,竟然还是能让她知道了。    ☆、我有一门好手艺   “你把面纱摘下来让哀家瞧瞧。”皇太后发话了。   东方藿比我还急,急得都快跳出来了,淡定了很久的周容承却开口了:“母后,还是别看了,她的脸毁的厉害,怕您看了不舒服。”   襄嫔长得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她竟然笑了,说道:“太后,臣妾也想瞧瞧呢,这到底毁成什么模样了呢?”   “朕说不看就是不看,怎么,你们都那么想看?”周容承眼神一凛,吓得襄嫔抖了一下。   襄嫔身边一位穿着桃粉色长裙的女人笑着说:“是呀是呀,还是别看了,怕看着什么不舒服的,怪瘆人的。太后,还是别看了。”   皇太后想了想,自是点了点头:“那便不看吧。不过,这么个丑姑娘,皇帝你是看上她哪点好了?怎么日日召进玉乾宫,哀家也是奇怪,难道她有什么不一样不成?”   “嗯…”周容承微微勾了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她的确有些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呢?”   我脸上一个大写的懵逼!你这话是在反问我吗,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看我怎么编故事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你是这样一个恶趣味的皇帝啊!   我心中哀嚎,可大家仿佛都在等着周容承说出个我的不一般了,可他知道个屁啊,难道让他说我磨墨技术好?拉倒吧!   这种关键时刻,我只能自救了,靠人不如靠自己,说时迟那时快,我灵光一现,突然点子就来了。   “太后娘娘,奴婢的确有一门好手艺,所以皇上才会日日召见奴婢。”   “哦?是什么好手艺?”皇太后问,众人也竖起了耳朵,仿佛都想知道皇帝到底喜欢什么。   “奴婢弹得一手好筝,皇上偶然在皇后娘娘处听得奴婢弹筝,大为欣赏,大概皇上每次批阅奏折太过劳累,所以总是差奴婢过去为他弹上一曲解解乏。”   周容承脸上的玩味意思更浓了,他干脆往后一靠,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想等着看我精彩的表演。   “哟,一个奴婢还敢称自己弹得一手好筝,当我们这些名门小姐出身的都是吃白饭的么?”襄嫔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奴婢身份卑微,自是不敢与娘娘们相提并论。不过是奴婢的爹爹是个琴师,从小耳濡目染罢了。   “果真如此?那便听听如何?”皇太后也是不太相信,“若你夸了海口,哀家也是要罚你的。”   我十八岁古筝满级,大小演奏会参加无数,我这个青年演奏家的头衔可不是白混的,我要是弹不好,我就表演生吞古筝如何?   “来人,去取筝来。”周容承大手一挥,仿佛迫不及待要看我好戏的样子。   古筝很快就取来了,安福贵为了搬来了板凳,我琢磨了一下,想着应该选一首怎样气势磅礴催人泪下惊艳四座的好曲子来,这种炫技的时刻,得好好把握啊。   手指触上琴弦的那一刹那,一种熟悉感迎面而来,还好,我的手指还没有生疏,那些曲子仿佛已经刻在了我的指尖,我手指一碰上那琴弦,仿佛一切都不受控制起来。   似行云流水,又似雁啸长空,转而又竹林深处,悠然自得,我闭着眼,静静地享受着属于我的这一刻,四周一片寂静,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表情,也不在乎他们的欣赏,乐起的那一刻,我就是在为我自己演奏,悠然一曲毕,我抬起头,对上了周容承惊愕的眼神,随即是皇太后的声音。   “好,果然很好。”她略略点头,满带着欣赏,“没想到皇后身边竟然藏了这么个人才。”   “母后,儿臣自认她的琴艺不比宫中琴师差,每日听上一曲,总让儿臣心旷神怡。”   “嗯…”皇太后默默点头,“你每日操劳,能有她为你解解乏,也是极好的。”   我看到了周围一边恶毒的目光,嘴欠的襄嫔也紧闭了嘴不发一语。   东方藿那激动的小眼神都快要蹦出来了。   “皇后…”皇太后唤她,“还属你懂事,身边留着这样一个能干的婢女,皇上爱听,你便让她多去,有时,你也该陪着,一起听听。”   东方藿欢欣鼓舞:“是,臣妾明白了。”    ☆、阴魂不散   延寿宫宴会上的事最后以我高弹一曲结束了,皇太后没有为难我,估计还是看了东方藿的面子。   到了第二天,安福贵还是来了,请我去玉乾宫。我照例是去磨墨,到那的时候,周容承手上的一本折子刚巧放下,他见我来了,神情一动,话里似带着笑意:“你这筝倒是弹得极好,你究竟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   太多了,还能都让你知道了!我心中翻着白眼,脸上却是嘿嘿笑:“没有了没有了,奴婢哪还有什么能瞒过皇上呢。”   皇帝的折子比高中作业还要多,他批不完,我的墨也磨不完。下午的补品照例过来,我照例自己喝起来,想着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很快就喝不到这么好喝的汤了,突然有些伤感起来,再抬头看看那个仍旧埋头努力的好少年,突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过也才二十出头,却被这么重的一个担子似乎压得喘不过气来,日日眉头紧锁批阅奏折处理公事。我跟他相互这么久,很少见他开心快乐的笑呢。   “皇上,要不你也休息一会儿?”我叫他,“来喝点汤吧,今天这个什么什么汤味道不错,方才安大总管不是说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可以明目么,你多喝些,对你眼睛好,你每日要看那么多奏折伤眼睛。”   他抬起头来看我,空气凝滞了一下,大概我从没关心过他,今天说出口让他吃了一惊,也把我自己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埋下头去继续喝汤。   “也好。”他说着,起身走了过来。   他又把安福贵叫了进来:“去取筝来。”   安福贵领命去了,他对我说:“那我也就休息一会儿,听听小曲。你不是跟太后说日日来为我弹曲么?我也总得花点时间听听,不然又让谁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了可不好。既然你关心朕,朕自然也要帮着你。”   呵呵,你真帮着我就不要叫我来了啊,不要叫我来了哪里还有这些破事。当皇帝的人都这么自大吗?   喝完了汤,我又弹了两首曲子,周容承这才继续回到他的书桌上去了。一直到了傍晚,我该回去了,他的折子也看完了,忽然起身对我说:“你就留下来用膳吧,每日菜太多,一个人吃浪费。”   那你可以让厨房少做点菜啊!   好在皇帝的伙食不错,我吃的比较高兴,饭都吃了两碗,一吃完,我就赶紧走了。   从屋里出来,安福贵送我,边走边笑呵呵地说:“姑娘,你都不知道,自打你过来了,皇上胃口都好了许多,也爱说话了,老奴能看得出来,皇上的心里,有你呢!”   “大总管见笑了,我不过是个奴婢,哪里能得皇上的垂怜,大概是我与皇后长了一样的脸,所以他更亲近一些,实则他喜欢的还是皇后呀。大总管这话以后可不能说了,我家娘娘心系皇上,不然也不会让我来日日伺候你说是不是?”   安福贵是个明白人,自然懂我话里的意思,不再往下说。   回去的路上,我琢磨了安福贵的话,又琢磨了周容承最近的态度,一切似乎是有微妙的变化,只怪我自己粗枝大叶没有注意,看来以后还是要避嫌才好,在我离开皇宫之前,不要再出现什么岔子了。   第二日,我一起来,就去找东方藿,正巧撞见她坐在屋内,宫女们里里外外走动在收拾着东西,南絮也在寝室里收拾着衣裳,还一件件比较着挑选。   这架势,像是要搬家啊。      “你们在干嘛呢?”我纳闷。      东方藿看了看我,说:“年末了,皇上和皇太后要去庙里住些日子,我正在收拾行装呢。对了,我大概有一个月的样子不在宫里,我想着带上你怕出什么乱子,呆在宫里安稳些,你可要乖乖的我回来哦。”   “一个月?”我一惊,“你们去庙里要住这么久,度假呢?”   “什么度假?”东方藿疑惑,“按往年惯例,这时候皇太后都是要去城外的皇家寺庙住一段日子吃斋念佛,每年皇上都会随行,以前皇上还是太子,皇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便就是这样的,现在自然还是如此。”   “你也去?”   “当然啦,本宫身为皇后,自然也是随行的。”   “那还有谁去?”      “还有襄嫔。”东方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明显黯了黯。   我现在顾不上她的醋劲,我脑子转了一转,突然灵光乍现,拉着她的手说:“你把我也带去吧?”   东方藿听见我这么说明显很吃惊,她略有迟疑,才说:“你去做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让我出宫的再好不过的机会吗?”我神秘一笑,为自己想到的点子高兴死了。   东方藿恍然大悟,正高兴的时候,却忽然生出悲伤来:“小仙女,你就这样要离开我了呀?我还以为你能呆到明年春天呢。”   “怎么,舍不得我了嘛?”我眉毛一挑,笑嘻嘻地看着她。   “嗯。”她点点头,“你晚些走,也不打紧的。”   我摇摇头:“东方藿,我出去可是要享福的,你忍心还留着我在宫里躲躲藏藏过日子吗?”   “可是…”   “可是什么呢?”我笑着托着下巴看她,“这么舍不得那不然干脆让你的皇帝夫君把我收了封个妃啊嫔的,让我留下继续过好日子?”   “你…”东方藿忽然睁大了眼,似乎把我的话当真了。      “哈哈,逗你呢。”我笑着。      她回过神来,嗔怪着打了我一拳,说道:“你快些走吧,眼不见为净。”   过了一会,她突然又弱弱问我:“小仙女,我们将来还会见面吗?”   我想了想,说:“你没事照照镜子,就看见我了。”   南絮为我收拾了行李,除了满满一包裹的银票,还放了些碎银子,另外放了几件样式朴素的衣裳。没几日,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出发了,因为我的身份,所以只能随着南絮还有锦绣宫的其他宫女,走在东方藿马车的周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只看其他人都是步子轻盈,而我却是越来越觉得脚步沉重,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古代人就是好腿力!      我忍着辛苦好不容易到了福音寺,等主子们都安置好了,这才轮到我们这等宫人分配住处,我和南絮作为上等宫女分配到了一个两人住的房间,其他宫女则是四五人一房。      回了房间,我顾不上别的,直接扑上了床,整个人一放松下来,更觉得脚上钻心的疼痛,我脱了鞋,小心翼翼脱下了袜子,正查看伤情呢,就听南絮“呀”的一声叫。   她凑了过来,满面担忧,说道:“你的脚都磨破了,伤得不轻呢。”   我也没想到自己的脚能磨成这个血淋淋的样子,一看过去殷红一片,哪哪都是伤。刚才袜子一脱,不小心还把一些水泡的皮给撕破了,看上去更加恐怖。      我疼得呲牙裂嘴竟也说不出话来。      “我去给你找点药去。”南絮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里拿药啊?”我问道。   “御药房跟来的人肯定有的,我去要一点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她说着,开了门就出去了。   我忍着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哀叹自己命薄竟然要受这样的罪,不多久南絮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药。   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似乎受着气。   “你怎么了?”我好心问。      “别提了,我去给你拿药的路上,碰到了皇上和襄嫔,本来我行个礼就能走的事,偏偏襄嫔多句嘴要问我去干嘛,我就老实说有宫女受伤了需要拿药,她又问我为何受伤,最后还嘲笑着说,锦绣宫都是些什么下人,走路都走不了,还带出来做什么。”   襄嫔这种不可一世的性格,若是在电视剧里,早就该一丈红赐死了。   “那皇上有说什么吗?”她说什么还真不打紧,别把皇上也说不高兴了就行,不然我走都要走了,最后还给东方藿留些难堪。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说既然受伤了就好好治,让我赶紧去拿药,就走了。”皇上没有责怪南絮,看得出来南絮也是宽心不少。      南絮给我上了药,又端了晚饭来我吃了,让我好好休息,便去东方藿房里伺候去了。      我因为脚受了伤,加上走了那么久的路累坏了,只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直到半睡半醒之际,听见敲门声,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可是那敲门声却不止,我纳闷,谁还能大晚上的来?若是南絮回来了也不会敲门啊。      我故意不出声,假装无人在屋内,那敲门声很坚持,敲了一会后,似乎放弃了,我正以为外面的人要走了,就听见外面的人小声问道:“姑娘,姑娘在里面吗?我是安福贵呀!”      我靠,这种时候过来那周容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我起身,一瘸一拐着去开了门。      安福贵瞧见了我,立刻笑嘻嘻的样子,说道:“姑娘,皇上让您去呢!”   我脑子里浮现了“阴魂不散”四个字。       ☆、什么是御贡   夜深了,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安福贵还专门挑了僻静的小路不让人发现,只是这地方太小,轿子太显眼,他们并没有给我准备轿子,我一路一瘸一拐走着,心中也是烦躁到了极点。      到了周容承的住所,安福贵让我在暗处,进去先支开了所有人,这才让我进去。      我嘶着牙踱步进去,周容承此时正倚在书桌旁看书,见我来了,抬头看我,我还是第一次映着烛光看他,这样看过去的时候,觉得他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我一下子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      我愣愣站在那里,也忘了行礼,我对行礼这个事真的不太上心,作为一个活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的人,我对跪拜这种事情本身就很反感,所以去御书房的次数多了,有时候记得行礼,有时候也会忘掉,但是周容承却从来不提这事。      大概他觉得我这个宫外人欠缺一些礼数也无所谓吧?   他瞧了我两眼,见我没有动作,这才说:“怎么?面纱都舍不得摘下来了?”   我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面纱呢,赶紧就摘了,嘿嘿干笑了两声。      “你的脚伤好些了吗?”他问我,眼睛却还是看着书。      “皇上怎么知道我受伤了?”我晓得他大概是看见南絮去拿药知道的,但怎么就能推断是我受伤了呢?      “这宫里,可没有身娇肉贵的奴婢,看来你养父母待你不错。”他淡淡地说着,合上了书,站起身朝我走来。   “给我看看。”他说。      “啊?”我吃了一惊。   “把鞋脱了。”他就连发命令的语气都是平淡的,让人摸不着情绪。      “这…不太好吧?”我有些尴尬,当着人家的面脱鞋,虽然我是个现代人思想比较开放,但也觉得有些不妥啊,毕竟不怎么雅观。      “让你脱你就脱。”他说话的口气不容拒绝,他侧身抬手指向一边的椅子,说道,“坐那里,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极不情愿,但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忤逆在这个时代的老大,我露出了满是血泡的双脚,虽然上了药,但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还是又红又肿。      周容承看了我的脚,神色似乎凝重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我一个恍惚,不知刚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难道他还为我心疼?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我真的是佩服自己的一厢情愿。      “还疼吗?”他突然问。      “啊?”我受到了他突然而来的关心一记暴击,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这个向来冷冰冰的人,什么时候还知道关心人了?   “问你疼不疼!”周容承正色道。   我从恍惚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说道:“疼,疼。”   大概周容承没想到我这么实在,听我这么说还愣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他转身,不知去桌上拿了什么,递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是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白底镶金花纹,我虽看不懂那繁复的图案,却觉得奇异得有些好看。      他递给我的姿势持续了一会儿,见我仔细端详并没有要接过去的样子,似乎有些恼了,厉声道:“还不接着?”      “哦哦。”我点头,小心翼翼双手接过。   “这个药你拿回去抹在伤口上,应该会好的快一些。”他说完,转身走回书桌旁,坐下继续拿起了未看完的书。      我有些发呆,甚至忘了这是要谢恩的,直到他又在说:“你还不走?”   我这才赶紧起身,谢了恩,赶紧就要开溜。   他这样明明是关心人还故作冷漠的样子,让我无法接受啊。   我艰难地挪回了自己的屋子,一推门,南絮便迎了上来,焦急地问:“你去哪了?怎么受了伤还不安稳呢?”   我顾不上听她吱吱喳喳,赶紧进屋找了椅子坐下,她见我艰难,顺手扶了我一把,就瞧见了我手上拿着的瓷瓶。      “这是什么?”她夺了过去,仔细瞧着瓶身,似乎发现了大宝贝。   “大概就是个比较好的治疗伤口的药吧?”周容承能这样单独给我,那肯定是要比御药房给的好一些吧?不然他何苦再给我一瓶?      “比较好?”南絮吃惊地看着我,她指着瓶子,有些夸张地说,“这哪里仅仅是比较好,这可是御贡啊!”   “御贡?”御贡是个什么鬼?      “这是西域进贡来的上等药物,总共才没有几瓶,娘娘还未进宫的时候,我见将军拿回来过,说是皇上御赐,珍贵无比。这…你是怎么得到的?”她看着我,眼神有些奇怪,仿佛猜到了什么,又好像是在怀疑我。      “这是皇上给我的。”我为了撇清自己不是随便拿来的摆脱偷盗的嫌疑,急忙解释。      “皇上给你…的?”南絮显然惊讶不小,似乎这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对啊。”我回答的有些理所应当,这东西虽然在你们眼里是个宝贝,可是对揽尽天下至宝的皇帝来说,这个也不算什么吧?   “皇上也太…”后面的话南絮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有些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竟然也没有再说帮我敷药。      我纳闷,却也只能自己敷了药,然后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我查看了一下脚上的伤势,果然好了不少,这药还真的神奇。      南絮一早就起来出去了,应该是去伺候东方藿了,我瞧了一眼桌上,竟然也没有给我留点吃的,这个南絮,真的是太马虎了。      我洗漱好,戴上面纱就出了门,一路小心翼翼到了东方藿的住处,推门而入,东方藿正坐着喝茶,看见我,却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跟她平时的调调有些不一样啊。      我在她对面坐下,笑嘻嘻的样子说道:“小妹妹,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想,难道周容承昨夜让襄嫔侍寝了?   这次出来,周容承就带了东方藿与襄嫔,谁都能看得出来,襄嫔处处都想压着东方藿这个皇后,所以能让东方藿不开心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没事。”她淡淡一说,瞥眼看了看我的脚,问道,“你的脚伤好了么?”   “嗯,那药真灵,好的挺快呢。”我笑着,忽得心中一沉,这才反应过来东方藿如果不是因为襄嫔不高兴,大概就是因为那瓶御贡的药啊!   我这个脑子!   我见她垂下眼帘不再说话,立刻换了个更加欢快的语调,说:“一想到我就快要离开了,我恨不得我这脚马上就能好呢。”   她听我这样说,这才抬起头来看我,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些变化:“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越快越好。”我回答简单,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等我脚伤全好了,就去外面看看,这庙里已经完全被封禁了,正常走是走不出去的,我得到后山之类的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办法离开。”   “你要翻山走?会不会有危险?”她又有些担忧起来。   她就是善良,虽然好像在吃醋,但听到一点点有危险的事,总还是担心我受伤。      “不会,你放心,我会提前去观察一下地势,这里毕竟有一个这么大的寺庙,常有人烟,素来也没听说有人受伤,可见后山是没有什么猛兽的。”   她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聊了一会,她显然心情好了许多,到中午的时候,她去皇太后处陪侍用膳,让我想吃什么就告诉南絮,我听了很高兴,屁颠屁颠就回自己屋子了。      安安稳稳休息了几天,我的脚伤大好,走路也灵活了。南絮这几日与我说话也少了,偶尔会问问我脚伤怎么样了,我猜她大概是间接在问我什么时候能走,我知道我的存在可能有些碍事了,的确是该走的时候了,还好东方藿没有食言,带上了她换来的所有的银票,至少,我这也算是风风光光的走了。   只是在想自己要离开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了一下周容承的脸。好奇怪,我为什么要突然想到他呢?   那么一个冷冰冰又无趣的人。    ☆、猎户人家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打算晚些时候没什么人了就去后山看看,先踩好点。等临近傍晚,我估摸着差不多了,现在这时候出去碰不到太多人,下人们都在忙着伺候主人们用晚膳呢,而且离天黑还有一两个小时,我趁着这个时间转一圈,怎么也能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因为怕冷,我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严实得只露出两只眼睛。      我小心着不让人发现,一路往后山方向走,穿过一片后花园,找到了通往后山的小门。还好那门并没有上锁,我观察四下无人,轻轻推了门出去了。      前些日子刚下过雪,晴了几日,山上的雪化得也差不多了,我沿着有人踩过的痕迹一直往上走,沿路还算平坦,只是看着这山不小,要想翻过山头离开,看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走出去的。      我一直走,除了看见枯木枯草,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只顾着看前面的路,却也忘了顾及身后回去的路,等我发现太阳要落山了,再回头时,却已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我想着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便打算下次一早再过来查看,这就回头走了,可是走了好一段路,都没有看见寺庙的影子,难道我走着走着,走偏了?   反正只要回头朝一个方向走,总是能找到的,我也不急,耐着性子慢慢走,可是走着走着我也耐不住了,我汗都出来了,却是完全找不到方向,天渐渐黑了,我也没有带火,眼看马上都看不见路了,我也着急了起来,我总不能冻死在这吧?      “有没有人哪?”我对着寂静无声的山林大喊,换来的却只有我自己空旷的回声。      一旦夕阳西下,天黑就是很快的事,即使没有野兽,入夜的温度也足够那我冻死在这。我继续走了没多远,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慌了神,像个瞎子一样摸着往前走,嘴里不停在呼唤,虽然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脚下的路好像崎岖了起来,我一深一浅走着,心中万分懊恼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之际,突然一个踏空,我跌了下去。      疼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是谁在那里?”      是一个洪亮的男声,但听得出来,这声音还略带稚嫩。      我心中一喜,顾不上疼艰难地站了起来,就看见远处有一点点火光。      “我在这里。”我大叫。      那人听见了我的声音停了下来,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待火光渐渐靠近,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一张清秀面庞,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模样,身板倒是很宽厚,一副农家猎户的打扮。      他拿着火把朝我靠近了些,待看清了我,却忽然笑了,问道:“怎么是个大小姐?大晚上的你为何在此?”   好歹见着个活人了,我心中刚轻松下来却又紧张起来,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这样一个陌生人,也着实让人有些忌讳啊。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又是一笑,说:“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是住这山里猎户,刚才听见有人叫喊,便出来寻寻。”      我见他笑的真诚,大概也真不是什么坏人,再者说我光无财只有色,他真要起了什么色心,看着这么俊俏的脸,也指不定是谁占了便宜啊。   这样宽慰一下自己,我更是放心了许多。      “我迷路了,你知道怎么回福音寺吗?”我问他。      “福音寺?”他一听,皱了眉,说道,“那你走错方向了啊,这里离福音寺还有好一段路呢。”   “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难道真的一直走着反方向越走越远了吗?   我心中哀嚎,想着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又说话了。   “不如先去我家吧,现在入夜了,这样走回寺里也不安全。”   我觉得去你家更不安全啊!      他大概又是猜透了我的心思,补充说道:“你别害怕,我家还有一个老母亲呢。”   纵然我还是觉得不妥,但是我如果不去,难道打算就这样露宿吗?      我别无他法,只能跟着那个年轻人回去了。      没走多远,我就看见了亮着灯火的茅草屋,四周用篱笆围着。这荒山野岭的,看过去似乎也只有这一家住户了。   年轻人还没走进篱笆,就冲里面喊:“娘,娘!”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披着厚外袄的老妇人提着烛灯走了出来,她把烛灯举高,照着我们的方向。   “衡儿,是什么人呀?”老妇人问道。      “娘,是一个迷了路的大小姐。”   说着,我们已经走近。老妇人瞧见我,笑呵呵地说:“快进屋吧,外面怪冷的。”她亲切地一把拉过我揽在她身边,像是怕我吹了风,小心翼翼为我挡着,我心中顿时一暖,想起了自己好久不见的妈妈,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我们进了屋,一股暖意袭来,老妇人拉着我在火炉边坐下,我脱了外面的披风,赶紧围着火炉烤烤手。      年轻人去给我倒了杯暖茶,我喝了一些定定神,老妇人又问了我一些情况,我本想说能不能让那个年轻人送我回去,可是老妇人留我住下,说天亮了再走好了,我想着大晚上叫人家送的确不怎么好意思,只能答应了。只是东方藿不知道我出来了,晚上没找着我的话,她还会出来找我吗?还是说以为我已经离开了?      可我的那么多的银票我还没拿走啊,我可不是这么洒脱的人啊!      我脑子里正想着这些事,冷不丁地听到老妇人问了一句:“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可有婚配?”   “啊?”我一脸懵懵哒,这算是什么套路?   难道还想我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我尴尬着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就听那年轻人在一旁嗔怪了一句:“娘,您别看见哪家姑娘都问这一句啊。”   老妇人摆摆手笑了,说道:“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我笑着打哈哈,再去看那年轻人,却见他微微红了脸。      这小伙子还挺可爱呢。   可惜我现没有那想法,再说我还得离开京都去别的地方生活呢,咱们算有缘无份吧。      我们三人围坐着说了会话,他们问我为何大半夜一个人在树林里走,怎么又住在福音寺,我没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却突然伤感起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的经历。      年轻人见我叹气,问我为何,我答:“我无意来到这里,想回去,却怎么也回不去。”      “孩子说什么傻话,想回去哪还有回不去的道理?”老妇人笑着安慰我。      “我是很想,可我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我惆怅着。      “方法?”年轻人疑惑,“要什么方法?你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回,即使一时迷路,但只要方向是对的,肯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只要方向是对的?我灵光一现,对啊,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回。我哀叹着自己再也回不去,可是我怎么没有想过从我掉下来的那个地方找方法?      就是东方藿寝殿里的床顶啊!      我从那里掉下来后,竟然再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晚上我被安排与老妇人睡了一屋,老妇人睡眠好,跟我聊着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却睡得不踏实,虽然累,却是无法深睡,总想着东方藿那张床的床顶那件事,就这样半睡半醒着熬到了天亮。      我起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影,穿戴好出了房间,就看见那个年轻人端着碗往桌上放,看见我出来了,微微一笑:“昨夜睡得可好?”      他脱了他猎户的貂皮大衣,穿着常服,看起来更是清清秀秀像个书生。   “还好。”我报以浅笑。      老妇人从厨房出来,看见了我,高兴地说:“姑娘起来啦,快吃早饭吧,吃完就让衡儿送你回去。”   我听见要送我回去,那叫一个高兴,急忙坐下来吃早饭。      虽是简单的粥,外加一点小菜,却对我这个最近喝多了补汤的人来说更是好吃。      我们正有说有笑吃着早饭,忽得听见外面躁动,好像来了一群人,嘴里念念也不知道说着什么,就听着声音越来越近。      年轻人警觉地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老妇人问:“是谁来了?”   年轻人回头看向我们:“好像是官兵。”   还未说完,就已经听见了敲门声。      “屋里有人吗?快开开门。”有人在敲门了。    ☆、抱我上床   我下意识地戴好了面纱。   年轻人开了门,门口几个官兵站着,见门开了,都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给后面的人。   我才看清那人是安福贵。      安福贵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一瞧见我,立马就换了一个脸色,焦急中好像带着欣喜。      “姑娘,可算找到您了,皇…少爷可在家里急坏了。”他还好反应机灵,立马改了口,大概是不想节外生枝吧?   “嗯,我正要回去呢。”我淡定地说。      “您怎么在这?是不是他们…”安福贵怀疑地看着他们。      “没有,是他们救了我,我昨夜迷路回不去,是他们收留了我。”      “还好还好,若是找不到您,可不知道怎么回去交代呢。”安福贵一副终于心安的模样。      要怎么交代?难道周容承他还急坏了?   我有些不相信。      “原来你是官家小姐。”   我听见年轻人这么说,抬起头看他,他茫然看着我,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我淡淡一笑,说道:“是啊,谢谢你昨夜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报答就不需要了,我叫杜衡。”      我随着安福贵走了,他和老妇人在门口目送我,我回头看看他们,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我们就这样分别了。   定当报答的机会怕是也没有了,原本思量着等我计划好离开的时候可以顺路绕到这里,给点银票报答母子他们两个。可是我现在不走了,大概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对,我不走了,我不要浪迹天涯也不要去看大好河山,更不要当什么富婆了,我要留在宫里,总要找到能够回去的办法。      等回去了,我还要再办一场个人演奏会。   我不知周容承是怎么知道我晚上没回去的,也不知他们是找了一夜还是早上才开始找的,我也没有多问,随着安福贵回了寺庙,他却没有送我回住所,而是直接去了周容承那里。      周容承站在窗前,双手拳在后背,我很少看到不忙碌的他,他见我回来了,平静的脸突然洋溢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   我摘了面纱站在原地不动,安福贵上前凑在周容承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不知道周容承又对他说了什么,安福贵就识趣的出去了,剩我和他两个人。   他大步走过来,问我:“你昨夜去哪了?”有点兴师问罪的口气。      我有些呆,却还是回答:“我一个人出去转转,没想到迷路了。”   “你好好的转到后山去干嘛?”他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我一时语塞:“就是…就是随便走走。”   莫名其妙的,我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好像找不到了。   他看着我,过了良久,才缓缓说:“以后没事不要随便到处走了。”      “哦。”我回答。   “那家猎户安福贵与我说了,我已经命他去赏赐他们,你可放心。”   “谢皇上。”这事我乐得接受,本来就感叹自己没有机会报答,这下他帮我报答了,倒是了了我的心事。      我们这样相对无言站了一会,气氛渐渐尴尬起来,我正想着找个说辞回去,就听见他又开了口。      “你的脚伤全好了?”   “好了好了。”我连连说着,还不忘猛烈动了动脚以证明真的好了,却忽然感觉膝盖处有些怪怪的。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膝盖,好像有一点点疼。   周容承见我微微变了脸色,问道:“怎么,又受伤了?”      “应该没有吧?”我回答,昨夜也没发觉哪里不对啊,我又揉了揉膝盖,的确有些疼呢。   “你坐下。”他命令我 。”    正巧旁边就是椅子,我顺势坐下,周容承却蹲了下来。      我吓得下意识站了起来,却又被他拉着坐下,正色道:“给我看看。”   又看?我脱光让你看完了可好?省的你今天看明天看的。   我知道他说的话是无法反抗的,只得掀开自己的裙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裤子。      我都不需要卷起裤子,就知道膝盖真的是受伤了,因为伤口的血已经印在了雪白的裤子上,都干了。昨夜仓促,睡觉也就是脱了外衣勉强凑合睡的,竟然也没有发现自己受了伤。      周容承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叫了安福贵进来,吩咐他去拿药,安福贵瞧见我的腿,急忙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的还是上次那个御贡的药。   南絮不是说这药很少又很珍贵么?我怎么看着周容承拿了一瓶又一瓶,好像很多的样子啊。   周容承并没有让安福贵叫来御医,而是让他出去了。他让我卷起裤子,我以为他要我自己换药,可他却拿着药不给我。      “我来。”他说。      这语气,就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其实膝盖这点伤,我小时候顽皮摔跤受的多了去了,只是看着吓人,加上我没注意,又渗了点血出来,我那时候可是连药都不涂的,反正没几天自然也会好。   可是他却似乎很重视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为我上着药,我却一点不觉得疼痛。   这样的场景,让我有些恍惚,我们究竟这是在干嘛啊?      “脚伤刚好,膝盖又受伤,你倒是不让人省心。”   他说这话,怎么让人觉得怪怪的?      他一个天之骄子,竟然屈膝为我上药。   我晃神之际,又听见他在说:“昨夜找不到你,我以为你走了。”      他这句话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我抱怨。      我却突然像是心被猛烈撞击了一下,心下一空:“我迟早都是要走的。”   他抬头看我,眼神中带着异彩:“就不能不走?”   我想说不能的,却临到嘴边又改了口:“为了什么不走?”   说出这话我就后悔了,这么暧昧的话怎么出自我口的,呸呸。      索性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顿了一顿,随即就起身了。      我重新整理好裙摆,以为这样就可以回去了,谁知他并没有要我离开的意思,也没说别的,而是回到书桌上继续做事去了。   我想着我是不是又该去帮他磨墨了,习惯性地起身就要去,却听他说:“坐着别动。”   我就真的坐着不动了,可我为什么要一直坐这里,我也是不懂,但是坐着坐着,我的困意却来了,大概昨夜没睡好,现在回来了,尘埃落定,身心一个放松,人就开始犯困了吧。而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亮堂了,我估摸着这是睡到傍晚了,正要起身,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在了床上。   这可是周容承的床啊!   我惊愕抬头,就看见他还坐在书桌前处理着事情,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他听见动静知道我醒了,抬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我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急急地走到他面前,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轻声说:“皇上,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突然说出的话却让我心惊肉跳。      他说:“不如你今夜就不走了,可好?”      我整张脸都僵在了那里,尴尬着连笑容都好似在哭。      我可是二十一世纪开放开明不畏强权誓死扞卫自己权益的好姑娘啊,我可不是你后宫佳丽三千想留就留啊。      可这里毕竟不是二十一世纪,若他真的要留我,我有什么办法?这样想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内心一片汪洋。      大概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的神色好像暗了一暗,随即又说:“你走吧。”   “谢皇上。”我说完,大步流星就往外走,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怎么好像还夹杂着别的情绪?   我顾不上考虑那是怎样情绪,急急地就要回去。   只是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是谁把我抱去床上的呢?    ☆、摊上事了   我回去的时候,南絮见到我很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她欲言又止。      “我怎么?”我笑,“你不会以为我就这么走了吧?”      她点点头,说:“我真的以为你走了。”淡淡的说了这句后,她突然一阵恐慌,问我,“那你昨夜留宿哪里了?”   她不问我去了哪,反倒问我留宿哪里,这是几个意思啊?      我把昨晚的事再说了一遍,但是忽略了早上皇上派人找我的事。我昨夜只是想着东方藿会不会派人满山焦急地寻我,却没想来寻我的是周容承。这种微妙的变化让我这女人的第六感有一丝不安啊。      南絮的眼神情绪里,似乎让我看见了一丝失望。我不动声色,只是说晚点时候要去见东方藿。      因为白日里东方藿要陪着皇太后在在佛堂诵经,天黑以后,我才见到了她,她看见我的时候神色平静,没有担忧没有欣喜也没有失望,大概南絮都跟她说了,所以让她这么坦然。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失踪的时候她见我回来,拉着我的手喊我“小仙女”替我担忧的样子。这没多久的功夫,怎么好像都不怎么一样了呢?   “小妹妹,我要跟你说个事。”      “你是要问我拿银票吗?”她眼神真诚。   “不是。”我摇摇头,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似乎早有预料,却是轻轻一笑:“小仙女,你是不是不打算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小妹妹,我不能走,我留下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去。”      “真的不为别的吗?”她看着我,眼神里是不信任,是怀疑。      她突然这样问,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女人的直觉让我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要有这种担忧,她不应该是一个小气的人,周容承后宫那么多女人,怎么不见她都这般小气?   可这个不是我需要去考量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内心那一丝异样的情绪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终究是要走的,我得回去。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我不理会她的问题,继续说,“我从你的床顶掉了下来,那里也一定有我回去的方法。”   “真的吗?”她眼神忽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突然这么想到,总要试一试,如果能让我回去,那便再好不过了。”   “你是被贬人间的仙女,仙庭哪能你想回去就回去的?”      我听她这么说,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这种故事你到底是怎么编来的?      “小妹妹,我不是仙女。”   “那你是妖怪?”   我真的无言以对。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只是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我生活在比你这个时代晚了好几百年的另一个时代。”   她定定看着我,良久,才说:“小仙女,你不要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胡编这样的故事给我听。”      我真的要投降了,但我还是要挣扎一下:“那我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魔,你看我有什么法力了吗?我手无缚鸡的样子看起来能有那么厉害吗?”   她想了想,说:“大概你的能力被封印了吧?”   这到底是些什么套路?你待字闺中的时候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啊!      我无力反驳,现在想来,我当初被她叫小仙女的时候没有反驳的确是对的,古人的脑洞绝对不比我们现代人的小。   “不管你怎么想吧,反正我就是一定要回去。”我坚定地说。   她看着我,神色复杂,最后说出口的语气却像是无奈为之,她说:“好吧,你既然不愿,那就不走吧。”   “娘娘…”南絮情急开口,却被东方藿挡了回去不让她继续说。      我知道她们什么心思,但是我没办法为了她们的不安而放弃可以回去的机会。反正等我走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她们也不用怀疑什么担心什么了。所以在此之前,我忍着,她们也得忍着。      这样想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东方藿,她好心帮了我,我却没有办法让她心安。      我呆在房里休息了两天,这两天南絮几乎不与我交流,我也懒得开口,只是躺在床上想心事。我把我是如何经历了地震,如何来到了这里前前后后的经过仔仔细细琢磨了一番,我在想我是当时不小心触碰了哪里,还是碰到了什么奇异的事才发生了这些,还是说是不是有什么天地异象正好那个时刻发生?      我仔仔细细想了好久,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除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地震,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是异常的。      我正躺在床上冥思苦想,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姑娘在吗?”   我听见了安福贵的声音。      他来从来没有别的事,一定是叫我去周容承那里。我虽然每次去的都是不情不愿,可是我今天尤其不想去。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脑子一转想了个法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开了门。   安福贵一副笑眯眯的脸在看到我的脸的时候,却是一阵惊慌。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大概我躺了两天吃的又少,没病也躺虚弱了,加上我故意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看起来就更加逼真了。   “公公,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故意这样问,假装气若游丝。      “没什么事,就是皇上想见您,可您这身体…”   “公公,我今天真的不舒服,劳您去跟皇上说一声,我今日就不过去了。”   “这…”安福贵似乎有些为难,他又看了看我,思忖了一会,说,“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您好好歇着。”   我打发走了安福贵,心中一阵畅快,转身回屋后,我却真的觉得自己有些虚弱,大概真的是躺太久了人都躺虚了,我瞧见桌上还有些吃的,便干脆坐下来吃点东西。   这南絮虽说不理我,可每天还是不忘了给我带吃食回来,我明白她不是真的怨我,只是为了她的主人。   这件事也太说不清道不明了,我每次一想到这事,又想到周容承,我就岔开了这件事不愿再去想,只要牵扯上他,这些事好像就根本理不清了。   我不想去为了这种捉摸不清的事情伤神,也许也是我不愿意想吧,管他呢。我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心里自己跟自己碎碎念。      “你这是生病了?”   一个声音突然想起,我吓得一激灵,转身就看见周容承站在门口,那双眼睛,像是要吃了我。   “你怎么开门都没有声音吗?”我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口不择言,急忙站起身面向周容承,看着他却不敢言语。   “你不是生病了吗?”他走近我。      安福贵也跟着走了进来,我看了一眼他,他无奈地冲我摇了摇头。      打死我也没想到周容承会来,我要是知道我一定装得跟个瘫痪似的躺在床上了。   “是是,我我我身体有些不适。”我心虚,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所以你在吃瓜子?”他继续咄咄逼人。      “我我我饿了,所以…所以…”      “要不要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了,我一个奴婢,让太医来不合适…”   “我说合适,谁敢说不!”他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声调,看着我的眼神也凌厉了几分。   我吓得不知如何言语,他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我不过撒了个小谎啊。      “既然不舒服,那你就休息吧。”周容承说完,拂袖而去。      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我觉得自己可能摊上事了。    ☆、公主抱   夜里我辗转反侧,一直想着白天被周容承撞破我装病的事,主要还是考虑会不会真的惹怒了这个皇帝。要知道,我想留在皇宫的话,得罪了他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毕竟说到底,现在也是他在庇护着我,他若不想留我,东方藿拼尽全力也是保不住我的。      我几乎是睁着眼到了天亮,等天亮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虚弱,头也开始昏昏沉沉的。   以前也是这样,我每天忙碌的时候到了晚上却是异常好睡,起来后人也精神的很,而我如果什么时候放了大假在家里躺了几天,定是比没休息的时候还要累。   我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想喝水,拖着步子走到桌前,却觉得眼睛有些模糊,提起水壶却找不到杯子在哪。      摇摇晃晃之际,正巧洗漱完回屋的南絮看见,她一把扶住了我。      “你怎么了?”她还是担心我的。      “没事,我有些渴…”   “哎呀!”没等我说完,她却叫了起来,手覆在我的额头上,“好烫啊,你生病了。”      啊?我生病了啊。      小时候妈妈就告诉我不能撒谎,因为你撒谎,你说的谎会就会成真。这下果然应验了,我真的生病了。   “怎么办,这需要找太医啊。”南絮真的着急了,大概像这种在现代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毛病,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大病吧?   其实我只是需要吊个盐水就行了,可是在这里,我大概只能自己熬了吧,我连叫太医的资格都没有啊。   “南絮,你扶我回去躺着吧,没事的,我歇几天就会好的。”我安慰她,其实我也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关系,我们百毒不侵的现代人,熬一熬这点小病毒还是可以的。      南絮扶我回床上躺着,又去端了盆水和毛巾来给我敷额头降温,等安顿好了我,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东方藿来了,原来她是去找东方藿了,倒也是心细,东方藿瞧见我病歪歪的样子,脸上尽是心疼的模样。   呵,那个善良爱护我的东方藿又回来了呢。   “你怎么样?”她担心地问我。      我说出不话,就看看她,我想说话来着,可是却觉得自己很无力。      “我给你带了点药来,你先服下!”她说着,扶我起来,南絮在一旁帮了一把手。      她一手扶我,一手从瓶中倒出药丸,南絮端来了热水,两个人喂我喝下了药。   “你好好休息,若实在不好,我想办法给你外面找个大夫回来。我还要去皇太后那里,就不便多留了。”东方藿走之前如是说。   我明白,她没有办法为我叫太医,若是叫了太医,这动静指不定就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了,为了一个婢女去叫太医来看病,不知道又要落多少人的口舌,她冒不了这个险,可是她愿意来看我,更愿意为了去外面偷偷找个大夫,这样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至少她没有因为周容承,真的与我有了隔阂。   吃了药我就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晃动,大概发热温度太高我都产生幻觉了吧?      我觉得自己是在睡觉,可又好像是清醒的,这种睡眠让人一点也不舒服,直到我被渴的喉咙灼热,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模糊,就看见床边有一个人,我从喉咙里艰难发出“水”这个字,那人便起身去为我倒水了。      他扶起我,把水杯递在我嘴边,我贪婪地喝着,就好像这辈子没喝过水一样。      “你慢点。”      好熟悉的声音,这不是?   我抬头,使劲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是周容承!   “皇上,你怎么在这里?”我看见了他,整个人好像醒了一半,也来了一点精神。   “怎么,见到我很奇怪?”他看着我,面上波澜不惊。   我没说话,是因为心里没底气,我撒了谎,没想到落到这个下场。      “我错怪你了,以为你是不想见朕所以骗朕,没想到你是真的生病了。”他看着我,眸子里好像闪烁着什么。   啊,弄假成真啊。      我呆了两秒,忽然才发觉自己还靠在他的怀里,瞬间有些不自然,我挪了挪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他大概也感觉到了我的用意,放开了我,为了垫了垫身后的枕头,让我靠着。   “谢皇上。”我虚弱地说。      “好端端的怎么生病了呢?”他问。      我怎么知道呢?我天天保暖措施做得那么好,我哪里知道自己是怎么生病的呢。      只是我好多年没见自己病得这么严重了,大概是这里的药对我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吧?我需要抗生素啊,退烧药啊!      “我也不知。”我弱弱地回答。      “你好好休息吧,大夫已来为你看过,安福贵去给你煎药了,一会你喝了药就好了。”   “大夫?”我惊讶,他还给我找大夫了?      “是安福贵悄悄从外面找来的,你放心吧。”   “谢皇上。”      话说完,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我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而他也是坐在床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皇上,要不你先回去吧,若是一会让人看见你在这里…”他在这里总是不好的,让南絮看见了,又不知道要几天不理我。      “回去?回哪去?”他突然笑了,他很少笑的,“这里是朕的住所,朕还要回哪里去?”      啊?他说什么啊?   我扫视了周围一圈,这才发现这里果真不是我和南絮那屋子,我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难道是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整个身子在摇晃的时候?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呢?   那这里不就是…他的床?      我明显受了不小的惊吓,他看在眼里,却无视,只是说:“你再睡一会,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他说着,就朝书桌走去。   这个皇帝当得真辛苦,即便是住到了庙里,每日不仅要陪着皇太后诵经,还要批阅每日快马送来的奏折,显然比在宫里时更忙了。      我紧跟着就要下床,他忽得回头看我,说道:“别动!”   我愣是被他这么一叫就跟点了穴似的呆住。   “你好好躺着。”他说话语气虽很平静却是不容抗拒。   “皇上,我觉得现在好多了,我可以回去休息。”      “让你好好躺着你就好好躺着!”   我不要啊,难道要让我在这里过夜啊!我这样一想,觉得自己更清醒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啊。   “皇上,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这样病着也怕影响你,我…”      “你安心睡在这里,朕不会把你怎么样。”他好像很明白我心里的小九九啊。   我从他眼神里看到了坚决,我想我大概真的是没有办法离开了。我复又躺下,周容承坐在书桌前继续处理公事,书桌正对着床在房间的另一边尽头,他抬头就能看见我,我也能清楚的看见他。      这样的画面太让人尴尬了,我干脆翻了个身,把脸对着里面的墙。      过了一会,安福贵进来送药,我捏着鼻子喝下那又苦又涩的药水,不多久困意袭来,我便沉沉睡去。   其间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为我反复更换额头上去热的湿毛巾,我也感觉这觉睡得越来越舒服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抬头看看窗外,天似乎快亮了。我的眼神又延伸向正前方寻找周容承的踪影,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书桌哪里还有什么人。      忽然觉得,昨日睡得还觉得挺宽敞的床,怎么好像小了许多?我一低头,就看见周容承就睡在外侧,似乎还睡得正香!   哎呀我的妈呀!我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了声。还好我反应快,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可别把他叫醒了,叫醒了多尴尬啊。   我赶紧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整整齐齐地穿着呢,想来他也没对我动手动脚,心下松了一口气。   我偷偷打量了他几眼,他睡得正酣,脸上的轮廓柔和,这样看着,让人觉着舒服,没想到他睡觉时候的样子都这么好看,我看着,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差点笑出了声。   我忽然一个激灵,赶紧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我竟然差点被他的美□□惑了!莫墨,你要振作起来,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坏了,急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我可不能再在这里呆了,我得回去。   我心急,可又不敢惊动他,跨过他的身体的时候已是小心又小心,可是脚还是没有落稳,“哎呀”一声,我已经一头栽地上去了。   还连带着滚了一圈,滚下了床,滚下了榻,过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床上的人终究是被我惊醒了,我揉着摔疼了的屁股,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疑惑的眼神。   “你在做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   我嘿嘿干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干脆就不回答了。   我们俩这样僵持着,他见我没有起来的意思,说道:“难道你打算这样坐到天亮吗?”   “哦哦,我正准备…”   我想说我正准备回去呢,周容承却忽然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就把我横抱了起来。我的心忽然漏了一拍,竟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视金钱如粪土   他把我抱回了床上,依旧让我躺在里侧。   “你好好睡觉,等天亮起来后,安福贵就会送你回去。你放一百个心,朕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说着,又为我盖好了被子,再为自己盖好,并不再管我,而是自顾闭上了眼,继续睡了。   直到他的呼吸变得沉稳,这家伙竟然这么安安心心睡着了!   就算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难道被子也只有一条吗?就不能一人一条吗?   我辗转反侧,和他一条被子紧挨着睡真让我难受,实在是不安,最后干脆偷偷挪出了被窝,一个人面对着墙打算蜷缩着凑合一下,反正天也快亮了,冻不坏。   我正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呢,突然,周容承从背后抱住了我,突然而来的温暖却让我整个人似是冰冻住了一般。   “若你这般不老实,那朕只能抱着你睡了,不然你再生病,还要朕费劲再去给你找郎中。”   “不不不不用…”我借拿被子的动作推开了他,急忙又盖好了被子。   我仿佛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烫得似乎又发热了一般,我往墙角挪了挪,想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却顺势也往里挪了挪,把我堵得死死的。   他的呼吸平稳又缓缓的绕在我的颈肩,暖暖又带着暧昧,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终究没有忍住再次袭来的困意,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床上早已没了周容承的身影,书桌上也没有。   我简单理了下头发,把面纱戴好,脚刚着地,安福贵就进来了。他看见我,脸上带着让人别扭的笑意。   “姑娘醒了。”他一旁俯首站着,我发觉他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恭敬了。   “皇上呢?”我问他。   “皇上去太后处了,皇上走前叮嘱老奴,要看姑娘您用过早膳后再送您回去。”   早膳相当的丰盛,看到鸡汤的时候,我的眼珠子差点都要掉出来了。      皇家每年年末来福音寺,都是为了希望来年的风调雨顺耕地丰收天下太平而来祈福的,所以上上下下的人每日要做的就是与皇太后一起吃斋念佛,包括皇上都沾不得半点荤腥。我已经吃了好多天的素食,吃得我都想要绝食了,这时候能看见鸡汤,简直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也不知道周容承是如何让人弄只鸡来的,嗯,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大病初愈的人加上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我感觉我的胃口极好,鸡汤就着点心,我竟然吃了大半,吃完以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力气。      我就说我是百毒不侵嘛!这点小病难不倒我。      待我吃饱了,安福贵命人收桌子,这才对我说:“时辰也不早,老奴送您回去吧,皇后还在担心您呢。”   我听见他说东方藿,心中一沉,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东方藿知道我在这里吧?天哪!我回去又是一万个说不清了啊!   我顿时没了兴致,急匆匆地就要走,安福贵却又拦下了我:“姑娘,皇上还有句话让老奴带给您。”   “什么话?”他还留言了?   “皇上说,皇后那里的银票都已经收了充缴国库了。皇上让您今后安心呆着,皇上不让您走,您哪儿也去不了。”   好啊,我就差为他鼓掌了。断我后路这招实在太狠了,好在我已经不打算离开了,他这样一说倒是让我放心,估摸着一时半会也不会赶我出宫了。      真是天助我也。      就是心里怎么也莫名其妙的美滋滋起来呢?   不过没收了东方藿的私房钱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我回到了住所,一进屋,就看见东方藿在屋里坐着,她发着呆,眼神也不知飘向了哪里。我推门而入,她却无半点反应。也不知今日她怎么没有陪皇太后念经,还有空在我屋子里呆着。   直到我走近,她才回过神,她抬头看我,神色复杂:“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      “你的病都好了么?”      “好了,退热了。”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开了口:“小仙女,皇上,皇上果真将你放在心上了呢。”她双手紧紧撺在一起,看得出心情很复杂。   我挨着她坐下,拉起她紧握的手,轻轻拍打着,说:“小妹妹,皇上他心系天下,同样也心系天下的女人,他今日心里有了我,明日心里还会有别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我想大概古代女人比较重视妻妾之分,所以我现在只能拿这个来安慰她。      “是妻如何,是妾又如何,我只愿他心中有我。”东方藿垂下了眼,言语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他会喜欢你的,只是他现在还没发现你的光彩,终有一天,他会喜欢你的。”   她抬眼看我,却不像以前那样追问我“真的吗”,只是淡淡的很勉强的笑了一下,然后说:“但愿吧。”      她的脸上藏不住任何情绪,我深切明白她的伤心,所以为了安定她的心,我又继续补充道:“只要我找到了回去的办法,我就能离开了,以后,你好好守护着你的夫君,未来那么长,终有一天,他会看见你的。”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不两日,关于我侍寝的绯闻已经传遍了整个福音寺,有些人说话也很难听,说一个毁了容的女人竟然也能得到皇帝的宠幸,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幺蛾子。我嗤之以鼻,想来这种事情也瞒不住,人多口杂,我管不住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但是东方藿那里我是仔仔细细前前后后说清楚了的,除了没有告诉她周容承和我同床而眠的事。   东方藿的表情,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总之就是淡淡然的,让我心虚。   不过好在闲言碎语说了几日就消停了,东方藿说皇上大概不想传到太后的耳朵里,罚了几个人,没人再敢乱嚼舌根了。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清冷的寺庙日子结束了,我高兴的差点要欢呼起来,回去以后,我要吃大鸡腿、红烧肉、红烧肘子、桂花鸭等等,先让我大吃三天吃个够,然后再去考虑怎么回去的事。      我们浩浩荡荡回了宫,这次竟然没要我们走着回去。周容承下旨,说是为了体恤下面人的辛苦,让所有宫人都乘坐马车回去,据说这还被皇太后赞誉皇上体恤百姓,我耳朵竖直了听着八卦,就看见东方藿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最近我觉得跟她的隔阂似乎越来越大,她见我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端着,想起以前,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我一个小妹妹似的,吱吱喳喳又咋咋唬唬。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她还是个刚进宫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现在我也不能再要求她如曾经那般对我。   快过年了,回宫后周围的人都渐渐忙了起来,过年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相当隆重又盛大的事情,皇宫的准备工作繁重,东方藿整日都在忙碌着。   周容承几乎不再叫我去御书房磨墨,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比如我的东西不再需要从东方藿那里拿,而是安福贵亲自为我送来一份,比如取暖的例炭,比如衣裳袍子,还有平时的吃食,从上到下,大大小小,都有安福贵给我送来,甚至他还想给我配些服侍的人。      那天阳光正好,我被周容承召唤去陪他晒太阳,这样的时光很难得,平时看到的他都是在忙碌着的,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样的闲情。   他说着想给我找些伺候的人,我果断拒绝了。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拒绝,只是略带惊愕地看着我。      “皇上,我一个人住着挺好,再说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就不麻烦了。”   他沉思良久,说:“就不能不离开吗?”   心跳又漏了半拍,我强忍着心中的小鹿乱撞,假装享受着太阳的温暖,缓缓地说:“总是像个隐形人一样生活着,我也想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嘴里喃喃,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朕让东方家认回你这个女儿可好?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我转过脸看他,迎着阳光,他的脸看起来那么明朗,我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他虽然不说透,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可是,我不能这样,不单单是因为东方藿,而是我需要回去,回到我应该存在的地方,我不应该在这里留有眷恋让自己无法自拔。   “不。”我果断拒绝了他,“我与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认回不认回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我只想遵循自己的心好好生活。”   “你要的好好生活就是带着钱财远走高飞吗?”他带着冷笑,“就那么喜欢钱?”   “金钱能让我无忧无虑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若是让他觉得我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你要钱,朕可以给你很多,在这皇宫里,你要,朕都可以给。”   “皇宫里哪里还需要用钱?”我笑,“那我真的要视金钱如粪土了。”    ☆、过年   那天晒完太阳,我不知道周容承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安福贵过来赏了我一百两黄金。      我看到那金灿灿的元宝的时候,的确眼馋了一把,可这些带不走的东西,我要了又有什么用?我想来想去,最后就把它们放在床底下了。   很快,春节就到了,我坐在窗前,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忙碌声,还有远处不断的炮竹声,交织在一起,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还住在大院子里的时候的情景,自从搬进公寓楼以后,很少再感受到这样的氛围了。   可是我的屋子里,依旧是空空荡荡,我一个人,看着人家高兴,自己孤独。我忽然想念起爸妈来,那种情绪来的汹涌,让我差点就落下泪来。   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离开过父母独自过年的,往年妈妈总会念叨等我嫁人了以后就不能陪他们过年了这样的话,我总是不以为然,现在我还没嫁人呢,却跟他们分开了。      桌上摆着南絮送来的一些吃食,比平时丰盛了很多,可我想到这冷冷清清的就是我的年夜饭,我便吃不下。      我就这样看着日落,看着天黑,听着远处歌舞升平,一个人落寞孤单。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闻到了一股辣香味儿,我转头看了看桌上早已冰凉的菜肴,怀疑自己有了幻觉,可是我再仔细一嗅,果真有一股子香味,闻着都让人直流口水。      香味好像是从门外飘进来的。      我开了门出去,就看见周容承站在石桌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笑看着我,如此静谧宁和,他被灯火笼罩着,红润的脸不知是灯火的映衬还是因为年夜饭上饮了酒后的微醺。   这样的场景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我想,大概这辈子,它都会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我走近,才发现桌上摆着我最爱的火锅,我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火锅的,他见我吃过一次,竟然就记下了,还照着模样给我准备了。      “你怎么来了?”我问,难得一次我还知道羞涩了,我竟然都被自己的羞涩吓到了。   他这时候,应该正是宴席过半,这个时候跑了出来,他是怎么想的?   “来与你一起过年。”      他说话平淡,却是让我心中忽的波涛汹涌。与我一起过年?这句话我在心中反反复复念着。   “那日见你爱吃这个,特意照着样子让安福贵去准备了,不知道是不是与你平日吃的一样。”他说着,坐了下来,发觉我还呆呆站着不动,又抬头看我。      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围着这温暖的火锅,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冷呢。      他先夹了一些菜放进去,然后问我:“是这样么?”   我点点头。   他吃的不多,却始终为我夹菜,我埋头吃着,一向话多的我,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这些美食,温暖我心。      “慢点吃,不够我再让安福贵去拿。”他说。   我抬头看他,他虽然没有笑,脸上却是温和的,与他往日冷冰冰的样子大不同。   “谢谢你。”      他看向我,脸上是突然一惊,随即扬起了嘴角,他说,“你是第一次不说谢皇上。”   “谢皇上”是客套,而“谢谢你”,是真心实意的。      我们慢慢聊开了,就着通明灯火,就着袅袅生烟,还有那香气四溢,这种美好的画面,让之前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      我心中其实始终藏了一个问题,之前不敢问,现在在这么轻松的氛围下,我还是想问上一问。   “皇上,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我手持筷子戳着碗底,看着他将一片菜叶送进了嘴里。      他缓缓嚼着,放下筷子,认真看着我:“你问。”      “你当初让安福贵来找我,是怎么分辨我和皇后的呢?”这一直是我的疑问,那天安福贵总共来了锦绣宫三次,前两次见了皇后就走了,后一次也没问我什么就认出我带了我走,我始终搞不清这里面的猫腻,我就连发饰服装都是按照东方藿平日里的样子来打扮的,究竟如何能看出来呢?   “皇后她说话从来都是自称臣妾。”   我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这一点,难怪那次安福贵支支吾吾的,当我说了话后,他显然一副豁然开朗的感觉,随即就请了我去玉乾宫,因为我说话不用“臣妾”,而是只说“我”。      这顿年夜饭,大概是我吃过最为珍惜的一次了,小时候过年是高兴,长大了过年是无所谓,而只有当我失去了以后,才觉得这样年夜饭弥足珍贵。我摸了摸自己已经连一口水都撑不下的肚子,看着他,忽然有些犹疑,我很贪恋这样的感觉,而他却不属于这里。      “皇上,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她们该着急了。”她们,是皇太后,是东方藿,是襄嫔,是他后宫所有的女人。她们大概都在年夜席上等着他。   “我今夜不回去,可好?”他定定看着我,似乎想把我看穿。      一言不合就要留宿,古代人的表达方式都这么直白吗?大概他是皇帝,所以这天下女人都该是他的吧。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苦涩了一下。   “皇上,皇后还在等你呢。”我淡淡的说。      他抿着嘴一直看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我猜我脸上大概什么都没有,可是我想了想,什么都没有就这样互相干瞪着眼也不好,于是就笑了笑,笑得有些尴尬。   他看了一会,终于站起身,说:“今夜朕不走了,就留在锦绣宫,陪皇后。”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尤其重。   嗯,大年夜陪自己老婆,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他说完,抬起脚就走了,安福贵在院子外等候,瞧见周容承出来,他探了探身子往里面看,看见了我,脸上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他迷茫个什么劲。      那天晚上我觉睡得一点也不好,大概是吃多了,大半夜起来披上外衣在屋子里踱步,希望借此消化一下肚子里的东西。      可是我的烦躁并没有因此减少,脑海里总是会闪现周容承最后失望离开的样子,我总想挥散掉脑海里的想法,但总是很快又重新浮现。   心里那种异样的感受不是不明白,只是,我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     那为何不留下来?   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着实也吓到了我自己。我怎么能留下,抛弃我的父母亲人,还有那么多朋友,留在这里吗?这种想法让我突然恐惧起来,我赶紧上了床,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这样,才感觉自己踏实了一些。      直到快天亮了,我才勉强睡着,这觉睡得不沉,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再醒来时,大概快到中午了,今天的日头极好,艳阳高照。我看着桌上昨天一口没吃的饭菜,看来南絮早上没有来过,连我的午饭都没送来。      也是,大年初一东方藿当然很忙,她要去给皇太后皇上拜年,还要接受小老婆们拜年,还有宫里的宫人们,也要给她磕头拜年拿红包,她自然没时间来管我。   哎,没想到我的新年第一天,连口热饭都没有。   我起床,自己在暖炉上加了些炭,放上一壶水,烧开了,自己泡了壶茶,就着桌上一些冷掉的点心,勉强吃了几口,吃着吃着我又伤心起来,干脆又回床上躺着去了。    ☆、光明正大   皇宫里热闹了多少天,我大概就在床上躺了多少天,这样的热闹不属于我,我也不能出去跟着一起凑个热闹。虽说对外宣称我是东方藿的贴身侍女,但她从来不带我出去,借口说是我的脸毁了容有伤大雅,其实是怕露面的时间多了难免让人发现我的脸,所以我的大部分时间,仍旧是一个人呆着。这其间只有南絮来过,东方藿没来看过我,我亦没有去找她,我知道她是忙,也不愿意去想她是不是因为别的而疏远了我。越是这样想,越是愧疚心中那份莫名的异动。      过了元宵,皇宫里的热闹才算渐渐散退,元宵当晚,御花园里的赏灯会,老远就能看见那个方向上空是亮堂堂的。我隔着一道道宫城墙,只能看着被映红的上空,聊以慰藉。      十五元宵一过,十六那天,我迫不及待就去前头找东方藿,她看见我,心情显然很好,笑着招呼我坐下。      大概近日里周容承都待她很好,总是留宿锦绣宫,所以她的心情好吧。      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小仙女,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呢?”她问我。      我哈哈笑着说:“大过年的,你那么忙,我还是不打扰你的好。”      “也是,我这些日子,可是忙坏了呢。”她叹了口气,但却看得出她虽劳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   “小妹妹,我找你有些事呢。”我趁着看她现在没什么事,抓紧就要跟她说我的这个要紧事。   “什么事呢?”   “最近你能让皇上不来锦绣宫吗?”   “什么?”她很惊讶,惊讶里透着不可思议。   “我没别的意思。”我连忙摆手,继续说,“我想陪你睡几天,可是如果皇上来了,我就不能陪你睡了。”   “你…为何要陪我睡?”她更是惊讶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那天我不是跟你说,我想回去,而回去的通道,我觉得就是你那张床,所以…”      “所以你就想晚上陪我一起睡?”东方藿不解,“你若要研究,大可以白天过来。”   “你听我说,这些天我翻来覆去想过,我觉得这个时空隧道肯定不是偶然的,一定有它的必然性,我那时候掉下来可是后半夜?”   东方藿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      “我觉得,想通过它再回到我原来的地方,一定也要那个时间才行。”   东方藿听我说完,思忖了良久,这才发话:“好吧,为了你,我就牺牲几天。”      果然,当天下午,安福贵就来传话,说周容承要过来,我躲在帘子后面听他们说话,东方藿假借自己身体不适不能伺候皇上为由拒绝了,但是很明显的,她说话那口气是极为不情愿啊。   妹妹啊,你们夫妻一生一世来日方长啊,先可怜可怜我这个有家不能回的孩子吧。      连续两夜,东方藿都回绝了周容承,她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看出我的迫不及待,总算还是相当支持我。这连着的两天,我几乎都没有睡觉,睁着眼一直看着床顶,尤其到后半夜我从那里掉下来的那个时辰,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不气馁,接着第三天要继续和东方藿睡,这周容承说来也有意思,他虽然已经宠幸了东方藿,但从来也没说天天连着来的,可这都三天了,他还是让安福贵过来传话。      东方藿咬着牙拒绝了,安福贵也没有多言语,还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孔就走了。      晚上我们躺到了床上,东方藿似乎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了。      “小仙女,要是今晚还是没有办法,明晚你就别来了吧。这都一连三天了,我再拒绝皇上…”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嘿嘿一笑,虽然心里十分失落,但面上还是装着轻松的样子,说道:“今夜如果还是不行,那我过几日再来吧。”   “好,好。”东方藿高兴得连连点头。      她挨着我睡下,陪我瞪眼看着天花板。   “小仙女,你都看了三天了,看出什么路子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眼睛还是盯着天花板。   “看样子,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吧?”   “行不通也要试试,除了这个,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让我回去了。”   “小仙女,如果你真的回不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我回头看她,她眼神期待地看着我。   “我没有打算,过一天是一天吧。”   “那你,还会离开皇宫吗?”   我再去看她,她似乎害怕我看出她的用意,眼神有些躲闪。      “会的,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我这样说,就是为了给她定个心。如果我回不去,对我来说,在这个时代,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那你还会给我很多银票吗?”我继续打趣道,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嘴巴一瘪,说道:“小仙女,那些银票都让皇上收走了。”   “没关系,你爹娘肯定还有很多呢。”我朝她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仙女,你还真是个财迷!”东方藿嗔道。   “哎,你不懂平民老百姓的伤痛啊。你从小有父母疼,现在有皇上疼,你当然觉得什么都不缺了。”      我这样一说,她倒显得害羞起来,嘴里轻轻说:“皇上哪里有疼我了。”      “没有?”我笑着故意问,“那是谁天天都要来找你呢?”   东方藿害羞得扯了被子盖着自己半张脸,那声音隔着棉被显得有些沉闷:“他也是最近才…”   她话未说完,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直接就坐了起来。      隔着纱幔,我瞧见是南絮匆匆进来了,这大晚上的,什么事能这么着急能让南絮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娘娘,皇上来了。”南絮喘着气,显然是一路奔跑过来的。      “什么!”      东方藿惊得大叫,我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急忙下床找鞋。      “来不及了,皇上就快到门口了。”南絮说着,我就听见了门外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快,先躲到衣柜里。”东方藿压低了声音喊。   南絮提起我的鞋,推着我就往衣柜走,我被像个棉被一样胡乱塞进了柜子里,刚关上门,就听见门外的人进来了。      “皇上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是东方藿的声音。      周容承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回答:“没事,刚批完奏折,就过来了。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朕就过来看看。”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也懒得去管了,无非就是互相关心随便寒暄,我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四肢伸展不开,心中很是郁闷,我为什么要躲呢?我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出现,然后告诉周容承,我是过来陪东方藿的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要躲?      大概大家一乱都忘了,平时把我藏习惯了,一遇到紧急的事情,只想着怎么藏起我。可我现在要是走出去,也说不过去,只能祈祷周容承赶紧走了。      天不遂人愿,周容承却偏偏要留下来就寝,东方藿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两个人竟然就熄灯睡觉了。      心中暗骂了一声,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他们不会做羞羞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我的脸都发烫起来。不行,我要不把自己打晕吧?或者睡过去也可以啊。      可是我越想睡觉,却越是睡不着,精神紧张到了极点,我越不想听外面的动静,好像耳朵却越灵敏,连他们翻个身的声音都能收进我的耳朵。好在我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坚持了一会,知道今夜没可能会出去了,渐渐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过一个下人   大概是我之前两天没怎么睡的缘故,我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所事事,顿时困意来袭挡也挡不住,最后实在忍不住,干脆找个了舒服的姿势,打算在这里委屈一晚。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脑子糊涂的很,梦也是乱七八糟的,我正努力搞清楚梦里的状况呢,突然我的梦里发生了爆炸,砰地一声,我就醒了。   当我吓得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了周容承冷漠的脸。原来不是做梦,是他发现我了,打开了柜子的门,大概我神经比较紧绷,所以他开门的动作,在我梦里仿佛爆炸了一般。   我尴尬地咧嘴,一如我往常一般想用傻笑蒙混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语气冷冷的,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我被他这样冰冷地看着有些发怵,加上刚醒脑子有些乱,顿时答不上话来。   他的微表情似乎有些生气,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样的态度,包括揭穿我身份的那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滚出去。”他忽然说,一字一顿着重强调。   我顿时懵了,懵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东方藿走了过来,轻轻说:“皇上不要怪罪姐姐,原本姐姐是想来陪陪臣妾,皇上突然而至,姐姐也是一时惊慌就躲进了柜子。”她又对我说,“姐姐,你赶紧回去吧。”   我看了看周容承,的确是他呀,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还不滚?”他又说。   我忽然就醒悟了过来,动作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一溜烟就从柜子里爬了出来,头也不回开门就跑了。   我面纱也忘了带,趁着天黑没人看见,我一路奔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直到进了屋坐下,灌了满满一杯水,我才觉得自己缓过劲来。   周容承虽然总是冷冷的,但从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方才那样的态度让我诧异,琢磨着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还是我哪里得罪了他?   后知后觉地才想起,从除夕那晚他走了以后,便再也没有召见过我,因为春节大家都很忙,加上我后来又一心想着研究怎么回去的事,所以始终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是不是除夕那夜我得罪了他让他生气了?   想到他当时那样的表情,我心情莫名不好受,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竟然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我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东方藿,见到她的时候,她正靠窗坐着,手里正绣着荷包,我凑近仔细一瞧,只能看出是个鸟,却不认识,古代人的说法太多了,我也不爱问这些事。她见我来了,放下手中的活,笑着看我。   她的心情大好,连说话都带着欢快的语调:“小仙女你来啦,昨晚是不是吓到了?”   “吓到倒不至于。”我故作轻松,“就是还从没见过皇上这样有些诧异。”   “你别放心上,皇上气过了也就算了。”   我看她高兴的模样,心下了然,其实她不至于如此,随便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想想一晃半年过去了,她与我初见她刚进宫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了,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她真的像是个皇后了。   周容承果真再没找过我,过完年一个月都过去了,安福贵都没有踏进过我的院子,平时一应所需照样有人送来,可是都是不认识的太监,放下就走,没有任何话。   我突然不适应起来,嗯,我想我是怀念玉乾宫每天下午的补汤了,很久不喝,也会有些想念。   一个人的日子虽然自由舒坦,却也有些寂寞,好在春天到了,我才发现这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现在都争相开了起来,这样一看,这冷清的院子一下子明艳了起来,可惜只有我一人欣赏,浪费了它们这么努力的盛开。   我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桌上的茶水也凉了,我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姑娘?”   我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醒,一抬头,就瞧见安福贵熟悉的笑容。   我的心莫名明亮了起来,心中一喜,面上却还是克制着:“大总管好久不来,今个怎么有空?”   “姑娘说笑了,皇上请您过去呢。”   心中大喜,却还强装镇定:“嗯,我换身衣服就去,大总管你等会儿。”   身上这身衣服好几天没换了,无人看也懒得整理妆容,我赶紧回屋,把我的衣柜打开,挑挑拣拣选来选去,才选了一件满意的换上。   我跟着安福贵一路走,方向却不是去往玉乾宫的,皇宫的地形我虽然不熟,但是玉乾宫去多了,这条路绝记不错。   “大总管,我们这是去哪呢?这好像不是去玉乾宫的路啊?”   “姑娘,我们这是往襄嫔的凝香宫去呢。”   正说着,凝香宫到了,安福贵领我进去,又是一路兜兜转转,在长廊尽头的亭子里,我瞧见了周容承,和一旁坐着的襄嫔。   我已然走进,襄嫔瞥了我一眼,而周容承却未抬头,他肯定是知道有人过来了,却连头都不愿意抬。   我按照规矩跪下磕头行礼,周容承始终没看我,却是襄嫔让我起的身。   “襄嫔想听你弹曲,你好好弹,弹得襄嫔高兴,朕重重有赏。”   他还是不看我,只是品着茶。   说着,宫人已经把古筝拿了来。   “是。”我起身,落座。十指抬起落下,一曲悠然而起。   襄嫔高兴的样子,不像是曲子好听,而是得意。   一曲终一曲又起,我连着弹了三首,看着他们耳鬓厮磨,干脆低头专心弹奏,眼不见为净吧。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果真不错,这曲子弹得甚好,难怪皇上爱听。”   你也不是第一次听,今日这样夸我,估计你也没安什么好心。   “再好听,听多了也会腻的。”周容承说,“若是你喜欢,让她来给你解解闷。”   “真的吗?”襄嫔的样子简直要心花怒放了,她看着我,得意的笑,“她是娘娘的人,这怕不太好吧?”   不太好那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何来不好,不过是个下人,皇后怎会不肯。”周容承说道,连余光都不曾瞟我一眼,仿佛从来与我都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我气不打一处来,却不好发作,怪不得别人,这罪我也只能自己忍着受着。   自古皇帝多薄情说的一点都没错,翻脸就不认人了。想来那未说出口的喜欢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说扔就可以扔的呢。   我闷着声一句话也不说,等他们听够了才让我走,我气呼呼地回了锦绣宫,心里想着,谁再叫我去我都不去了,谁爱听曲子都别来找我,我就算把自己手弄伤了也不出去,姐谁也不伺候了。    ☆、朕错看了你   第二日,我想着襄嫔那个不好惹的主绝对不会放过我,所以赶紧让南絮给我弄来了些纱布,她问我要纱布做什么,我说我不想出门,干脆假装手受伤了就可以不出去了。   南絮一听,却是很高兴,二话不说就给我拿了来,还带了些膏药,说是为了逼真一些,让我手上抹些膏药再缠纱布。   看她那个开心的样子,原来你们都不想我出去呢。   我把手指一个个包好,刚弄完呢,凝香宫的人就真的来了。   我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地哭诉自己受伤的遭遇,来的宫女见了,也未多说便走了。   这下总算清净了,可一股失落感却油然而生。   这样也好,谁都不要来找我了,等我找到了回去的办法,我马上就走。找不到回去的办法这皇宫我也不呆了,周容承不是还赏了我一百两黄金么,我去让东方藿再换成银票,随时准备拍屁股走人。   我让南絮去告诉东方藿换银票的事,她很快就让南絮过来与我说,黄金就不动了,她会想办法让娘家直接送点银票进来,我听她这么一说,自然也就放心了。   可与第一次准备离开相比,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期间安福贵也来过一次,我估摸着他就是来探听虚实的,他瞧见我的手果然包扎着,宽慰了我几句,又留下了一些药,便走了。   十个手指都包扎着生活很不方便,而且成天捂着也难受,一连过了几天,我看也不会有人过来了,便想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摘下来,好让我的手指也透透气。   我拆下了纱布,打了点水,仔细洗着手上的膏药,这膏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味道极为难闻,全都干结在我手指上,洗起来还真不容易呢,我认真搓着手,完全没注意有人进了屋。   “这就是你受伤的手?”   我吓得一个转身,手上的水一下子就撒到了身后人的脸上。   周容承抹了一把脸,表情似是生气又似在笑。   我呆呆站着,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的花招倒是层出不穷啊。”他冷笑,“朕若不是亲眼看见,又要被你诓骗了。”   “皇上恕罪…”我扑通一声跪下,“我只是不想多出去露脸,不得已才想了这个法子。”   “你也不想看到朕吧?”他说,目光沉冷,“果真只是为了不露脸么?”   “皇上,你也知道,我这张脸会为皇后惹来很多麻烦,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他忽然弯下腰,扯起了我的下巴,让我仰视着他无法回避,他的眼神似乎要穿透我,“朕听说皇后偷偷问将军府要了许多银票?她又要银票做什么?”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难道是安插了眼线在锦绣宫吗?   我紧闭着嘴不说话,多说多错,哦弥陀佛哦弥陀佛。古往今来帝王不仅多薄情,还随意掌管生死,我真的摸不准他的性子,我可不想死啊。   “就这么想要走吗?”他问我。   我想了想,挣扎着张嘴说道:“我离开,是为了皇后娘娘好。”   他看了我良久,手上的力道捏得我下巴生疼,我忍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皇上…皇上饶命。”   “原来你也怕死?”   我靠,谁不怕死。   他忽的一把甩开了我,背过身去,我只觉得身子一轻,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我大口喘着气。   “安福贵!”他大叫一声。   安福贵慌慌张张进来:“奴才在。”   “派人守住这里,让她哪也去不了,从今后,不准让任何人见她,她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一惊,这是要囚禁我一辈子吗?   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想到了电视剧里很多那些老死在宫中的女人。   他侧过脸,我看到了他神情中的决绝,他果真是下了狠心了。   周容承最后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安福贵出去以前,偷偷对我说:“哎,姑娘,你这是何必呢。”他叹息得直摇头,紧赶着跟上了周容承的步伐走了。   果然,侍卫很快就到了,我的小院子,被完全封闭了,我见不到南絮,更见不到东方藿,也没有办法传话。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可为什么,我更多的不是恐惧,而是伤心呢?   心像被针刺一般,想起周容承那决绝的眼神,我都做了什么啊?   坐在石桌上发呆的日子更长了,我这才发现,现今已到了初夏,太阳光照也更强了,晒得人眼花,有时候坐不住了只能回屋,可回去了一会儿又觉得闷又想出来,我就这样每天里里外外来来回回走着,日子慢得让人说不出的煎熬。   我是完全与外界隔绝了,门外除了侍卫,我连个路过的宫女都看不见。   这样的日子,仿佛是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永远都找不到尽头。   直到安福贵过来,我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等了一个世纪,瞧见他的时候,我竟然心潮澎湃起来,心里琢磨着莫不是周容承气消了?他这次生气太久了,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连起来反复琢磨了很多遍,这种放空的日子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其实周容承他有什么错呢,他对我那么好,我在他眼里却成了白眼狼,换做谁都不高兴。我这次要跟他示示好,与他和睦相处才行。   我迫不及待想问安福贵是不是周容承叫他来的,却还是忍着没开口,等他先说。   “姑娘,皇上召你过去。”他今日有些不一样,不是笑嘻嘻的,脸色并不好。   “哦?”我抑制住心中的小激动,面上波澜不惊,“皇上找我有什么是吗?”   “呃,老奴不好说。”他脸色更不好了,“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见他脸色难看,想着大概周容承气还没消,赶紧起身与他出了院子,心里琢磨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我可不能再这么被关着了,要是关上一辈子我怕是明年就已经疯了。   路却不是往玉乾宫去的,走着走着我慢慢辨认出了方向,这路我走过一回,其实我记性不是很好,也不是很认得路,但我去过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我知道这不是去玉乾宫的路,也不是凝香宫,凝香宫在另外一个方向,往这个反向走的又是我曾经似乎走过的路,那多半应该就是去延寿宫了。   难道皇太后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还是她想听琴了?我一边琢磨一边跟着安福贵走,没多久,我就看见了延寿宫的宫门。   一路畅通无阻,我跟着他,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与我初次来时一样,满处的花草,廊内廊外都摆满了盆栽,养得好看极了。   “到了。”安福贵说着,他看了我一眼,我仿佛在他眼神里看见了担忧?   我觉着他今天尤其奇怪,却不能多问,只得跟着他走进了殿内。一进去,就看见殿上皇太后正中间坐着,旁边坐着的是周容承,一如往常一般冷冰冰的脸,他看见我进来,脸上有些动容,随即又恢复了冷面,我冲他笑了一笑,他却没有反应,我才想起来我带着面纱呢,他压根看不见我的脸。   殿下两侧坐着的,除了东方藿,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年长者,女的素衣淡妆,却掩饰不住她未老的风华,与东方藿颇有几分相似,她明知道有人来了,却丝毫未动好奇之心来看我,眼睛还是直视着前方。男的魁梧高大,花白的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他斜眼瞟了我一眼,眼里尽是蔑视,随后转过脸去不再看我。我想我大概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我去看东方藿,她却回避着我这个方向,仿佛没有看见我进来。   安福贵行了礼,说道:“皇上,皇太后,奴才把人带来了。”   我也顺势跪下请安,没听到殿上的人唤我起身,却听见殿上的人在说:“把你的面纱摘下让哀家好好看看。”   我茫然抬头,对上周容承的双眼,他看着我,面无表情。我知道我摘下面纱的后果,可是他的表情,东方藿的表情,所有人的表情,仿佛都是知道了?   “殿下的人是听不见说话了吗?”皇太后微微恼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我脑子忽然有些乱,这个场面,难道是真的要来个认亲吗?    ☆、你是谁   “太后说的话没听见吗?把面纱摘下来。”周容承说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像是要刻下来一般,严肃而又不容抗拒。   事已至此,总是要面对了。   我摘下面纱的一瞬间,几乎同时听见了东方将军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我转脸去看他,只见他神色竟然是压抑得有些恐慌,就连他夫人也是,刚才还能心如止水,现在看见我,却是完全掩饰不了的情绪。      我理解那种感受,我第一次看见东方藿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心情。我们俩的相似程度,就好像是复制了一般。   “你到底是谁?”   我回过头,就看见周容承直勾勾地看着我,复杂的神色中似乎带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我没想到他出其不意的说话,也没想到他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以为他是故意这样问,好让我接话,于是大脑开始飞速整理着东方藿之前编的那个故事,就听见殿上的另一个人在说:“大胆妖孽!你从何而来,为何在此祸害!”      啊?妖孽?祸害?   我一时无语,不知状况的我只有语塞。这仿佛与我心里想的有些不同?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故意蛊惑皇后?”皇太后瞪着我,她说出“蛊惑”两个字的时候,听得出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蛊惑?”这个套路不怎么对啊,今天不是认亲大会么?我看向东方藿,她依旧避开我的眼神,眼睛故意看向了别处。总觉得今天这氛围很奇怪,连周容承都好像是在压抑着自己。      东方将军见状,立刻起身,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我旁边,他那硬朗的身板,一跪下来,我感觉大地都颤抖了一下。   “请皇上、皇太后明鉴,这位姑娘是与小女长得颇为相似,可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东方无殇愿意对天发誓,我只有东方藿一个女儿,皇后娘娘根本没有什么孪生的姐姐。皇后娘娘定是受了她的蛊惑,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请皇上皇太后明察!”他说完,头重重地磕在了石板地上,我感觉地又抖了三抖。   看来我的事是穿帮了,东方家两个老夫妻并没有按着东方藿的意思来,而是坚决供出了我,这下怎么办,皇上和皇太后会怪罪东方藿吗?   紧接着,东方夫人也跪了下来,她表情悲痛,话语还是细腻温柔,她说:“皇后娘娘入世未深,听信他人的蛊惑,还请皇上皇太后不要责怪。不过此女的身份定有猫腻,天下虽大,可若不是一母所生,怎能有一模一样的人?臣妾没有见过这样的奇事,倒只是从书上看到过妖精幻化作他人人形勾引男子的事,她与皇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难保不是为了赢得皇上的心。”   我之前对东方藿刮目相看,原来这他们东方家的遗传啊,他们编故事的能力可比她还强许多,他们若这样说,我真的好难反驳。      在这样一个迷信的时代,我很难用科学的理论去跟他们争辩。好了,我从仙女变成妖精了。   一时之间,我成了众矢之的,没有人为我说话没有人反驳,我的眼神在周容承和东方藿之间来回穿梭,得不到任何回应。   “东方将军…”良久,周容承开口,“这莫不是你不愿认这个女儿吧?”   “皇上,你不要再受她的迷惑了!她若不是妖精,怎么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了下来,还正好掉在了皇后的床上?她是什么目的!她蛊惑了皇后,皇后这才撒了谎,你难道连东方将军的话都不相信吗?”皇太后大声说,她一掌拍在座椅的扶手上,相当生气。那掌心的力道,连我看着都觉得肉疼。   他们竟然都知道了我是如何到这里来的,让我有些惊讶,我转头去看东方藿,她面无表情,平静得让我觉得今天的她都不像她了。原来,她已把我的事全盘托出,而我,却还在担心她会不会被责问。      “你究竟是何人?”东方藿的娘忽然发声,大声质问我,因为太过激动说话声音都在颤抖,“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们东方家?为何要祸害皇后?皇后如此单纯善良收留了你,你竟然还要魅惑皇上!”   魅惑?我魅惑你个鬼!   既然没人为我辩驳,我总要靠自己说一说吧。   “我不是妖不是鬼,我是人,和你们一样的人。”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即使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可我只想把事实说出来,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我也不想过了,我继续说,“我来自几百年以后的时代,因为一次地震,我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一直在找回去的办法,我没有真心要欺骗谁,也没有想蛊惑谁,我只是想求一个生存。”   “几百年以后的人?哼!”东方无殇不屑一笑,怒目对我,“几百年以后的你怎么能来到这里?不是妖怪是什么!请太后明察!”      皇太后大概被我说的话给震惊住了,片刻竟没有答上话来,反而是周容承,他看向殿下坐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藿:“皇后可有什么要说?”   东方藿终是抬起眼,她却不看任何人,只是缓缓起身,走至我的另一边,干净利落跪下:“皇上,太后,她说的,与臣妾当日初遇她时,说的一样。”      “皇上,太后,你们看,她就是这样诓骗了皇后娘娘。”东方夫人接着补充。      “我没有骗谁,我说的就是真的。”我力争。   “那为何后来还要撺掇皇后说你是她的孪生姐姐?”东方夫人继续问。      “那是…”我噎住,那是东方藿她自己编的,可我不能这么说,我看着东方夫人,她同样毫不客气地直视着我,我想知道,他们这样说,究竟是根本不知道这事是东方藿编的,还是说断定我不会说出真相打算一定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   也许,我说了也无济于事,他们完全可以说东方藿是被我欺骗蛊惑所以才这样帮我。总之,无论我怎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终于理解了那种百口莫辩的感受。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因为我知道我说了大家也不会相信。”我话语一软,间接承认了孪生姐妹这事也是我编的。      “你也知道没人会信!哼!”东方无殇道。   我看了他一眼,就淡淡看了一眼,不带任何情绪,我就是想好好看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脸,我知道他的地位,我多少听东方藿无意讲过些事,也间接明白了周容承的处境,知道皇太后和东方无殇,是牵制他的两大势力,这两个人联合在一起,周容承不过是个傀儡。他们俩如果想弄死我,我是半点挣扎不得的。   “皇上,太后,臣妾受他人蛊惑,差点贻害国之江山,请皇上太后责罚。”东方藿接着说,她说话从头至尾没有语气,只有出奇的冷静。   “我…”我震惊地看向她,“我怎么贻害江山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冷静的东方藿,她终于正视我,语气冷静得让我害怕:“是我太单纯,怎么会有普通人可以从天而降?我差点留了一个妖魔在宫中,还想为她安排名份,我错了,可我不能一错再错。”      可你说我是仙女啊,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啊!我心中崩溃。    ☆、此女不可杀   我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眼睛里找到我熟悉的感觉,找到她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她是不是被她爹妈给洗脑了?可是,她只是回转过头,不再看我。      我不信她这样说,可她就在我身边,我的耳朵,仔仔细细真真切切都听见了。      “你真的认为我是妖孽要来害你的吗?”我看着她,轻轻问,我好想知道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妖孽!休想再鼓动皇后!”东方无殇大声斥责。      我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东方无殇,忽然就笑了,我就是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将军,你说我是妖孽,我在宫中呆了这么久,我害你女儿了吗?还是我杀人了?吃人了?我若是妖魔,能由得你们在这里这样羞辱我!”我真想自己法力无边,把你们这些人都一巴掌拍去十万八千里外,然后让你们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回来。      “放肆!”周容承大声一吼。      我惊愕抬头,对上他微微发红的眼,他大概是怒极了,他大概也相信了他们的话。      “皇后,你说的句句是真?”周容承再次问她。   东方藿眼神坚定:“是。”      “那她可有害过你?”   “…没有。”她犹豫了一下,“可是,她利用我的身份接近皇上。”   呵呵,是谁当初胆子鸡眼那么大非要我去讨好周容承,弄到后来,你就这样对我?      “好大的胆子!”皇太后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她站起身,颤抖着声音喊道:“来人哪!把这个妖孽,给我拉出去,斩了!”   我以为我终有一天可以回到我的地方,再不然找个繁华热闹的城市当个安逸的小富婆,可是,我没想到,最后却要落得身首分离。      “皇上…”我忽然大叫,我知道,他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我从来没有害过他,我有那么多回接近他的机会,可我从来没有害过他,我相信他是明事理的,他明白的,“皇上圣明,我自认在宫中这些日子,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也从未祸害过任何人,为何要将这些无辜的罪名强加于我?   周容承没有说话,他仿佛在思考。      “皇帝!你不要再受她的迷惑了。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是个妖孽,要做的早晚都会做。”皇太后看着周容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似他真的是一个懦弱无能受美人迷惑的帝王。   “是啊,皇上,妖孽不可留,阴盛阳衰,会动摇国之根本啊。”东方无殇接着说。   周容承终是冷冷看了我一眼,说道:“来路不明的女人,留不得。”   留不得?   自古帝王多薄情,果然是一句比真金还真的话。   “来人,快来人!”皇太后站了起来,她由于太过激动,连站都站不稳,“把这个妖孽拖出去斩了!”   周容承终究也把我当成了妖孽,他说留不得,他的母后说要斩了我的时候,他竟然默认了,他坐了下去,甚至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就当一切似乎已成定论,侍卫已经进来要拖走我的时候,安福贵却忽然高呼了一声,这声高呼吓了殿内所有人一跳。      “你有何话要说?”皇太后皱眉问他。      “太后,老奴斗胆说句话,此女,不可杀啊!”   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他站了出来反对,打死我也想不到,虽然知道他说的话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可是就凭他说这一句话,这辈子,我莫墨都会记着他的恩情。   果然,人在落魄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知道谁会帮你。一个老太监,冒着砍头的风险为我说了这一句话,这就够了。   “你个老家伙又出什么幺蛾子!”皇太后怒意未消,听他开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太后,老奴从皇上出生开始,便受您的安排始终跟着皇上,老奴此生勤勤恳恳,一心只为太后皇上,若她是妖孽,老奴必第一个站出来除之而后快,可若不是呢?”   “不是?”这话仿佛惊醒了刚才一路愤怒的皇太后。      “她是妖孽,不过是我们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我们既没有看到她幻化原形,也未见她施展什么法术祸害过什么人,单凭我们自己臆测就断定她是妖怪…”   “她若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安福贵,你这偏帮也太明显了,若是个普通人,我把你从天上扔下来试试?”东方无殇打断他说的话,怒不可竭的样子。      “将军,老奴可真真是个人,若是从天上掉下来,必死无疑啊。”安福贵带着他惯有的笑容说道,“可是,若她是个仙呢?”   我眼睛一亮,周容承也抬起头来,可东方藿的身子却明显震了一下。   我看了她一眼,当初,可是她一口一个“小仙女”的叫我,非说我是被贬而来人间的。   “仙?”东方无殇哈哈一笑,粗大的手指指着我说,“她还能是个仙?”   “为何她只能是妖,不能是仙呢?”安福贵又问。      “这…”东方无殇抬头去看皇太后,但明显,皇太后也被安福贵的说辞惊住了,一时间竟然呆住没有说话,东方无殇看皇太后没有反应,继续说,“她哪里像个仙了?!”   安福贵笑了,说:“老奴不会看,也看不出她是妖是仙,不过大概她长得太像皇后,老奴看她竟也不害怕,只觉得她一脸善良,有福泽众生之相。”   老狐狸,你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我最该佩服的是你啊,你帮我说了话,还不忘夸了皇后啊!      “你说是仙就是仙,那她都到这境地了,为何不显出真身来救自己?”东方无殇继续狡辩。   “可是若她是妖,已然到了这个时候,她为何还不救自己?若是妖,会不会一怒就把我们杀了?可是她并没有。”   我看向皇太后,她明显有些动容,她也看着我,眼神中满是疑惑,她大概也是糊涂了,既然说我天上掉下来是妖,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是仙?   “也许,她是受了什么封印无法释放自己的妖力呢?”东方夫人不忘了补充。      你书看的不少啊夫人!   “老奴不知。”安福贵摇摇头,“老奴只是看过一些仙神一类的书籍,知道有的时候神仙也会被贬下凡间,封印了力量,历经磨难,然后重返天庭。”   周容承的眉头紧锁,他仿佛也被说动了。   “这…”东方无殇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只是看向太后,希望她来说一句话,“太后明察。”   皇太后大概也懵了,她既然信佛,大概也是很相信神仙这一类的说法的。此时此刻,她似乎也不敢轻易做决断。      “安福贵,那你的意思呢?是不是我还得留下她,把她供起来?”皇太后虽然疑惑,但还是有些生气,显然如果我是一个仙,还要把我供起来的话,她大概要气死。      “老奴不敢。”安福贵拜了一拜,“其实,老奴这也只是猜测,东方将军说的也是猜测,我们都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老奴觉得她是仙是妖,都杀不得,若是她死了,触犯了天上什么,不知会对国运有什么影响。”   这话看来是唬住了皇太后,她的眼神,明显是开始顾虑了。   我觉得我的小命可能是保住了。   “那…”皇太后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把她先压入天牢听候发落。”   “太后…”东方无殇还想争辩,却被皇太后制止了。      “将军你无须多言,哀家心里有数,有关国之昌运,哀家要再想一想。”   她大概怕我真是个神仙,若是真的死了,怕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我心中甚慰,抬头去看安福贵,刚好撞上他也低头看我,他冲我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是在安慰我。      趁侍卫还没动作,我转脸去看东方藿,言辞故作轻松:“小妹妹,我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你说我是妖怪,我可曾害过你?”   我只是不甘心,只是不相信,她竟然可以变得这么快。      她不看我,只是淡淡说:“可你勾引了皇上。”这话轻得,大概也只有我能听得见。      我怔住,原来,这就是要置我于死地的理由。      我知道,我只是现在侥幸逃过了丧命一劫,可往后,我大概再也没有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我抬头看向周容承,他也正看着我,我原本是想笑一个给他看,可是笑的同时眼泪却掉落下来,那眼泪,是因为孤独,无助,还因为背叛和怀疑。他不相信我,即使我没有害过他,他也不相信我。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他笑了,以后各自安好,怕是再也不会相见了。他沉着的脸越发阴沉了,那眼神,仿佛是厌恶,是憎恨。他终究,会忌惮来路不明的我吧。      看多了电视剧里暗无天日的牢房,以为自己大概要去一个又臭又脏可能还会有死人的地方,不过还好,比起我脑海里的想象要好得多,我一个人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内,周围紧靠着的牢房都是空着的,牢房内最上方有一扇小窗户,光照尚可,地上铺着干草,还算干净。      我的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拷着带了进去,看管囚犯的狱卒把我推进了牢房,锁上了门就要走。我连忙喊:“大哥,怎么不把我的锁解开呢?”这手链脚链拷着,我也很累啊。      狱卒停下脚步斜眼看我,慢慢悠悠说:“被关进这里的人都是死罪,你还想解开?拷着吧!”他说完,摇摇晃晃就走了。      我被关在这里,得不到任何消息,渐渐连日子都快分不清了,大概住了有三四天,每天除了吃就是睁眼看窗外闭眼就睡觉,吃的虽然没有以前好,倒也没饿着我。眼见关着我后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估摸着皇太后他们大概真的忌惮安福贵说的话了,不敢杀我,可是这一天又一天的没有消息,难道就打算一直把我关在这里么?   关在这里那还更不如被禁闭在我那个院子里啊。      我这样一想,自己都打了一颤,看样子,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倒真的是一个好办法,不杀我也不放我,随我自生自灭,?如果我死了,也与他们无关。   可这种只分白黑不知今夕几何的日子,生不如死。    ☆、自生自灭   大牢中又湿又热,我进来时就穿着身上这身衣服,一个多月过去了,我身上粘腻不堪,发出的阵阵酸臭味让我自己都不能忍,哪怕给我一桶水能让我擦擦身也好,可我没日除了一碗喝的水,再没有更多了。   我曾经试着想让看守的人送点水来,可换来的却是嗤之以鼻:“哼,一个贱奴,还想洗澡!”   我在这里见不到什么人,来了这么久,统共只能看见两个看守,他们肯定没有见过皇后的模样,看着我的脸没有半点异样。皇太后大概是想让我在这里永生永世都不见天日,更不会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了吧。   我知道这是奢望,便不再提,每日一碗水,忍着渴只喝半碗,另外半碗用衣摆一点点沾着擦擦脸,这样心里才好受些。   牢里的日子不分白天黑夜,我除了睡觉无事可干,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总是想用睡眠来麻痹自己,让日子过得更快一些,好在经历了这么多,我的睡眠依然出奇的好。   这天我正要睡着,却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那把重重的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吵得我无法入睡。   除了每天两顿饭有人送来,其他时候这把锁根本不可能打开,除非有人来了。我这样一想,腾得一下坐了起来,关着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来,我甚至还有些期待。   我仰着脖子往外瞧,只看见看守身后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却看不清。   看守大吼:“瞧什么,老实一点!”   我被他一吼收了眼,他瞪着我,好像在警告我不要乱来给他找麻烦,在这里呆久了,我懂得了要如何与看守相处,那就是尽量听话,不然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看守就算弄死了我,怕也没谁会追究。   身后的黑影跟着走了进来,原来是穿了一身黑袍,连脸都遮在了大帽子里,半点看不见模样。   看守随即换了个笑脸:“您请您请…”   那人走得更近一些,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锭金子,看守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接过金子,他高兴得点头哈腰的:“那我先出去了,您随意。”他说着,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您可离她远一些,有什么事您就招呼一声,我马上就能过来。”   黑衣人点点头,摆摆手让他走。   看守捧着金子兴高采烈走了。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的身形不大,自始自终都没有发声,如今还能看我的人,真的不好猜,虽然我认识的人加起来都不多,但我仍旧想不到认识我的那几个人如今谁还愿意来看看我。   黑衣人摘下了帽子,是东方藿。   她竟然冒着风险过来看我,真让我没想到。   如今肯定没有人觉得我和她长得一样,她妆容精致,我却脏兮兮的,每天仅有那一点点水擦擦脸,不过是让人能看得见鼻子眼睛罢了。   她看了我一眼,不自觉掩了一下鼻子,我知道我有味道,换做你几个月不洗澡呆在这阴暗潮湿又闷热的地方,你也一样。   “你怎么来了?”我淡淡说,从她掩鼻的动作我就知道,我们已经越来越远了。   “来看看你。”她说,“看你过得怎么样。”   “你现在看见了?有何指教吗?”   “指教谈不上,看见你好好活着,我也算安心了。”   她这个表情,到底是安心呢还是幸灾乐祸呢?她果真不是原来那个东方藿了,一个人可以变得那么快,真让我没想到。   “你要是觉得安心了你就走吧,我这边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不想再见她,没有意义。   “你难道不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吗?”   “没有什么是我关心的。”   “说到底,还多亏了安福贵,你才保住了一命,不然依着皇上和太后的性子,定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只想知道…”我抬头看她,用我最诚恳的眼神,“当初你为什么没有帮我?”   “…父母之命不可为,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是怕皇上迷了心智,那时他对你,总是很上心。”   “呵呵,这才是你想除了我的理由吧?”我轻笑,果然。   “若是没有这一出,我也不会如此,当初我是如何对你的,我只是不想被人夺了去。”   “夺去?”我越发想笑了,“当初是谁让我去接近皇上的?是我自己贴上去的吗?”   “皇上如今很是宠爱我,这不也是你一直希望的吗?如今这样的结果对你我都好,我的父母不能接受你,我也不能接受你在皇上身边,如今你呆在这里,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如此便好。”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然后谢谢全家啰?   这个地方果真没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我以为最单纯的皇后却是如今这样,我认为面冷心热的周容承,在知道我的来历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想杀了我。   我真的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包括她说周容承对她的态度,炫耀也好,别的也好,都与我无关了,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吧,谁都不要来找我。   我干脆继续躺下,背对着她,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再理会,直到她离开,我都没再看她。   她见我不再理她,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只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而后说:“我给你带来了干净的衣裳,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东方藿…”我听见她走出牢外,突然叫住了她,我面对着黑漆漆的墙,看得发愣,“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此生再也不必相见。”   她没有说话,直到过了很久,我转身,只看见空空如也的牢房。   她不知道出于内疚还是怎么,竟然还为我带来了干净的衣服,这是我如今迫切想要的,可我看着那衣服两天,始终不想换。   直到最后我还是妥协了,她就算千般不好,这衣服总没有错,而且我如今的确迫切需要一身干净的衣服,我终于还是换上了她给的衣服,换好的那一刻,我顿时觉得浑身都舒爽了许多,连那日的觉都睡得安稳了许多。   可这安稳觉睡了没几日,我却渐渐觉得不对劲,现在夏天还没过吧?我怎么觉得有些冷呢?而且这寒冷的感觉越来越浓,牢房里再不是闷热,我恨不得找来所有的稻草把自己严严实实埋起来,可我依旧等得打颤,这样过了几天,我开始怀疑,我可能生病了。   压入大牢的罪奴是没有权利可以找大夫的,我除了硬抗没有别的办法,可这次的病来得猛烈,我想大概是牢房里环境不好的缘故,我的病越来越严重,烧得越来越厉害,身子却是越来越冷,到最后,我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隐隐约约间,我看见那两个看守站在我面前小声议论着什么,虽然声音很小,却还是能听明白。   他们离着我一段距离,仿佛不愿意靠太近。   “大哥,她不是得了瘟疫吧?”   瘟疫?我得了瘟疫?我只是重感冒了吧?   “的确像…”那人仿佛若有所思。   “那我们要不要上报啊?”   “没必要吧?被关在大牢的人谁在乎他们的生死?等死了再往上保便是。”   “可是,她进来的时候,上头明明说过,若有情况一定要上报,她死了不要紧,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可不好啊。”   “嗯…那你在这守着,我去汇报。”   说完那人便走了,我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听见他俩在说话。   “大哥怎么样了?”   “我就说没必要去,上头说了,任其自生自灭,走吧,别在这小心也传染了。”   自生自灭,自生自灭…   果然,没有人在意我。    ☆、墨儿   我听见看守的在议论我撑不过两天便会死,到最后连吃的喝的也不给我了,仿佛都在等着我死了就可以收尸了。我心中凄凉,可想着,这也不无是一个好的解脱,总比永远关在这个阴暗的地方来的好。   我仿佛看见了阳光,看见了鸟语花香,我的身子好像也不那么臭了,我甚至又看见了周容承,他笑着看着我,我内心却凄苦无比,呵,莫墨啊莫墨,你何苦这般自贱,他早已视你如恶魔,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何将死之时还是想到了他?   大概是因为恨吧?   我恨这里所有的人,厌恶这里的一切,死了好,死了也好。   渐渐失去了意识,我仿佛跌入了黑暗的深渊,一直往下坠落着,再也醒不过来。   可一切似乎又没有停止,我仿佛做着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我在那样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仿佛又被困入了另外一个牢笼,哎,死了也不让我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那黑暗的牢笼忽然透出一丝丝光来,我心中大喜,迎着那光看过去,渐渐的,那束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刺得我眼睛生疼,可我舍不得不迎着那光而去,那仿佛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努力向它越靠越近。   终于,我醒了。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的身子一颤一颤的,窗户外的马声人声交错,我缓了良久,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在马车上。   我竟然活着?还出来了?我有些不敢相信,正思索着目前是个什么境况的时候,忽然就听见身旁有人大叫:“姐姐,你终于醒了啊。”   姐姐,我是谁的姐姐啊?   那个人立马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个小姑娘,似曾相识的脸。   她见我醒了,大喜,眼泪都差点要掉下来了:“谢天谢地,姐姐你真的醒了。”   “你…你是?”我的脑子如今混沌的很,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姐姐是我啊…”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是容书玉啊,你不记得了吗?当初在青楼,你让我去给你通风报信,想起来了吗?”   哦,的确有这么一件事。她救了我,我许诺会让她脱离苦海,如今她怎么在这里?   我刚醒,脑子实在不好使,说话也迟钝的很。她不顾我满脸的疑惑,高兴着就说要出去告诉将军,将军又是谁啊?   不多久,马车停了,一个人掀开了帘子进来。   嗯,这个人我也眼熟得很,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子,并不多见。   “你果真醒了。”他微微一笑,在我身边坐下,“怎么样,可觉得哪里还不舒服?”   我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他,大概我看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看得他直发笑:“怎么了?要如此看着我?”   “哦,我想起来了。”我突然脑门像是被人拍了一下,立刻清醒了许多,“你是卓言风。”   他笑容更深了:“果然还没有忘了我。”   “我怎么在这里?”我问他,这一切都让我充满了疑惑,我不是要死了吗?我不是要永生永世关在牢里吗?   “你觉得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绕弯子。”我刚醒,身子虚弱的很,说几句话都在冒汗。   他仍旧在笑,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像山间吹来的清风,沁人心脾,可我现在并没有欣赏的心情。   “自然是我救了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疑惑,非亲非故的,他干嘛救我,难道…   “不过是觉得有趣。”   “有趣?”我可没觉得哪里有趣,我依然有些不甘心,问他,“是皇上叫你救我的吗?”   “皇上?”他笑了,“他大概比谁都想叫你死吧?怎么会救你,你不是妖孽吗?”   是啊,他怎么会救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我是妖孽,那你为什么救我?”我开始怀疑起他的动机来。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觉得有趣。”   “有趣,有什么趣?”我更是气,哪里有趣,我这么悲惨的人生惊叹还有人觉得有趣!   “我就是想看看跟皇后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今看到了,果真是一模一样。”他凑近了我,仔细盯着我的脸研究,“那日出宫沦落青楼的那个,也是你吧?”   我没有答他,而是继续问:“你不怕我是妖孽吗?”   “呵,这种鬼话别人信我可不信,妖孽活成你这个样子的话,在我手里也翻不出什么天来。”他说着,凑得更近了,就差脸贴在我的脸上了,“我救了你,以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牢里的?又是如何救我出来的?”我心中满是疑问,风声那么紧他是如何能知道的?更何况,从大牢里偷个犯人出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吗?眼前这个人,仿佛深不可测。   “我是怎么知道这个我自有办法,至于救你,那就更简单了,我不过认识几个江湖术士,让人找了个女尸,易容成你的模样,然后偷梁换柱。”他说的简单轻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打死蚊子一般的小事。   从皇家的大牢中偷了个人出来,而且还是个要不得的人,他的胆子还真大:“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可要倒大霉么?”   “他如何能知道…”他拍了拍衣服,笑容里似有似无的不屑,“现在所有知道你的人都以为你死了,一个死了的人,谁还会想到你在我这里。更何况,如今我们要往边关去,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知道?”   “边关?我们要去边关?”难怪我们在马车上,这家伙不会带着我一起逃了吧?   “你那神情想什么呢?”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嘲笑着,“你可别想多了,皇上派我去驻守边关,我不过在走之前顺便救了你,如今你是我的人了,自然得跟着我。”   “那外面那个叫容书玉的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她来。   “不是你让我救她么,我就留她在我府上当了个婢女。”   我让你救她脱离苦海,不是让她给你当使唤丫鬟的!   他似乎又看出了我的心思:“是她自己非要留下来的。”   算了,如今自身难保,以前仗着自己顶着皇后的身份使唤他,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以后,你就和书玉一起做我的贴身婢女吧。”他说着站起了身,“如今你身子欠佳,等完全好利索了再来伺候吧。”   贴身?婢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莫墨。”算了寄人篱下又有救命之恩,婢女就婢女吧。   “嗯…那我以后就叫你墨儿吧。”   我只觉得浑身一哆嗦。    ☆、太原镇   去往边关的马车在路上行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我颠簸在马车上人都快颠簸出神经病了。说来也是我命大,这要人命的瘟疫,我竟然被卓言风找来的大夫治好了,也不知是我身体素质好还是大夫医术好。总之我在马车上耗了两个月,其间书玉将我照料得极好,等我到边关的时候,我的身子也完全康复了,活蹦乱跳的。   我们到了太原镇,这是边关上一个很小的镇,人口不多,一眼望去植被很少,大都是黄沙,与京都比起来天差地别。   我虽不知道京都到底是在现代哪个城市,但肯定是在南方,那里气候湿润,四季分明,与这里全然不同。   太原镇的主事一早前就收到了信函,所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将军府,虽然比起京都的府邸简陋许多,但是在这个镇上已是足够好,看得出来主事对将军到来的重视。   这细皮嫩肉的将军,我真担心仗还没打他就已经被这气候打趴下了。   可我真的想错了,住下没几日,大家伙儿包括我都开始水土不服起来,唯独他卓言风,依旧没事人一样,成天与主事还有暂管边关兵力的一个副将叫吴为的一起在书房中商议要事,文书一摞摞进去出来,看来这里很久没有人掌兵,事情颇多啊。   据说关外胡人因为数年前东方无殇的大举进攻大伤元气,安稳了好些年。如今养精蓄锐卷土重来,皇上念东方无殇年事已高,边关又急需一名将军坐镇,皇上便提拔了守皇城的卓言风,抬了他的官位,让他来守边关。这事我是听容书玉说的,容书玉是听卓言风身边的随从右青说的。这丫头片子,几个月下来立马就跟卓言风最亲近的随从熟络了起来。   想想卓言风这官升的,还不如别升,守皇城多舒服啊,如今来这里吃沙子打仗,这一守得守到何时啊。   水土不服又休息了半月,大家总算缓过了神。卓言风某天过来瞧了瞧我,说道:“似乎胖了…既然身子好了,就赶紧来伺候吧,我可不养闲人。”   我差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个贴身婢女。   书玉在卓言风身边伺候了一阵子了,做起事来更得心应手,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提点我应该怎么做。虽然卓言风不难伺候,事儿也不多,但一天做下来,也是腰酸背痛的,晚上还得劳烦书玉给我捏捏捶捶,而她倒是做的乐此不疲,干劲儿十足的样子,分明一个永不断电的小马达,从不见她累过。   边关是真的苦,将军府的条件已算最好,可是依旧吃不惯住不惯,而且气候特别干燥,干得我喉咙发燥,可我看卓言风整天气定神闲的,仿佛很是习惯。   据我所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京都人啊,看来我真的小看了这个细皮嫩肉的将军。   卓言风对下人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不做错事,并不需要多守规矩一板一眼的,所以大家伙做起事来也轻松。他整日除了看公文,很少有什么业余活动,有时候他要写什么,我就在旁为他磨墨,这样的场景,让我忽然想到在皇宫的时候。   “你再这么磨下去,可是要出事的。”我正出神,他的声音突然窜了出来,把我从过去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再一低头,就看见我的墨不知道怎么已经到了他的手背上,上面被我画了一大块黑色。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去擦他的手,不擦还好,一擦他的手黑的地方更多了。   我内疚地看他,他倒不急不忙说:“看我做什么?我的眼睛能帮你把手洗干净吗?”   我赶紧去打了水来,他已经离开了书桌,我把水盆放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举着手巾,他忽得把那只黑漆漆的手伸了过来:“帮我洗。”   我抬头看他,哥哥,你是残废吗?洗个手而已啊!   “怎么?做错了事不需要弥补吗?”   弥补弥补,当然需要弥补,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啊。   我麻溜地放下手巾,拉着他的手浸入了水中,仔仔细细给他手背上的墨渍洗去,不洗不知道,这双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手,手心却是厚厚的老茧,想来总是拿着兵器,手总归不会细嫩。可这样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生,怎么不好好读书考个状元,非要当个将军,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他这种模样的,就该安安静静拿着笔,没事就写一些酸溜溜的文章,受万千少女的追捧啊。   “这手再被你这么洗下去,也是要出事的。”他又拉回了我胡思乱想的思绪,“你怎么做事的时候老是爱愣神?想什么呢?”   他怎么一口一个出事?“能出什么事啊?”我脱口而出,心里想着,难不成还给你洗破了?   “自然是罚你。”他说着,食指和大拇指打了个圈,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   倒是没有多痛,只是猝不及防地吓了我一跳。   我下意识揉了揉额头,他已经拿起手巾擦干了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回去办公了。   大约该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过了两日,卓言风要去驻扎在城外的军队看看,第一天到的时候他就马不停蹄去过了,如今是第二回去,只带了右青和副将吴为一同前往,我和书玉不用跟去,自然乐得清闲。   一直到了晚上用过了晚膳,卓言风都没有回来,我和书玉等了又等,等到了半夜,门外也没见有动静。   “姐姐你先洗洗睡吧,我再等一会。”书玉见我犯困,如是说。   “一起睡吧,都这么晚了,他肯定在军帐中住下了。”我打了个哈欠,真的是困了。   “我还不困,再等一会儿,姐姐你赶紧睡吧,过会儿将军还不回来我也歇息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   我烧了些热水给自己泡泡脚,这里的冬天特别冷,夜里如果不泡了脚睡,那一整晚脚都是冰的。   一整天里,泡脚的时候是让我觉得最舒服的,双脚被温度刚好的热水裹着,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后说了一句:“舒服啊。”   我这舒服才刚开始呢,突然有人把我的门给撞开了,我吓了一跳,就看见卓言风踉跄着走了进来,而后跟着飘来一股浓烈的酒气。   这家伙原来去喝酒了才这么晚回来。   他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我竟然都忘了站起来,依旧坐在床沿边泡着脚看着他。他定睛看了我一会儿,这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在做什么?”   他显然喝得有些多了搞不清状况。   “将军怎么这么晚回来了,我在等你啊。”我不动声色把脚从盆里挪了出来,也顾不上湿了,套上鞋就站了起来。   谁知我站了起来,他却坐下了,坐在了我的床上,他坐下不久,干脆又躺下去了。   “将军,你不能睡在这儿,这是奴婢的房间,我扶你回屋休息吧。”我说着就要去扶他,可他纹丝不动的,我再一看,他竟然仿佛是?睡着了?   这家伙可怎么好?   我正愁眉苦脸着,书玉进来了。   “姐姐快起来吧,将军回来了,让你去伺候呢。”她边说着边走进来。   我苦笑一声:“他不就在这儿呢。”   书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就看见卓言风早已躺在我的床上睡得跟死猪似的了。   书玉大惊,赶紧捂上自己差点叫出声来的嘴,而后压低了嗓门问:“他怎么睡在这里?”   “他喝多了,一到我这儿没说两句话就倒下了。”我也着急,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你去哪儿了?”   “将军一回来就说饿了要吃宵夜,我去厨房把吃的热上了就过来找你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看了一眼睡的死死的卓言风,“不然叫人来抬他回去吧?”   “不行不行…”书玉连连摆手,“万一把他弄醒了不高兴怎么办?”   “那怎么办?让他睡这儿我怎么办?”   “不然你去我屋吧。”她说着,又探头看了看卓言风,“姐姐你把他被子盖上,别冻着了。”   我轻手轻脚从床里侧拉过了被子给他盖上,书玉为他脱了鞋。正当一切妥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卓言风伸手拉住了我,我被突如其来的一拽站不稳,直直地就倒在了床上,卓言风又顺势抱住了我,这下好了,我整个人都被他圈住动弹不得了。   “快帮我把他拉开啊。”我唤醒了呆在一旁的书玉,她赶紧俯身过来,双手却不知从哪儿下手。   “姐姐,他抱得太紧了。”书玉委屈。   我心中烦得很:“你用点力啊。”   “可万一他醒了怎么办?”书玉犹豫。   “他睡得跟死猪是的如何能醒?”    ☆、醉酒   我和书玉费了好大的劲,都无法从卓言风怀中挣脱开来,直到书玉气喘吁吁地摊坐在地,她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哭丧着脸说:“姐姐,再这么折腾下去天都快亮了,我看除非把将军的手砍下来,不然我是没这力气了。”   我脸色一沉,阴测测说道:“嗯,书玉,你去厨房拿把刀来。”   书玉瞪大了眼睛抬头看我:“姐姐,我随口一说,你不会要来真的吧?”   “你说呢!”我白了她一眼,净说些废话。   最终我们也没力气了,是真的掰不开,也不能真的在这耗一整个晚上,我后来索性不管不顾了,干脆就这么凑合一晚吧,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折腾一晚上也是够累的。   书玉拿过被子给我俩盖好,也不知道她是何时走的,我最终耐不住困意睡着了。这一夜睡得尤其好,在这样寒冷的地方,被窝温暖得让我不愿意醒来,睡梦中不自觉得就想挨着那暖炉更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近得不能再近,我干脆更紧得搂着那个暖炉,找个心满意足的姿势继续做我的美梦。   半睡半醒间不知怎的,我仿佛被电击一般醒了,刚才睡梦中的幸福感顿时消失,我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衣襟,我正紧紧抱着他,还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   我猛一抬头,就看见卓言风正看着此刻埋在他怀中的我,那眼神中带着不解、疑惑,似乎还有莫名其妙。   我“啊”地叫了一声,羞愧地松开了手,腾得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刚站定,卓言风也坐了起来。   “我昨夜怎么睡在了这里?”他倒是镇定,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是在怀疑是不是我勾引了他。   “是你自己要睡在这里的。”我急忙撇清,“你喝多了,一倒下就睡着了。”   “就只有睡觉?”他略带怀疑,“没干别的?”   “你还想干什么?”我下意识双手捂在胸口,却只见他笑了一笑,随即穿鞋起身。   “让人传膳吧,就在这吃。”   你倒是住舒服了是吧!   书玉准备的早膳很是丰盛又合理,暖胃的汤,醒酒的茶,还有填饱肚子的糕点,这一大桌子的,想必她很早便起来准备了。   卓言风一声不吭用完了早膳便走了,又是一头栽进了他的书房,还不忘叫上我去伺候。   府上风言风语很快传开了,说是我侍寝了,这事还是书玉吃饭的时候告诉我的。   “你听他们这么说,怎么不为我解释呢?”我一急,嘴里的饭粒都差点喷了出来。   书玉茫然地看着我:“为何要解释?让他们误会岂不是更好?”   “好什么好,这是在污蔑我的清白!”我正色道。   “姐姐,他们以为你侍了寝,那以后全府上下都会敬你一分,这对咱们的处境不是很有利么?”   “那不行,我可不能让卓言风占我这么大便宜,将来我还怎么嫁人。”   “将军若是能看上姐姐,那是莫大的福气啊,怎么是占你便宜呢。”书玉仿佛吃了一惊,随即又说,“不过即便你去解释,怕是也没人信。就算信你们什么都没做,那你与将军同床而眠总不假。”   “容书玉!你可不能在这时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当奴婢的怎么了,奴婢也有人权,难道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主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吗?还是我的福气?呵,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书玉想了想,很诚恳地点了点头:“若是将军叫我死,那我就去死。”   我服了你了,我服了你了好吧!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想卓言风他自己肯定会表态,总不会任谣言满天飞吧?可是等了几天,他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默认了这样的说法。我心里那个着急啊,正琢磨着该如何跟他旁敲侧击这个事呢,可我却没有机会了。   来到太原镇才安稳了小一月,边外的胡人开始躁动起来了。卓言风立刻就去了前线,没留只字片语,这一去,便很久没见回来,右青回来取过一次东西,说是胡人闹得太厉害,这仗怕是要打很久了。   据说去年胡人老首领去世,他的儿子上位,这个儿子手段厉害的很,一上来不多久,便开始大举侵犯,太原镇差点守不住,卓言风一来,他们安稳了一阵,还以为是有所忌惮,没想到猝不及防又开始卷土重来,胡人士兵身强力壮,加上新首领的战术很是厉害,卓言风这仗打得颇为吃力。   这个新首领叫拓跋扈,他的举动倒真如他的名字一般嚣张跋扈。   这仗打了两月有余,一眨眼就过完了年,因为主人不在,又在打仗,全府上下并没有过节的心情,年就草草糊弄过去了。除夕没过几天,卓言风突然就回来了,我们这才知道,胡人的军队暂时被打退了,这次持久战两方都损失惨重,胡人暂时撤兵不打了,卓言风也就收了兵暂时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去书房,让我磨墨,紧赶着写了一封急信,让右青拿去给信使快马加鞭送回京都。   到此刻,他才算松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突然再见,觉得他憔悴了许多,就连看我的眼神都十分疲惫。他缓缓说:“过来,给我揉揉肩。”   他靠在太师椅上,我给他揉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直到变得沉重,我低头一看,他已然睡着了。   看来真的是太累了,坐着都能睡着,想来这两月着实不好过。我不免有些怜悯起他来,想他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承受如此大的压力,不眠不休与敌军作战,一刻也不敢放下心来好好休息,如今回到府上,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取来盖毯,为他盖好,却没想手刚触及到他的胸前,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警觉地睁开了眼,在看到是我的时候,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怕是思绪还未敢松懈,一时以为自己还在军帐中,我小声安慰他:“初春寒意仍重,虽然房中烧了炭,还是要保暖一些好。”   他取下身上的毯子,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两月不见,你仿佛养得不错。”   呵呵,天天无所事事吃吃睡睡自然好的很,可我一想到他一直在外受苦,便不敢表现得太高兴,只是淡淡说:“将军憔悴了许多。”   “嗯,为我更衣,我要休息了。”   这一觉,卓言风晚膳都未进便开始睡,一直到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他却又走了,大概仍旧不放心胡人,他得去看看。   这一次他没有一走数月不回,到晚上用膳时便回来了,此后,他总是这样早出晚归。胡人没再大举进犯,大都是小打小闹,卓言风就这样持久与他们应付着,回来时的他总是一脸倦容,总是叫我揉揉肩。右青告诉我,这样的持久战,打个三五年是常事,如今胡人退兵不够使暂缓之计,大仗还在后面,让我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掰了掰手指算算我们来了太原镇多久,再想想那三五年的数字,简直遥遥不可期。    ☆、邪恶的笑容   元宵节要到了,因为除夕卓言风不在府中,年也未能好好过,所以府上下人准备元宵节好好准备一番,谁知却被卓言风制止了。   他说要去军中与将士们一起过节,大概连除夕都是在打仗中度过的,他觉得需要好好犒劳一下他们吧。他吩咐完府里的人准备东西,又转头过来看我:“你可会跳舞?”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问,这家伙这时候突然想看跳舞了么,“我不会,书玉你会么?”我把话题赶紧转到了书玉身上。   书玉连连摆手:“家父以前是个教书先生,因为走得早,就教了我一些简单的识文断字,旁的我可是一窍不通的。”   “你在青楼的时候一点都没学么?”我问。   “我在那里都是打杂啊。”   “原以为你们谁会一些,想元宵的时候能去军帐中舞一曲,让苦守边关的将士们也高兴高兴。”卓言风说着,眼神中仿佛是在看两个废物一般。   我心里倒是倔强起来:“将军,奴婢会弹琴。”   “哦?你还会弹琴?”他眼神中来了一丝兴趣。   “奴婢旁的不会,就是这琴弹的好,只是此处没有琴…”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会让人取来,元宵的晚宴,你可要好好表现。”   元宵那天,卓言风不知让右青哪里找来了一把老旧的古琴,虽然比不得皇宫中的琴好,倒也能弹,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顾不上好坏了。   卓言风还让人给我做了一顶白色的帷帽,让我今后出门都得戴着此物。   这让我又想起来周容承让人为我做的面纱,一眨眼过去了数月,皇宫里因为我闹出的乱子已经尘埃落定,现在他们的心里,怕是都忘了我了吧。   军队就在城外不远处,入夜后是狂欢的开始,今天大家都很高兴,许是打了太久的仗,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了。卓言风让人准备了足够多的好酒好菜,士兵们在帐外一大片空地上烧了一堆篝火,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有我朗朗的琴声,伴着他们即兴的跳唱,这一夜好不热闹。   偶尔抬头,不经意的四目相对,卓言风喝了酒,眼神有些迷离,他看着我似笑非笑,虽然隔着一层纱,但他知道我在看他,他直接端起酒壶,昂起头一饮而尽,周围一片叫好声。   初春的深夜依旧寒冷,可这篝火烧的太旺,加上一围闹的热火朝天的众人,我尽然都热出了一身汗,真后悔自己穿了那么多衣服,我向书玉看过去,她倒是怡然自得,挨着右青吃吃笑笑。   我正也想发笑呢,突然就听见远处一阵躁动,接着是马嘶声和兵器交错的声音。   右青第一个警觉地站了起来,随后是卓言风,再然后大家都发觉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将军,拓跋扈带着人杀进来了!”远方的士兵大叫。   卓言风眼神一凛,所有人都拿起了身边的武器,准备迎战的时候,我远远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就看见领头一个高大魁梧的胡人骑着马朝这里飞奔而来。   卓言风腾地一下跃起,跳到了我身前,而后把我用力往后一推,大吼一声:“带她回去!”   紧接着右青就到了我面前,身旁还跟着着急忙慌的书玉。   “姑娘,快走!”右青拽起我就往回跑,我忍不住回头看他们,卓言风已经与那魁梧的领头胡人厮打在了一起,周围一片混乱。   右青把我托上马,又托上了书玉,最后他上了马,狠狠的一记鞭子,马儿疼地一声嘶叫奔跑起来。   我的心还混乱着,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正巧撞上了那个胡人的眼神,隔着面纱我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我在看他,可他看着我,却是邪恶地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邪恶的笑容很有震慑力,我很少见人怕的,却觉得他的眼神让人发寒。   右青一路快马加鞭把我们送回了府,他到了门口就把我们放下,转身又马不停蹄走了。   书玉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牵着我往府里去。府中看门的人开了门,见我们俩独自回来了很是奇怪。   “城外又在打仗了,让大家注意些。”书玉说。   看门人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这胡人着实可气,都不让人安稳过个节。   一夜未眠,我合衣而卧,却半点没有睡意,刚才那厮杀的场景历历在目,第一次亲眼见到那样的场面,我忽然开始担心起他们来。   上一秒还是开怀高歌,下一秒便是生死未卜,这个时代人命如蝼蚁,我不禁感叹,不知道卓言风能不能躲过一劫。   若是他躲不过,那整个太原镇都躲不过了。   天快亮的时候,屋外有了动静,我赶紧起身去看,就听见有人在说是将军回来了。   我急急就往书房奔了去,他果然在,回来第一件事总是去书房。   他刚进屋,我就进去了,看到他第一件事就是着急地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一愣,缓缓说:“你还是第一次关心我。”   他见我没有接话的意思,又说:“无碍,拓跋扈今夜来不过是来捣乱的,他的军队伤亡损失比我惨重,不可能这么快卷土重来。”   “捣乱?”我心中好笑,“他倒是一刻不能闲。他是想要你们时刻不敢放松警惕,日日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么?”   “他就是这样的人,今夜他仅带了几十人前来,个个武功高强,来去自如,看来是我小瞧了他。”卓言风淡淡说着,走去书桌前坐下,又开始提笔写信了。   这段日子他与皇宫中来往甚是密切,写了很多信,周容承也回了他很多信,可是除了他,别人都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   不过刚才他说拓跋扈就是这种人那句话的时候,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惺惺相惜的味道?   没想到你们对战了数月这么快就培养出基情来了?   等卓言风处理完事情,天已大亮,他只是简单在书房睡了一会儿,连书玉做的早膳都没顾上吃,又马不停蹄去军营了。   这一走,他回来的次数就少了,偶尔回来,最多也就是过夜,天亮便走,他回来除了在书房处理公事也不干别的,我有些纳闷,那干嘛不直接就在军营办公好了,这般来回跑又是为何?   军营里整日戒备,府中也没有闲下,某日卓言风安排下人把南边比较好的一处屋子收拾出来,因为他安排的仔细,下人自知马虎不得,这几日都在忙碌着打扫置办。   “将军这是何意?难道是要自己搬过去住么?”我好奇着问书玉,她与右青走得近,想必能知道一些。   书玉摇摇头,说道:“并没有听说将军有这个意思呢,也许是有谁要来呢?”   书玉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难道周容承看局势不妙,要派东方无殇过来了?   可卓言风半点不曾透露,他难道不知道东方无殇若是看见我的后果么?还是他忙的忘了这档子事情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东方无殇若是瞧见我,那我必死无疑的。虽然不确定我想的一定就是对的,但凡事怕个万一,我琢磨着等右青回来了,我得亲自向他打听打听。    ☆、被掳   到了午夜,卓言风还没有回来,估摸着今晚又不回来了,府中的看门人落了锁,全府的人都准备休息了,我也准备洗洗睡了,明天再看看右青会不会回来,这事情我不打听清楚,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大门落锁没多久,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我披了外衣赶紧出去,书玉也闻声赶了出来。   “是将军回来了么?”我问匆忙路过的仆人。   那人神色慌张,说话都抖抖嗦嗦的:“没,没…是城外,城外打起来了,打到城门口了。府上的士兵全都出去迎战了,姑娘赶紧回屋把房门关好别出来了。”   那人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书玉紧张地过来拉我:“姐姐,这可怎么办?怎么打到这边了?”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了,我们这儿里城门还有段距离,一时半会他们攻不下城门的,府里看守的士兵不都去了么?再说还有将军的军队在外面呢,别害怕。”   我把书玉安抚回屋休息了,自己这才回屋,要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刚才的镇定不过是为了安抚书玉,可是胡人若真要打进来了,我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只能瞎着急,眼下事情还没发生,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我缓了缓神,打算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醒来一切又太平了,卓言风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让胡人攻下太原镇的。   可我还没躺下去呢,屋外又是一阵躁动。   这次的声音可比刚才强烈多了,而且离我很近,我心中咯噔了一下,不会这么快就打进来了吧?就算是打开城门畅通无阻地走进来,也不至于这么快走到啊?   我正安慰自己肯定是我想多了,一边往外走想看看究竟,手还未触及门框,房门却被人在外面猛地踹开了,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没能站稳。   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我刚看清他的脸,立马就认出了他。   就是元宵节那天带头闯入军营的人,他是拓跋扈!   我大惊,脑子完全无法运转了,他此刻出现在这里仿佛都不合情理,我瞪大了眼,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瞧见我,哈哈一笑,二话不说,大步朝我走来,我急急往后退,他走的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我的面前,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刹那间我已被他捞起抗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我本能地大叫,手脚并用朝他打去,无奈我的力气不够,打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他又是哈哈一笑,随即我只觉得肩颈出一酸,后面的事情就再也不知道了。   我是在一个异族的大帐中醒来的,周围的一切陌生事物都让我变得不安,我知道自己被绑架了,这里大概就是胡人的帐篷了。   一个胡人打扮的姑娘走了进来,看见我醒了,笑着说:“姑娘终于醒了。”她的汉语说的很别扭,却很流利。   她为我准备了一些吃食,我并没有吃的心思,加上不合胃口,我只稍微吃了两口做做样子便不再吃了。   胡人姑娘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进来了。   他掀开帐帘的时候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后大摇大摆走进来,在离我不远的矮桌前席地而坐,看了一眼桌上没怎么动的吃食,微微皱了眉:“怎么,吃不习惯?”   我一愣,他的汉语说的极好,微微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胡族口音,我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说:“没有胃口。”   “多吃点,看你这小身板,吃多了才有力气。”他说着,自顾自拿起桌上一块饼吃了起来。   他竟然还去关心一个俘虏,我看了他两眼,见他依旧吃的怡然自得,忍不住就问:“你把我抓来关在这里是何用意?”   他笑了,笑得深沉:“你说我有什么用意?”   “我不过是个将军府上的婢女,你这般劳师动众,怕是要血本无归吧。”   “会不会血本无归可不是你说了算。”他把没吃完的饼扔回了盘子里,又说,“你只需乖乖在这住着,我不会伤害你,有什么需要的让人来跟我说。记住,不要想着乱跑,出了这块地方,我可保证不了你的安全,我们胡族的人可是野的很,你长得又这么漂亮。”他说着,嘿嘿一笑,我看那眼神,却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行动被限制在大帐之内,门口有两个卫兵把手,除了那个胡人姑娘进出,我再也没见过别的人,外面什么情况更是一无所知。整日只能听见外面马嘶声,还有胡族人高谈阔论的声音,他们说着胡语,我一句也听不懂。   相处几天下来,我知道了那个胡人姑娘的名字,她叫亚玛,是刚入军营的奴婢,没什么防备心,我问什么,她知道的也都会告诉我。大概她也明白自己是不会知道什么机密的事情的,所以告诉我也无妨。   我从她那里了解到,从将军府被掳走的只有我一个,我心里揣摩着拓跋扈的心思,他费了心思掳我来肯定不是为了好玩,他若是想威胁卓言风,掳我一个婢女有什么用。难道是那日元宵节他看见了我,又看见卓言风命人保护我离开,所以以为我对卓言风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吗?   可卓言风是万万不会为了我而冒险的,他没这个必要。如今我逃不走,也没人来救,这可如何是好?   我琢磨了几天琢磨不出个结果来,亚玛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端了一碗茶到我面前,小心安慰我:“姑娘不要担心了,我们王仁慈,不会杀女人,即使你的家人不来救你,他也不会杀你的。”   不杀我?难道把我关这里一辈子给我养老送终么?   日子恍恍惚惚过了小一月,胡人的军营一派祥和,整日整夜就听见高歌饮酒好不热闹,似乎一点没有要打仗的意思,难道还在等着卓言风来吗?   刚入夜,亚玛进来请我,说是他们的王拓跋扈让我过去。我心中咯噔了一下,难道等了许久卓言风都不来,他恼火了吗?   来了这么些天,除了第一天他来看了我,这是第二次,我的预感却极不好。   因为没有换洗衣服,我穿着胡人的衣裳第一次走出了大帐,那些来往的胡人士兵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帐子里的人走出来,纷纷侧目好奇。   此刻他们正在聚会畅饮,宴会中央空地上架起了篝火,火焰中间架着一只烤全羊,周围的人载歌载舞,我穿过人群,就看见拓跋扈在上位坐着,左右两旁有胡族美女伺候着,好不欢乐。   他见我来了,松开左拥右抱的美女,眯着眼看了我半天,这才说:“没想到你穿我们胡族人的衣裳也是很好看。”   我没有说话,只是干干站着,看他现在的模样,似乎并不是要处置我,这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他安排我在他侧边的矮桌上坐下,亚玛随我落座,为我倒酒。   周围人纷纷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一个年长些的胡人指着我问了拓跋扈一些话,说得胡语,拓跋扈看了看我,同样以胡语回应。   “他们在说什么?”我小声问亚玛。   “没说什么,不过就是问问姑娘的情况,姑娘无须放在心上。”亚玛说。   众人只是好奇了一会儿,随后又沉浸在饮酒作乐之中,无人再来管我。   烤全羊好了的时候,拓跋扈一个眼神,让人为我送来一只小羊腿,我看着桌上的羊肉,却着实提不起兴趣,那膻味实在太大。   “听说你每日里吃的就很少,是不是不合口味?”拓跋扈放下酒杯,朝我这个方向俯身问道。   太不合口味了,肉都腥的要死,饼都可以拿来当武器,茶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茶味道都是怪怪的,要不是我每日面前拿着白开水啃着石头一般的饼裹腹,我早该饿死了。   我心中虽然万般吐槽,却没敢表现出来,如今他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能屈能伸的,这个时候还是必须要认怂啊。   “我一向吃得少。”我回答,连眼神表情都特意拿捏到位,不让他觉得我是在嫌弃这些食物。   他没再追问,继续搂着美女喝酒去了。   亚玛为我切了一些肉,她特意切的细小让我好入口,我勉强吃了一些,算是给了拓跋扈一些面子。   拓跋扈没有为难我,其他人也没有对我另眼相看,我仿佛是个普通的客人,参加完了宴会后便回去了。   不知道如果一直等不来卓言风,拓跋扈对我还会不会这么客气。眼下也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故人   我一直只在胡人军队的营帐中,这些日子,胡人完全没有打仗的意思,整日吃喝玩乐,拓跋扈经常会叫我参加宴会,虽然整日好吃好喝的,可我却瘦了许多,他大概是怕我饿死,某天亚玛端上来的餐食,竟然变成了我们汉人的食物。   我惊讶之余,就看见亚玛笑得开心:“我们王怕您吃不惯我们胡人的食物,特意找来了会烧汉食的厨子,姑娘,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我尝了一下,味道虽不算正宗,可好歹吃的习惯,我破天荒吃了满满一碗饭。亚玛看着高兴,一个劲儿的说他们王多照顾我。我心中好笑,不过是怕我饿死了引不来卓言风了。   若是知道卓言风根本不会来,怕是不会这么和颜悦色了,我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除了自己逃跑,也没别的出路了。   我平时是不允许出大帐的,除了拓跋扈邀请我参加宴会的时候,这几日我格外关心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胡人看起来散漫,军营周边却都有暗卫把手,我想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军营边缘都实属不易,再有暗卫守着,想趁着晚宴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看来我还要研究研究其他的法子。   这天我照例受邀参加晚宴,喧闹的人群中,我埋头苦思良策,琢磨着脱身的办法,拓跋扈叫了我几次都没听见,知道亚玛提醒我。   他每次都是喂啊喂的叫我,不注意听的话谁知道他这是在叫谁。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大声问我。   “没什么,就是有些困了。”我胡乱搪塞。   他笑了一笑,端着酒杯的右手微微恍着,慢慢悠悠说:“听说你们大周的皇帝要来了。”   什么?他说什么?周容承要来吗?   “你说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怀疑是周围太过吵闹而产生的幻觉。   “你们大周的皇帝…”他一字一句说得真切,“据说一个多月前就从你们的皇城出发了,说是要御驾亲征?”他着重说了御驾亲征这四个字,带着疑问,不知道是不懂这几个字什么意思还是别的。   我顾不上琢磨他的心思,一个多月前就出发了,那在我被掳走之前他就已经在路上了,卓言风肯定接到消息了,却闭口不说,他明知道我…,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要打扫出南边的大屋子,就是准备给周容承住的!太原镇这么小的一个边关小镇,没有行宫,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只有那将军府勉强像样,周容承来了,肯定是要住进来的。可卓言风却不动声色,难道等着让我给周容承撞见吗?   这下我仿佛进退两难了,如果卓言风救我回去,周容承肯定会知道,我必然死路一条。如果我不回去,留在此处也是死路一条。我若自己逃出去离开,没有吃的喝的没有钱,兵荒马乱又是穷乡僻壤,我就只能等着饿死路边。   突然觉得自己境况凄凉,我一下子脸色不好起来。拓跋扈大概察觉了我的不对劲,眼神颇带玩味:“你们的皇帝来了难道你不高兴么?说不定一仗就把我们打走了,你就能回去了。”   我抬头看他,此刻倒是镇定起来了:“你能让他一仗就干翻了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如今皇帝要来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筹码没用了?”我问他,也是想试探他。   他眯着眼看我,眼神诡异出彩:“有没有用,还不是现在说了算。”   那日宴会回来,我心情极度不好,亚玛宽慰了我几句,跟我说他们的王是个多仁慈的王,不会滥杀无辜巴拉巴拉之类的。这个姑娘,这是刻骨铭心的盲目崇拜啊,我来了快一个月了,她隔三差五不夸拓跋扈一次,这太阳都不会落下山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如坐针毡,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着,军营内的晚宴也不常有了,大家的神色似乎有些变化,军队的氛围也有了一些不一样,我似乎闻到了战争前的味道。我算着周容承还有多久到,可我除了算日子,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从未有过的渺茫。   大概是我日日精神高度紧张,没有休息好,加上的确不适应这边的气候,我病倒了,而且病得很严重,高烧烧了三天三夜。拓跋扈每日都来看我,若是来看我的时候胡医也在,他还会用胡语跟那胡医聊很久,亚玛说他是在问胡医我的病情,是在关心我。   我其实不太相信亚玛说的,她对拓跋扈的偏袒心太重。与其说是关心我,不如说是怕我死了。我这个筹码还没好好利用,死了多可惜。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我的高烧总算退成了低热,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亚玛喂我喝了一碗白粥,我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力气。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一般这时候军营还算安静,可我今天隐约觉得有些反常。可我生着病,终究也没有多想。   直到有一小队士兵围了我的住处。   领头的士兵进来,与亚玛说了几句胡语,亚玛脸色一变,为难得看着我。   “怎么了?”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涌上上了心有,那种感觉冲涨着我的头顶,让我顾不上仔细思考。   “姑娘,你们的皇帝带着军队出城了,此刻正在过来。”   什么?这么快?这是要打仗了么?周容承真的来了?我的心跳得太快,只感觉有个铁锤一直在咚咚咚敲着我的胸腔。   我被士兵带走了,亚玛哭喊着我还在生病,可士兵们无动于衷,毕竟是拓跋扈的命令,谁会抗衡。我只是忽然觉得心中一暖,来了这么久,对这个叫亚玛的姑娘没多大上心过,也没发觉她其实照顾我照顾得很仔细,她倒是多我上了心,对我这个俘虏动了情,这个时候,她竟然哭了。   可是仍旧无能为力。   我被人用黑布绑着嘴,他们不让我发出任何声音,又把双手束于背后,让我挣扎不得。我像个待宰的羔羊,被人架上了马车,一路推上了前线。   两军对峙,隔着百米远,马车推至最前面,在拓跋扈身侧停下。拓跋扈转脸看了我一眼,神色凛冽,与往日的形象很难联系到一块。往日他总会带着笑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可现在,他面目冷峻得像是一头等着吃肉的饿狼,让我看着不禁冷战。   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被绑着的我,没有丝毫怜悯。我抬头,遥遥百米远看见了大周的军队,而最前头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很是威风,虽然我不能完全清楚的看清他的脸,但我还是勉强认出了他。   许久不见,遥遥一望,竟让让我生出几分苦涩来,往日皇宫中受到的屈辱仿佛历历在目,还有那个人厌恶的眼神,我都记着呢。    ☆、死得其所   隔了百米远,对面的人的脸是模糊的,我依旧能认出他,倒不是对他多了解,也是看那人的行头就知道。在他身侧的,那身银白铠甲,在那人身边却毫不逊色的,非卓言风无疑了。   我既看不清他们的脸,想必他们也看不清我,加之我嘴上还缠了个布条,那黑色布条略宽了一些,几乎遮盖了我半张脸。   卓言风肯定知道是我,周容承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   “对面的人,看清楚了,你的女人在我手上,若是不想看她横死,最好乖乖听我的话。”拓跋扈用尽全力喊着,生怕对面的人听不清楚任何一个字。   我侧头白了他一眼,大周的皇帝都来了,现如今岂是卓言风能说了算的,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还企图能利用上我。   我虽然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抱着幻想的,好歹我也是一个人,就算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也不能弃如草芥吧?皇家不整天都说自己爱民如子么,总是会争取一下的吧?   对面良久没有声音,我大约看着那两个人身子微微有些靠拢,似乎交头接耳说了一些什么。拓跋扈身边的随从仿佛有些急了,压低了声音问拓跋扈:“王上,若是他们不愿意配合怎么办?”他说着,还不忘看了一眼我,那眼神,仿佛在跟我说,没用的东西,一会先杀你祭天。   拓跋扈只是看了看我,没有表情,也未回答。我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似乎是…默认?   我觉得自己的嘴被绑得太紧有些发麻,就连脑子也麻木了几分。我这才意识到,我好像又走到了死亡边缘,上次必死的局忽然莫名其妙的没死,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对方迟迟不作答,拓跋扈又高喊了一句:“你们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这次对面终于开口了,说话的是周容承,那声音我记得,忘不掉,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一个婢女,莫说朕的将军不在乎,即便在乎,大义面前怎能受区区一个女子左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周容承说得镇定,说得大义凛然,我的心却是突突的,听他一字一句又一次判了我的死刑,这一次,却没有上次那么失望和震惊了,大概因为是意料之中,只是想起往日我们一同在御书房的时候,觉得分外讽刺。   他终究不是喜欢一个人,只不过是喜欢一个皮囊,就仿佛喜欢玩偶,喜欢一棵盆栽,喜欢一副字画一般。可是再喜欢,只要那些东西能够威胁到他,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丢弃。   “原来你们大周的皇帝如此不仁不义,一个人,随随便便说杀了就可以杀了,啧啧,周朝的子民过得水深火热呀。卓将军,你也忍心看着你心爱的女子就这么死去吗?”拓跋扈连连摇头,讽刺的话语却句句扎在我心上。   我看不清卓言风的表情,他却是不发一语。   死的人是我啊,可是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   “她今日为了我大周,为了我大周千千万万的百姓,她是死得其所,我大周所有的百姓永远都会记住她。拓跋扈,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激朕,若你不忍心下手,朕便帮你一把。”   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大弓来,迅速架上一支利箭,竟然丝毫没有犹豫,直直朝我射了过来。   电光火石的刹那,拓跋扈大刀一挥,生生把那射来的利箭一劈为二,残箭落在了马车旁边,这一刻,我却出奇的静了下来,连心跳都是平稳的,我后来想了想,我那样的表现,应该是吓傻了,还好,没吓得尿失禁也算没丢了我自己这张老脸。   与此同时,只听得对面的军队忽然士气高涨,众人怒吼着发起了进攻。拓跋扈来不及思考,举起刀准备迎战,他面对着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背对着身后的人怒吼一声:“把她带回去!”然后便首先冲了上去。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向前冲,绑着我的马车最终落在了后面,留下的那个士兵,驾起马车转身而去,声后的厮杀声越来越强烈,最后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暂时安全了,拓跋扈竟然没有杀我,还让人把我送回来了。   我被带回军营的时候,此处却是一团乱糟糟,一群人进进出出各个帐篷搬着东西,我被绑着,放到了我住的大帐门口,就看见亚玛正巧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   她见到我,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没顾上说话,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地上,过来给我松绑,解开我嘴上的布条。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首先问她,看着样子,他们像是准备撤退了。   “这里不安全,我们这些女子留在这里只会拖男人的后腿,现在趁还没打过来,我们准备往回撤了。”她说着,又抱起地上的东西,带着我一起往车队去。   看样子他们是预料到这一仗不好打,直接做好了回老家的准备了。此刻军营中一团糟,士兵们都去打仗了,仅留了一些保护妇女孩童撤退,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我,拓跋扈没有杀我并且把我从前线送了回来,此处更是没有人为难我,此刻,仿佛正是我离开的最好时机。   可我斟酌了一下,此刻我逃走,卓言风那里去不了,身上也没钱,连口吃的也没有,路也不认得,若是迷了路往荒外去了可更不好。我还能去哪里?出去就是死,留在这里,活一天是一天。拓跋扈既然没有杀我,那我就赌一把,赌他以后也不会杀我,我暂时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随着他们上了马车,大家的神色都颇为紧张,此刻也没人顾得上考虑我的事情,我与其他女眷挨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多看我一眼,亚玛给了我一点水和食物,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病人,还发着低烧,除了早起喝了一点白粥,到现在滴水未进。之前倒觉得自己精神的很,现在一放松下来,瞬间那些病痛难受都席卷而来。   我多少吃了一些,随后便靠着亚玛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大概也睡了很久,睡得我周身筋骨舒畅,感觉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   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在大帐中,这里的大帐,跟我之前住的差不多。   我没看到亚玛,打算出门看看,刚掀开帘子,就被门口守卫拦了下来。我似乎还是被看押着。   胡人是游牧民族,大帐就是他们的家,扎营在何处,家就在哪里,所以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只是透过帘子看见远处茫茫一片草原,这个时节快入夏了,正式草木最茂盛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身处何处,但很明显,我与中原大陆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我退回帐内,不多久,我没等来亚玛,来的却是拓跋扈。   他不知是从哪儿过来,手中还拿着马鞭,他随手把马鞭甩在了矮桌上,开始打量着我。   “你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他意味深长地说。   我怎么觉得他是在骂我缺心眼。   “病得厉害,挡不住睡意。”我简单解释了一番,不过我也的确佩服自己心大。   他嘴角微微一勾,似有而无,又说:“你们大周皇帝还是有两下子,把老子又打回来了。不过,山高水长,你们汉人不是说过,风水轮流转。”   我想了想,说道:“是有这个说法,你可以试一试。”   他哈哈一笑:“怎么试?”   怎么试?你就坐在你的大草原上等着呗,等着风水转到你家坟头那一天。   这话我自然不会真的说出口,当然我也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显然也没想等我回答,笑过之后,忽然拿起马鞭就走了。   他走了?也没说怎么处置我?我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弃子该如何处理?   我懵了,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还没回过神来,一切似乎都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直到亚玛过来,我还是觉得不正常,她跟原来一样伺候着我,半点没有什么异常。   亚玛又开始念我王仁慈这样的话了,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大喜之夜   除了依旧软禁着我,拓跋扈倒是没有为难我,外头扬言要杀了我的人很多,他们站在帐外叫嚣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可没有人真的进来杀我,因为他们的王说不准,他们没人真的敢。可我还是整日需要提着我的小心脏保持着警惕,生怕哪个胆子大的真的就冲了进来干掉了我,我看着那门口两个守着我的士兵也并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直到有一日,门口又来了一个人,我反正也不知道谁,听着声音仿佛之前也来骂过门,他说话含糊,明显是喝多了酒。   “**!”他骂了一句脏话,随即我听到了吐痰的声音,伴随着砸碎酒瓶的声音,他大叫着,“里面那个贱女人,我王心善不杀你,可我们不甘心,你们的皇帝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唯有杀了你才解恨,我王竟然不肯!他不肯,这倒是你的福气,不如你就随了我王,给我王当个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顺便也恶心恶心那个姓卓的将军!哈哈哈哈…”   他说他的我也是习惯了,并没有在意,只是亚玛听他说完,却小心看了我一眼,我奇怪她为何这样看我,她见我看她,只是一笑掩盖了自己的神色,转而干别的事去了。   到了第二日,亚玛跟我说,拓跋扈下令要纳我为妾。我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昨天那谁说的话还真的被当真了吗?我急得绕着屋子转了三圈,最后央求亚玛去把拓跋扈请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请他过来,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并不想不明不白就给别人当妾了,当妾啊,这对我这种现代姑娘来说,是多大的奇耻大辱啊!   亚玛去请了没多久拓跋扈就来了,一进来坐下就说:“怎么?这么急不可耐就叫我过来了?”他笑着,仿佛以为我知道这个惊喜很高兴似的。   我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并且幻想打了他一顿后,镇定得跪在了他面前,我行了个大礼,把自己的脸埋在的地上:“请王上收回成命。”   显然他是没有想到我会拒绝,在静了片刻后才听到他说:“怎么,还委屈你了?”   “我知道王上纳我为妾的目的,可是,卓将军并不是王上想的这样思慕于我,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婢女,这么久了,他可曾派过一兵一卒来救我?”我言辞恳切,内心的话恨不得脱口而出,孩子啊别傻了,想想别的招吧,在我身上浪费了个把月了连卓言风的衣角都没见到过,你这娃是不是太耿直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此时我已经抬起身来,眼神真诚地回看他。   “你是不是不想当本王的妾?”他说。   “不敢,我只是觉得王上不值得在我身上付出这么多,卓将军半点不会为了我做出什么…”   “好了,本王知道了。”拓跋扈不耐烦地站起身,“你不用说了,本王既然肯要你,也是你的福气,卓言风既然不要你,跟着本王有什么不好。”   他说着就要走,我跪着向前挪步:“可是…”   他忽然回头,我挪得急,差点撞上了他的腿,他神色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在这里,可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本王,你要么死要么做我的女人,你自己想好了选吧。”他说完,拂袖而去。   我想了想,我当然不能死,可我也不想当他的妾,这仿佛成了一个无解题。   我也不是一个会哭闹的人,虽然心中不接受,表面却没有太大的动静,我知道与其浪费力气,不如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若是没有对策那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不然就真的像拓跋扈说的,要么去死好了。   拓跋扈还让人选了个吉日,我以为纳个妾嘴上一说就完事了呢,没想到还当了一件事来做,不仅选了日子,还让人为我做了胡人的喜服,在那个良辰吉日,亚玛为我好一番梳妆打扮,看她高兴的模样,仿佛要嫁人的是她一般。   那日的夜里,胡人的营帐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我隔着帐子都能看到外面一片红灿灿的火焰高高燃烧着,我看着那火红的亮光,却觉得内心分外凄凉。   此情此景,我却对自己无能为力,除了期盼着时间走慢一点再慢一点之外,我竟然毫无办法。说到底,我还是很惜命,并没有那样宁死不屈的贞洁,只是希望今夜能熬过去。   想来二十几岁的人了,谈恋爱只限于牵牵手,人生大事,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被决定了,多少是伤心的,可就算伤心,也得忍住眼泪啊,这几天我反复在想着拓跋扈,想着他的脸,想象着自己喜欢上他,想着如果喜欢他,那这事便不会那么难受,可是喜欢并不是想想就会发生的,这种事,求不来也躲不掉。就好比我以前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一个人,虽然知道喜欢那个人是不对的,但还是不知不觉控制不住地喜欢了,即使后来被那个人伤得彻底,可是也掩盖不了曾经喜欢的这个事情。那若是不喜欢,也如喜欢一样,是没有办法逼迫的,即使面前这个人是他们族人的骄傲是大英雄,即使整个大草原的姑娘都为之倾倒,可我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喜欢他。   外头的喜宴闹了很久,从日落开始,一直到了后半夜,拓跋扈进来的时候,外头还在闹着,他路走得十分不稳,应该喝了很多很多酒。我心中一喜,想着这倒是个好机会,我如果趁他不注意把他打晕,等他一觉醒来也不一定能知道,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喝多了睡着了。   如今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躲一天便是一天。   我假装起身关心他,他见我走过去,突然一阵傻笑,人喝多了看来都一样,即使他这样高大魁梧的硬汉,喝多了也像个傻子。   我本想假意扶他一把,他却顺势搭在我了肩膀上,他壮得跟头牛似的,我差点没能站稳。   勉强扶着他到了床上,他一路呢喃着什么我也听不清,好像说的胡语,我也顾不上他说什么,哄着他说“知道了知道了”骗着他躺到了床上。   我打量着周围想找一个衬手的东西,床边上摆着一个铜制的花瓶,我琢磨着这个不错,但是力度不能太大,明天醒了他要是发现头上头上,我就说是他喝醉了撞到。   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特别好,伸手要去拿花瓶,却猛地被身后一阵力一拉,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拓跋扈身上。   我抬起头,就看见他正笑着看着我,眼神迷离,这家伙不是喝多了吗,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我想挣脱,他却拽得更紧,我急了,手脚并用又踢又挠,可却半点移动不得,他倒是不恼,依旧笑着抱着我,顺势一个翻身,就把我压在了身下。   要死了要死了,我内心哀嚎,双手用力向上撑着与他保持距离,可他力气实在大得惊人,眼瞅着这脸就快贴上我了,我就差哭了出来,如今整个人也软弱了下来,只能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却置若罔闻,一把甩开了我的手,随即又俯身压了下来。   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就在我绝望要放弃挣扎那一刻,我只觉得突然一阵风刮过,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个人影闪过,片刻之间,一把白晃晃的剑就顶在了拓跋扈的脖子上。   拓跋扈浑浊的双眼突然就清明了起来,他背对着那个人,依旧保持着俯卧在我上方的姿势,口中冷笑一声:“你还是来了。”   他,刚才是在装醉?   “是不是我来得太早了?”卓言风说着,手中的剑逼得更近了一些。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我的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了,这么些日子了,再次看见他,仿佛看见了亲人。   他真的来救我了,又一次。   “啧啧,春宵一刻值千金,卓兄,你可真不善解人意。”拓跋扈笑了,他看着我,此刻都不忘调戏我,还在我的脸上摸了一把。    ☆、你终于来了   “我一向如此。”卓言风说。   帐外依旧是热闹着,仿佛半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卓兄不愧是高手,都到这了,我的人似乎还不知道呢,佩服佩服。”   “过奖。”他说着,示意拓跋扈从我身上下来。   我都没看到他俩什么动作,就在我挣脱之际,两人忽然就打起来了。与此同时,外头也打了起来,仿佛是卓言风的救兵到了,里面外面一通打得好不热闹。我赶紧找了个角落稳稳站着,紧盯着他俩扭打在一起,生怕卓言风占了一点点下风。   拓跋扈虽喝了酒,身手依然矫健,好在看起来卓言风占着上风,处处压制着他每一个招式,拓跋扈就像一头雄壮的狗熊,而卓言风是矫健的猴子,灵活地应付着他每一次重击,直到拓跋扈很快败下阵来。   剑刃再次指着拓跋扈脖子的时候,拓跋扈不屑地笑了一声:“即使你打败了我,你也不可能走出这个营帐,为了等你,我可是布下了重兵,你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好家伙,我还以为他真的放弃了,没想到暗戳戳地还在部署着等卓言风来。   “是吗?”卓言风微微勾起嘴角,“那我们试试。”他说着,一个转身反手扣上了拓跋扈的喉咙,另一只手仍旧抵着剑,他看了我一眼,仿佛给我吃了了定心丸,“我们走。”   我激动地用力点头,尾随着他,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在大帐的一块隐蔽处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从那边不声不响钻了进来的。   出了帐子,就看见外面倒了一地的士兵,活着的一个也看不见,大帐的另外一头仍旧是猛烈的乱斗声,看来卓言风的人牵制住了他们,压根没想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拓跋扈气得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一群猪!“   我们就这样毫无阻拦地出了营帐上了事先藏在暗处的马,卓言风把拓跋扈五花大绑甩上了马背,又拉我上马,趁着夜色呼啸而去。   厮杀声离我越来越远,我紧紧抱着卓言风,几个月了,这一刻终于让我安下心来。只是马背上的拓跋扈始终不老实,五花大绑着还扭来扭去,最后挨了卓言风一掌昏死了过去,这才老实。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太原镇,城门上灯火通明,远远的我们还没靠近,城门却早已为我们大开,仿佛自始至终都在等着我们,卓言风片刻没有停留,穿过城门呼啸着继续往前行进,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将军。   我一下马,书玉就迎了上来,她哭着抓着我的手,声音一颤一颤的:“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后面的话她都说不下去了,直接号啕大哭起来。   本来马儿到门口的时候我就一激动,眼睛湿湿的差点要哭出来,被她这样的阵仗一吓,生生把我的眼泪都给吓了回去,我只觉得她似乎看起来比我还要可怜,我身上还穿着胡人的喜服,脸上也是胭脂水粉浓妆淡抹的,并不像是个受了苦回来的人。   卓言风让书玉扶我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带了还在昏睡中的拓跋扈走了。一别数月,他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久违重逢之感,仿佛只是顺道捎了个人回来,神色一如往常。   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我也的确累坏了,回到原来我的房间,脱下了重重的的喜服,简单洗漱后我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个人坐在我的身边,警觉地我立刻坐了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卓言风。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坐在床沿上一声不吭的看着我。   “你醒了。”他首先发话,“睡得可好?”   我愣愣地点点头,身体不自觉向后微微挪了一下,这么近的距离总让我有些别扭。我看他仍旧穿着昨夜的衣服,上面还有打斗过后留下的轻微破损,想来他都没有洗漱更衣过,难道到现在他都没有休息吗?   “可有哪里不舒服?”   突然而至的关心让我有些不明所以,我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皇上还在吗?”对了,我把周容承给忘了。   卓言风微微摇头:“皇上已经启程回去了。”   “哦,那就好。”我淡淡说着。   “那日是不是吓坏了?”他问我。   我抬头看他,淡淡一笑:“胆都吓破了,还好没死。”   他也是一笑:“皇上要来的事我怕你乱了阵脚故意没说,原想安排你出府住段时日,没想到让拓跋扈阴了一手掳走了你,大战那日皇上说要杀你,我不好争辩,终归是我疏忽了…现在安全了你放心吧,以后我绝不会让人在掳走你的。”   “嗯…”我用力点了点头,看来还是我多想了,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没有抛弃我,如今还放下身段来跟我解释,这仿佛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让我能安心呆在这里了。   我休息了两天,又开始进出卓言风的书房随身伺候,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周容承御驾亲征的那场仗打得胡人伤亡惨重一时很难席卷重来,加上如今拓跋扈被掳,胡人又前前后后几次攻打城门要救他们的王,都被卓言风打了回去,黑衣杀手也来了几波,都未能成功,如今他们大概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安稳了一阵子没有再来。   我是后来听右青说才知道,那次卓言风救我,明知道拓跋扈重军守着请君入瓮,他干脆将计就计,带了一些江湖人士摸黑杀入胡人的军营,捣了一阵乱,就如之前元宵夜拓跋扈前来搅局一般,他不会以牙还牙,胡人的兵再多,总也弄不过这些身手矫健的武林高手,他们与其周旋,直到卓言风捉了拓跋扈带走了我,这些人武林人士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没有损伤一兵一卒。   也不知道这些搞政治的人,怎么都认识江湖人士的。   拓跋扈被关在将军府角落处的一个院子里,我从回来后再也没见过他,每日里卓言风都要去他那里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要怎么处置他。   直到过了一个多月,卓言风今天破天荒的没去拓跋扈那里,右青告诉我,拓跋扈已经走了,卓言风让人送回去了。   “什么?送走了?”我大惊,好不容易抓来的,他可是胡族人的王啊,抓了他要是送回皇城,这是多大的战果啊!他说他送走了?这人脑袋没漏风吧?   “怎么?你倒不愿意了?”卓言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然回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此处的,大概我和右青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只是有些疑惑。”我答。   “有何疑惑?”   “打了这么久的仗,都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抓到的人怎么就放了呢?”我嘀咕着。   “胡人是灭不掉的,没了这个王,他们还可以拥立新王。我要的,不是无休止的战争。”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拓跋扈那么嚣张的一个人,真的会愿意和平共处吗?   我转脸看了看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疑惑的右青,问他:“你觉得拓跋扈会愿意俯首称臣吗?”   右青右手摸着下巴,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议和这事我始终没有看见有什么动静,可胡人倒是安稳了起来,一连数月都未再进犯,我琢磨着他不一定是真的愿意求和了,不过是伤的太重需要好好休整。拓跋扈是什么人,和他名字一样嚣张跋扈的人,他岂能屈居于臣受他人指使,我始终无法相信。    ☆、回去   过完了年,我们到这个贫瘠的地方已经一年有余了。春寒料峭,我们也无所事事,拓跋扈和他的胡人再也没出现过,日子舒坦了起来。我们整日在将军府,斗蛐蛐、赌骰子、抓阄,有时候也出门去河边摸鱼,去摘野果野菜换换口味。   卓言风从来不跟我们一般,他仍旧每日在书房做事,经常外出,不知道他去干嘛,可能去了军营可能去城门上看看,也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右青并不是知无不言,他告诉书玉的事情,总是可以说的,不可以说的他都闭口不谈。   过完了夏天到了秋天,这日没什么事,厨房的王胖子和前厅打扫的小五打了一架,就因为赌骰子的时候王胖子认为小五作弊了,而小五又不承认,这架一打,大家也都没兴致继续玩了,我干脆回了屋躺着,琢磨着明天去哪玩。   我躺着昏昏欲睡之际,书玉来了。   “姐姐,将军回来了,让你去呢。”   “哦。”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我哈欠连天的走到书房,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神,推门进去。   我习惯性地走到书桌旁,站在卓言风侧边,两手交握放在腹前。他正在写书信,刚巧落下笔,他抬头看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呆在这边关一年多,你仿佛黑了。”   我一愣,撸起衣袖看了看自己手臂,的确黑了一点,尤其这段日子贪玩,这里有没有防晒霜,真的晒黑了许多。   “边关气候不好,边关的女人大多大都皮肤粗糙黝黑,等你回了京都,慢慢就能养回来了。”   “嗯…”我点头,的确,南方的水养人,何况我本身就是南方人,这里的气候的确让我受够了,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不适应。   等等,我仿佛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他刚才说等我回了京都?   “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我问他。   拓跋扈未再进犯,卓言风得了军宫受了赏又升了品阶,但始终也未说招他回京的事。原本我以为卓言风得了镇关大将军的称号怕是要老死在这边关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去的消息了?   “皇上已经让人传了信,召书很快就到了,此处会有人接替,我们可以回京了。”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注视着我,仿佛就等着看我反应。   回去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清楚,他也清楚。当然,我回去也不一定就是送死,这就要看卓言风怎么对我了。   “回去自然是好事,我也替将军高兴。”   “哦?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如今在将军的府上,就是将军的人,是生是死,就看将军了。何况,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捡的。”   他起身离开书桌,往窗子边走,边走边说:“但愿你将来都能记着你说过的话。你既是我的人,我自然不会不管你,回了京,安稳呆在我身边,我自然会保你周全。这里府上的下人原本就是太原镇的人,我们走后会遣散他们回家,见过你的人就只有书玉和右青了,回京以后,你就要日日遮面示人。我能保你周全,你可会听话?”   我毫不犹豫连连点头,顺便带着一股子谄媚的笑容:“听话听话,当然听话,以后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过了月余,皇上的召书到了将军府,卓言风领了旨,开始着手准备交接和回去的事宜,估摸着也要等过完了年才能走了。   之前戴的帷帽出行还可以,做事干活多有不方便,书玉便着手给我缝制几条面纱出来。虽然料子没有宫里那么上乘,可书玉刺绣的功夫了得,那面纱还给我精心绣了花纹,比我在宫里戴过的都要好看上许多。   她一边缝制着面纱,一边奇怪地打量我,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我:“姐姐,你在京都犯了什么杀头的罪?为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我斜睨了她一眼:“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姐姐…”她想了想,压低了嗓门凑近一些对我说,“当年将军带你回来的时候,我见你那样子…莫不是将军从牢里把你捞出来的吧?”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解释太长,懒得解释。   她心中虽然疑惑地很,但终究没有追问,大概看我很不情愿提这事,她也就乖乖的不再说了。   安安稳稳在太原镇过完了第二个年,回京的日子便提上了日程,接替卓言风的将军在除夕后的两个月到了,我们的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我掰了掰手指头一算,不知不觉,在这边境的小镇上,我竟然过了两年多了。而我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四年了。   时间过得太快,快得我都要忘了以前的生活了。   两个月的舟车劳顿,我们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入夏了。从离开太原镇的那一刻起,我的面纱都不再摘下,甚至连睡觉时也是戴着的。离京都越近,心里那份担心也越来越深。   虽然京都的繁华我只见到过一次,但记忆犹新,尤其经过曾经囚禁的青楼,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书玉凑过脸来朝着我注目的方向看去,问道:“姐姐还记得这里?”   怎么不记得呢?我差点就毁在这里了。   “这里似乎变了样子。”我说。   “是呀…”书玉轻轻一笑,“你走了以后将军就把这里抄家了,听说后来换了一个主子,才重新开张了。”   嗯,犯了这么大的事,抄家是肯定的。那时候我是“皇后”,周容承眼里自然容不得我半点受苦,没一把火烧了这里已是克制了。   我放下窗帘不再去看,马车摇摇晃晃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   卓言风的将军府是周荣成新赐的府邸,书玉感叹比原来那家不知气派了多少。我倒是觉得周围环境不错,离闹市偏远,而且来往的行人也少。   府上的管家丫鬟仆人应该还是卓言风原来府上的人,他们一看见书玉都热情地打招呼,还忍不住好奇着打量着我。   我戴着面纱,格外惹眼。   卓言风说我是他远房的表妹。   终于不在是他的贴身婢女了。   不过只是换了个身份,我依旧需要每日随身伺候,粗活累活倒是不需要干,每日陪在书房看书写字磨墨是必须的。不打仗的时候,卓言风像极了一个文人,看书涉猎甚广,从军事的到故事绘本,他都看。   我不爱看书,但是他看绘本的时候,我也会跟着看一些。我总是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书,卓言风从来不吃瓜子,可是书房里总是备着。   每日书玉最早起来,伺候卓言风用早膳、洗漱更衣,等我起来的时候,卓言风已经进宫上朝了,待到我吃完了早饭洗漱完,去书房整理一下书籍,准备好今日要用的笔墨纸砚,卓言风如果没有例外,这个时候就会回来了。然后在书房处理公事直到正午。用过午膳,卓言风稍做休息,一般下午都会出去,如果不出去,他要么在书房看书,要么在花园里看书,有时候让我陪着一起喝喝茶,听我弹弹琴。   因我现在身份成了卓言风的“表妹”,一下子成了这将军府唯一的女主子,府中上下都唤我小姐,卓言风平时很少过问内务,所以管家自然而然就喜欢找我询问,时间久了,内务就变成我在操持了。我虽然不会管理这些,好在卓言风一身清白,上下就他一个,他又是个不喜欢复杂的人,府上的事情处理起来就比较简单了。   只是快到年末的时候,事情有些不一样起来。   进进出出将军府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官家富商都有,卓言风并不是一个热衷走动的人,一下子府上热闹了起来,我琢磨着难道是因为快过年了?   我的工作也多了起来,每天需要接待各种人,收了什么礼,管家记下了,我也要上报给卓言风,让他决定如何回礼。后来他连这事也不高兴做了,就让我看着安排。   我是后来在管家那里才知道,这些进进出出的人,明着暗着都是为了说亲而来。因为先前周容承的一句话,大家这才热络了起来。   周容承一日在早朝上说,卓言风年纪不小了,若有合适的,该考虑成亲了。   能让皇帝在早朝之上亲点谈及这事,大家自然明白了卓言风的分量。所以一时之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踏入这原本冷清的将军府。可卓言风却从未与我谈及此事,大概也是没什么必要跟我说吧。   等他成了亲,将军府有了真正的女主人,我也就可以不要成天管这些个破事了。    ☆、千金小姐   来将军府说亲的人很多,真真是要踏破了门槛,卓言风对这事很不上心,也懒得搭理,总是让管家去打发,自己躲在书房看书假装不在家。有时候来的人,他也会去见见,据说都是一些比他品阶高的府上的人,他不知是碍于礼数还是别的想法,这些人他是会去见的,但是见的多了,也没瞧他把亲事定下来。   “他再这么下去,以后等他成亲的时候,桌上来喝喜酒的达官贵人,估计大半数的闺女都给他说过没媒,这酒喝得多尴尬啊!”我啃着苹果,坐在窗台边上与书玉叨叨。今日卓言风不在府上,也没人来拜访,我乐得清闲。   书玉笑着不答话,她肯定不这么想,在她心里,卓言风多大的魅力啊,娶十个八个都不是问题,说亲的人越多,越证明他的魅力啊。   苹果啃了一半,门外传来急急地脚步声,我赶紧从窗台上跳下来。   “小姐,左丞相家的千金来了,此刻正在花园里候着呢。”管家进来就说,看来路走得急,头上还冒着汗呢。   这府上男人来了不少,女人倒是第一个,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千金。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暧昧的味道。   管家这么着急请我去也是没办法,之前来了那么多人,卓言风不见的,都是他接到的。可今天来了个女人,卓言风不在家,他只能请我过去。我虽不情愿,也没有不去的道理,思索了一番,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见卓言风的桃花。   左丞相是谁我不知道,在宫里的时候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他的女儿左盈盈我更是半点不了解。   我一边走着,一边跟管家打听着她的事情。   “好端端的,她一个姑娘家家怎么来这了?”   “老奴这也不知道啊,门口的来传信的时候也是吓了我一跳。这左小姐金枝玉叶,可不是个可以得罪的主。”管家这是在暗示我一会可得好好讨好着别惹人不高兴了,我当然知道丞相是个多大的官,也不会傻到去得罪他的闺女。   “将军不在,你可跟她说了?”   “说了说了,可她说要见见您。”管家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话里有话的意味,我还真的看不懂。   “见我做什么?”我纳闷,她怎么还知道我了?我虽然占着卓言风“表妹”这个身份,可为了避免麻烦,卓言风很少让外人知道,我也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还让她给知道了?看来她可很关心咱们将军府的事情呐。   管家不答话,这话他也答不上来,我又问他:“这小姐多大岁数了?”   “今年刚满十八。”管家手指比了个数给我看。   哟,可真是年轻,卓言风艳福不浅呐。   “小姐…”管家凑近了悄悄跟我说,“老奴近来听说,皇上有意要把这左小姐赐婚给咱家将军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兴高采烈的,看来这是件好事。   那我更得与这小姑娘好好相处。   老远的,我还在小石路上走着,就看在亭子里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裙子,跟她的年纪很是相称。等我走近一看,眼前一亮,是个水灵的姑娘,配得上卓言风。   只是这水灵的姑娘在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傲慢却让人有些不自在。小小的年纪,到底是出身好,底气都写在脸上了。   “你就是卓言风的表妹?”   我刚靠近,还未来得及问好,她先开了口,眼睛由上往下,再由下往上打量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又说:“为何你要戴着面纱,见不得人么?”   我一愣,这姑娘,小小年纪的,说话怎么横冲直撞的。   可碍于她的身份,我也不好发作,只能陪笑:“小姐见笑了,的确是见不得人,我的脸受了伤留了疤,只能以此示人。”   她又打量了我一番,头抬得高高的,清清楚楚的看得见她那两个鼻孔:“听说卓言风府上有个表妹,日日与他呆在一块,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个丑八怪。”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像是放了一百个心的样子。   敢情今天是来查岗的,我这是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竟然被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指着鼻子损,好笑的是,她的脸皮竟然厚到自己找上门来,仿佛要宣誓主权似的。   当年在皇宫的时候,东方藿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保持低调,生怕我大大咧咧的闹出什么差错,如今过了几年,我什么本事都没长,这低调倒是低调了不少,都能低调到泥土里了。   可我低调,并不代表别人或者我自己可以贬低我,我可以不理你,但我可不会奉承里。   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只是淡淡一笑,这仿佛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见我不怒不喜的,她却先恼了起来。   “小姐今日可是来找将军的?不巧将军出门办事了,您可需要改天再来?”   “他不在,我就不能来吗?”左盈盈昂着头,满脸的不高兴,“我早晚都是要来的,先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这里的下人一个不如一个,日后总是都要换一换,还有那些远房穷亲戚什么的,我可不会容忍他们赖在卓言风身上。”   卓言风有多少远房穷亲戚我不知道,可眼下在府上的,倒只有一个假的我。这话说的这么明显,说的管家在一旁直擦冷汗。   我只是笑笑,我能跟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计较什么,她这个年纪,心里眼里只有那么些东西,跟她计较太过费劲。   她倒真没有让我生气,反而只是让我觉得好笑。   “小姐说的是,若是将来小姐进了这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奉承着她,只希望她高兴了赶紧走。   谁知道她没高兴起来,反而怒了,圆圆的眼睛突然一睁,她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进不了这个家做不了主吗?”   我…我有这个意思吗?我突然就傻了,仔仔细细回想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半点这个意思啊,她是怎么能这般联想的?   “小姐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她气得大叫,“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你欺负我现在不是这家的主人。”   哎哟我的天,你本来现在还不是呢啊,我这算哪门子欺负啊,难道要现在立刻马上让她当家作主才行吗?行李带来了没有?今晚就住下怎么样?   “小姐莫急,我们家小姐不是这个意思。”管家额头上的冷汗是擦也擦不完,他刚要上前劝架呢,却被左盈盈一声令喝又退了下去。   “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然后管家麻利地滚远了几步。他却没有走,只是担心地看着我。   管家也是个四五十岁的老人了,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平时管家为人和善,对上对下都无话可说,如今却莫名其妙挨了骂,他想来没有觉得委屈,我却为他委屈极了。   一开始,我只当这个小姑娘不懂事,笑笑也就算了,可发展到现在,我也不是个好脾气,她这可不是年纪小的问题了,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自以为全天下都得依着她呢。   “左小姐,刚才那话我真没有那个意思。若你真的要误会,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只是请你不要随意辱骂将军府的下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将军府的人,要杀要剐要骂要罚,那都得听将军的。”   “好啊,你还狡辩!”左盈盈更生气了,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她向前一步,大声说道,“你这个丑八卦,人丑嘴巴还这么恶毒,我今天就要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说着抬起手就要掀我的面纱。   我始料未及,知道她的目的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急忙撇过脸去,她的手只带起了面纱的一角,还未摘下,骗被人挡了回去。   我再一抬头,就看见卓言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和左盈盈的中间,他高高举着左盈盈伸过来的手,生生地推了回去。   左盈盈不依不挠,刚才还面目可憎的脸,却换成了一副泪盈盈委屈的模样:“卓哥哥,她…她出言不逊,欺负我…”   她叫他卓哥哥,看来早就相识。   “好了,别闹了。”卓言风只是轻轻一说,神色却凝重。   “她出言不逊,我只是想教训一番,看看她到底什么模样,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左盈盈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连我看了都觉得她委屈。   “你也闹够了,可以回家了。”卓言风并不理会她的委屈,而是直接要赶她走了。   左盈盈大概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那快掉下的眼泪都硬生生地定格在了眼眶里。   卓言风转身看我,说话语气依旧如往常一般平静:“你去书房,给我把昨天我看的书的下本找出来,今夜我还要看。”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只留着身后的左盈盈大吵大叫着什么,我也没听清,反正听清了也没意思,无非就是胡闹。    ☆、娶你可好   书我给卓言风找出来了,我坐在书房里等他,等着等着,等得出了神。   “在想什么呢?”卓言风的声音忽然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赶紧站了起来:“没想什么,随便发发呆。”   他径直往里走,给自己倒了杯茶要喝。   “怕是冷了,我去换热的来吧。”茶是刚才备下的了,现在估计凉了。   他却说:“不用,正好。”他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往书桌方向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刚才我在想,我觉得我是不是可以离开。”   “离开?怎么哪里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么?”他回头看我,眼神带着关切。   “不是…”我鼓起了勇气,“我是说离开将军府。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份恩情,我是到死也不敢忘记的,我无以为报。但是我若是一直呆在这里,于将军而言,也是不利的,我这张脸,终究是会惹麻烦。”   他眉头一紧,却不答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刚才发呆想的事通通说了出来:“你看方才,如果不是你及时回来了,我的面纱的肯定就被摘了。如果摘了下来,这后果你我都知道,我对你而言,终究也是个祸患。我觉得,我还是离开京都走的远远的比较好。”   他听我说完,想了想,坐下,良久才开口:“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你且放心。”   “难保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吗?”我问他。   他抬头看我,眼神恳切:“只要你永远乖乖呆在我身边不乱跑,就一定不会发生。”   “怎么可能?比如今天,比如将来,左家小姐嫁进了将军府,或是别人,总会有想摘下我面纱的人。”旁的不去想,就说这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我觉得一大半的人都好奇我长什么样子。   空气仿佛静止了,他低下头,眼神放在那未打开的书上,他昨天根本没有看什么书还有下本,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让我先走,我给他在书房随便挑了一本书,是一篇故事绘本,很短的一篇,叫《锦鲤抄》。   我很喜欢这篇故事,只觉得写得很美,但我并不喜欢那里面的爱情。两个人相爱,就应该在一起,而不应该像书中那个锦鲤少年一样飞蛾扑火,两个人还未开始已经分开,不如一早就不要动情相爱。   “左盈盈她已经走了,今后也不会来。” 良久,卓言风如是说。   那次的对话没有结果,我本想再争取一下,卓言风却一口回绝了我,称要独自呆一会,便把我给打发走了。   只是渐渐的没有人再上门了,左家的小姐也再没来过。右青后来告诉我,卓言风上了奏折,大讽这种官官相护的勾结,权贵们为了联姻不惜一切,他决定不与任何权势贵族联姻,他的妻子,只在平民百姓中取。皇上对此赞赏有加并应允了这件事,这事就算平息了下来,顺带也打消了丞相家的念头,让高傲的左盈盈死了心。   只是风言风语很快又传开,说卓将军如此是因为看上了自家的表妹,而且还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外头直说卓言风是真性情,即使这般,对自己的表妹也是不离不弃。   这话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左丞相家那位造的谣。   卓言风不争不辩,依旧每日与原来一般做着自己的事,可我却是坐不住了,这般造谣的话,卓言风将来还怎么讨老婆。我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好歹卓言风是我的恩人,如今我怎能这样拖他的后腿。   书玉听了我的担心,却是哈哈一笑:“那有什么,你直接嫁给将军不就行了。”   我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她赶紧闭了嘴,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一溜烟跑了。   翻来覆去思索了几天,我觉得很有必要要去跟卓言风谈一谈。   当他听到我说着外头的谣言的时候,他却淡定得仿佛那些事都不是在说他,他握着笔在写字,轻描淡写地说:“外人怎么看,随他们好了。”   “怎么能随他们呢!”我急得上前一步,你随他们我也不能随他们啊,我心里着急,说话也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这样对将军你的名声多不好,将军日后总是要娶亲的,你未来的妻子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她能安心吗?”主要我考虑将来那个她肯定也不会让我安心,这多糟心啊,不然我还是走吧?我心里琢磨着。   “我若是不娶,怎么样?”他放下笔,抬起头来看我,眼神流转,仿佛很期待。   “呃…”他的回答太不按套路出牌,一时让我答不上来,“不娶亲可怎么好,就算你不娶亲,我也要嫁人啊…”哎哟我都被说糊涂了,我怎么提起自己嫁人这事了,我赶紧又把话圆回来:“将军若不娶妻,如何延续香火?”嗯,你们古代人对生儿子这件事还是非常看重的吧。   他笑了:“那不然我娶你便是,这个方法倒是极好。”他说着,竟然还点头认可起自己想的主意来。   “将军,婚姻大事岂能这般儿戏?”我有些气,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随便得就好像路边捡一件东西似的。   他忽然站起身,步步逼近我,我惊得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的呼吸均匀地撒在我的脸上,热乎乎的,我的心跳的厉害,耳根子也热得发烫。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觉得他注视着我,缓缓才说:“谁告诉你这是儿戏?”   呃…事情仿佛有些不受控制。我突然想到右青之前告诉我的事情,卓言风跟周容承上奏说要娶一个身世清白,平民老百姓家的无身份背景的姑娘。莫不是,他觉得我这个现成的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其实就卓言风这样的姿色和条件,就算是我妈在这,估计都要巴不得他赶紧娶了我。可这现成的便宜我可不敢捡,总觉得太容易得到的都有问题。   我还在琢磨着究竟是什么问题的时候,卓言风又说话了:“你可以好好想想,不用太着急答复我,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   “可是…”我小心谨慎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那鲜嫩又深情的脸,差点就让我招架不住。   美男不愧是美男,即使这么近距离全方位接触,他的颜值依旧是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的好看。   我的小心脏一个哆嗦,赶紧又低下头去,“可是,将军你不是不明白,你可以娶任何人,也不能娶我。我的这张脸…”   “我说过,你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事,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他说话的眼神真挚,让我不得不开始考虑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此生都要留在这个时代,卓言风的确是一个托付终身的好选择。可是,于我内心而言,总觉得差了一份味道,我也讲不清这份味道差在了哪里,可总觉得有哪里过不去。   那日卓言风说了这事后就再也没提过。他说让我好好考虑不用着急,然后一如往常一般,对我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我每日里依旧处理处理将军府的杂事或随侍在书房,与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我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难道那天的事是我自己的幻觉?    ☆、意外之事   春暖花开,南方的气候连空气中都带着温暖甜香,受过边关风沙天气摧残的我,此刻更爱这儿的鸟语花香,我的房间离花园不远,整日都沉浸在鸟语花香中无法自拔。从小南方长大的我,却从未有如此喜欢过南方的春天。   右青往花园的池子里撒了很多鱼苗,他跟我说,将军吩咐的,等到了秋天,我又可以在府里钓鱼了。   卓言风还记得我在边关的将军府上的时候,爱和府里的人钓鱼,那时候是厨房的王胖子想到的主意,原本他只是想在池子里养点鱼,养肥了好给我们吃。谁知后来钓鱼倒变成了乐趣。边关的生活本身枯燥乏味,我们整日想着找点什么事情打发日子,池子里养了那么多鱼,成了我们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卓言风从未钓过鱼,但是鱼汤喝了不少,王胖子做的鲫鱼豆腐汤味道一绝,每每他乐呵呵的端上满满一盆鱼汤,都不忘了说一句:“这可是姑娘钓的鱼,将军您多吃一些。”   有鱼汤的时候,他总会多喝一碗汤。   如今王胖子留在了他的家乡太原镇。将军府的新厨子不知道做的鱼汤味道如何。   其实我并不是多喜欢钓鱼,只是边关实在无聊,无聊之下无奈的行为罢了。如今倒并没有多期待钓鱼这件事,可想着卓言风能记着这事,心中还是挺温暖的。   鱼苗撒完了以后,右青也不打算走了,正值好春光,右青仰头看了看天色,问书玉要不要出去玩。   书玉听到玩,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她看了我一眼,我笑着点点头:“去吧去吧,留得住你这个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我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并且叮嘱他们晚饭前要回来。   我坐在亭子里发呆,这个时节,坐着发发呆看看风景又无人打扰最是舒服了,读书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宅女,放假在家,若是不用学琴,我可以呆在家里几天都不出门,小点的时候还好,妈妈会说,女孩子家性子稳些挺好。等我上了大学,我妈坐不住了,有一天正在厨房做饭,拎着菜刀一脚就踹开了我的门。   “莫墨,你整天一本正经在家窝着跟孵小鸡似的,能孵出男朋友来吗?”   我依然清晰记得当时我正吃着薯片,是一种新口味,黄瓜味的,我不是很喜欢,那种味道让人觉得很奇怪,就像那天的妈妈一样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心里竟然已经开始偷偷着急我没有男朋友这个事情了。   她曾经幻想过我的将来,23岁毕业,25岁嫁人,如今我已经到了奔三的年纪了,却依然连个对象都没有。   我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已经是24岁的年纪,当时我还乐呵着自己竟然跟18岁的东方藿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脸上也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过了很久以后我仔细想了想,也仔仔细细照过镜子,我虽然与东方藿有一模一样的脸,但其实现代的我看起来更加成熟一些,可我到了这里后,变得与她一样,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皮肤粉嫩了许多,连我20岁的时候在学校被暖水壶在手臂上烫的一个疤都不见了。后来我想,大概我穿越而来,年岁也往后倒退了一些,所以我也当自己是18岁。   今年过完年,我就23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老姑娘了。   “你在想什么呢?”   卓言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亭子外面,负手瞧着我,眼神温柔,像这春日里和煦的风一般。   “将军回来了。”我笑着站起来朝他走去,“今日甚早。”离晚膳时间还早,他若是出去,很少这个时间回来。   “右青呢?”他扫视了一圈,又看了看平静的水面。   “哦…他刚才还在这儿放鱼苗呢,现在可能出去办事了吧?”我打着马虎眼,“晚饭时候他肯定会回来的。”   卓言风点点头,又放眼看了看这偌大的池塘,他对着空气说:“等到了秋天,又可以吃你钓的鱼了。”   我笑了:“将军想吃鱼哪用等到秋天,今天怕是来不及了,明天我让厨房去买,给你做豆腐鲫鱼汤如何?”   卓言风唇角微勾:“说起豆腐鲫鱼汤,还是太原镇时候的最好喝。”他看了我一眼,“还是最想吃你钓的鱼。”   我奇怪地笑了一笑:“我钓的鱼难道有什么不一样。”   他笑得神秘:“不一样。”   他说着,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我,我还在发愣,想着他说的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说:“跟我走,今天带你出去吃。”   回来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带我出过门,虽然他没有限制我出入将军府,可我一次也没有出去过,没有想出去的念头,出去了也担心。这院子够大,我呆着也不觉得闷。   坐在马车上,我小心掖了几次自己的面纱,卓言风看在眼里,轻描淡写地说:“别担心,掉不下来。即使掉下来了,这街上的老百姓,认不得你这张脸。”   那总有认得的,比如宫里的御医啊太监啊,他们总有出宫上街的时候,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或者东方将军府的人,太多人认得这张脸,我不想冒这个险。   “你没有受过不见天日的牢狱之苦,没有陷入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境,就不知道我有多么不希望再记起那些事。为了不再发生那样的事,我一定要小心又小心。”我透过被微风吹得微微掀起的窗帘向外看,我也很想能够到处去,去山里采野,去酒馆吃饭,去戏楼听戏,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一想到那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就不能放下警惕性。   目的地到了的时候,我很明显地惊了一惊,这地方我来过,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卓言风,那时候我以为他看起来白白嫩嫩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他却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上次来的时候,原本以为可以高高兴兴吃一顿,这家酒楼是京城最出名的,达官贵人的最爱,连周容承微服出宫都是在这用膳,可我连汤都没喝到一口,说到底也是运气不好。   不知道卓言风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我也被他的好兴致感染了,一进门,我就开始琢磨着该吃些什么好吃。   卓言风让老板开了上好的厢房,在包房里面吃,这很符合我的心意。我还在琢磨着菜单的事情,谁知卓言风直接说,把特色菜全部上上来。   这就更符合我的心意了,还好我午饭吃的不多,空了这么多肚子,今天总算一饱口福了。   我打量了一圈这个屋子,有时候我的记性真的很好,我依然记得那时候出来时的情景,也依然记得那件厢房的模样,与这间的装饰一模一样,只不过那间有张临街的窗,这间没有。这间靠里,听不见街上的嘈杂,更安静一些。   我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搭在桌子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等菜的时间总是最难熬的,原本并不觉得饿,可这会儿觉得自己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卓言风坐着喝茶,一口接一口,似乎想着心事,直到那一杯都快喝完了,他放下了茶杯,忽然说:“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那样的苦。”   乍一听他说这话我是懵的,而后想起我之前在车上说的那番话,当时他并没有回答我,没想到他一路惦记到刚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我被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外加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弄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敲着桌面的食指都僵在那里,我就那样傻傻的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开开合合几次后,我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直到有人敲门,卓言风放了话,那人推门进来。   是酒店的掌柜,方才他接待我们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与卓言风十分熟络,他一脸笑容进来,朝卓言风作揖,这才说话:“卓将军,有位您的熟人来了,说要见见您。”   “哦?”卓言风皱了眉,很显眼他不希望谁来打扰他的雅兴,也不知道是那个眼尖的人看到了他,现在估计巴不得赶紧来奉承,“是哪家的?”   “是一位姓王的公子。”掌柜继续说,“之前也和您来过,老身记得。”   那掌柜年纪不小了,胡子一大把,说话也是慢慢腾腾的。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卓言风却是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原本还是朦朦胧胧的,见他忽然动作很大的站起来,我有些吃惊,我看了看他,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仿佛在我脑门上拍了一掌,我顿时觉悟。   周容承那次来龙凤酒楼,也自称姓王。    ☆、黄道吉日      我急急地站了起来,今天出门我就预感不好,到了龙凤酒楼也没多想,周容承可不是三天两头都能出宫的,他难得出来一次都能让我撞上,这是哪门子的运气?   卓言风淡定地对掌柜说:“知道了,王公子在哪间厢房?我这就过去。”   掌柜说了房间号,转头就出去了。   卓言风拉上我紧跟着就出了门,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坐马车先回去,不要惊慌,没事的。”他说着,大概是想安抚我,忽然伸手为了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快走吧。”   远远的我看见有几个人朝这里过来,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我认得出来,卓言风也认得出来。卓言风使劲推了我一把,我朝着那人过来的反方向赶紧开溜。   一路跌跌撞撞下了楼,出了门,上了马车。车夫见到我有些疑惑,却被我催促着只能一头雾水地驾起马车走了。惊魂未定的我坐在马车里,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刚才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如果我晚走一步,一定是要撞见的。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书玉和右青已经回来了,右青知道卓言风去了龙凤酒楼后,骑着马就出了门。书玉见我一脸惊慌有些不明所以,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一个劲地安慰我,直到我喝完了满满一壶水,这才冷静下来。   当年书玉只知道我是被卓言风救回来的,却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更不知道我的长相有什么问题,她只知道我的样貌不能让人看见,看见了就是死,故而她一直守口如瓶,为了我。可她见我今日的情形,十分关切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可我没办法跟她说,因为说不清楚。   于她而言,知道的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她向来不是一个深究的人,她懂得适可而止,不该知道的不知道,所以她见我不想说,自然就不再问了,而是去准备了晚饭来,让我压压惊。   她曾经跟我说,害怕的时候内心空虚孤独的时候,吃饱了,就感觉自己胸口都被填满了。的确有一些效果。   卓言风很晚才回来,我一直心有不安,直到看他一如往常的神色,悬着的心才放宽了大半。   “没事。”他只是简单说了这两个字。   我的心一下子定了。   没事就好。   我总害怕再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也怕连累了卓言风。周容承这般冷血无情,他知道了我还活着,一定也不会放过卓言风。   我前后两次去过龙凤酒楼,最后竟然连口喝汤的机会都没给我。果然天不怜我,算了算了,以后也不不会去了。   春天还在继续,厨房不知道是何时在府上弄的蜂巢,这个时节,竟然采了一些蜂蜜,加上去年院子里摘的新鲜桂花晒的桂花干,书玉手搓了一些糯米丸子,做了蜂蜜桂花圆子汤,送去给在书房看书的卓言风。   汤端来的时候,卓言风正在看书,我给他盛了一小碗,温度刚刚好,不烫嘴。我端到他面前,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书,右手摸索着过来接,我直接放在了他的手掌心上,他接了过去,端起来吃了几口。   “不错。”他赞赏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书,随手把碗往桌上一放,继续翻了一页书往下看。   “要不要再吃一碗?”我问他。   他点点头,看来今天这圆子味道不错,他很少吃第二碗。   我又盛了一碗,跟之前一样,放在他伸过来的手掌心上,他接了过去,忽然抬起头看我。   “我这几日看了黄历,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他说的轻松,我却不明所以:“将军看黄历,是要办什么喜事吗?”   “嗯,是有喜事要办。”他若有所思,几口下去,又吃完了一碗圆子,看来他今天的胃口是真的好。   我正思索着是什么喜事呢,他却仿佛等的不耐烦了,抬头目光来寻我:“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喜事?”   我浅浅一笑:“那是什么喜事?”   “娶你。”他迫不及待地要回答。   我愣在原地。   他继续说:“那天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我想好了,到那天就把你娶过门,我不能再等了。”   “将军…不是在说笑吧?”我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下个月初六,那不就是大半个月以后的事?这么着急?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说的这话,我很熟,我之前就这么说过。   我一直以为我俩的关系并没有升华得这么快,可现在看来,他觉得已经升华到位了。   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选择的,但是摆在面前的事情太错综复杂,让我没办法好好思考,他大约也能理解我的心情,索性不再让我决定,而是直接定下了这事。   我也很难确定他娶我究竟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觉得娶我更简单容易一些,可于我而言,我并不觉得娶我是一件好事,他如今是位高权重的将军,难道他的老婆真的就一辈子不见人吗?   “可我…并没有准备好。”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话,我没有准备好,也准备不好。   “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他说。   “可是,将军,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他顿了顿,合上了面前的书:“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等我们成了婚,你就回我的家乡,我在那里买了一处宅子。你应该会喜欢那里,没有人会认得你,那里的气候和这里一样,你会喜欢的。”   结完婚就分开,这是图什么呢?“然后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吗?”我问他。   “不,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回来的。”他眼神真挚,仿佛是许下了誓言,他发誓,一定会接我回到他的身边。   如何回来?等到周容承死了吗?还是这个王朝覆灭?不然这些妖魔鬼怪的论断如何会消除?即使都消除了,我也是一个凭空出现来历不明的女人。   “不,你做不到。”我说着,顿时觉得凄惨。   他忽然上来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看着我:“你信我,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谈话并没有结果,因为宫里来了人,周容承急召卓言风进宫。   虽然谈话没有结果,卓言风依旧让府里的人开始准备婚礼的事宜,书玉已经在为我缝制嫁衣。我整日茫茫然地呆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该做什么才对。   我一直反复在思考着这个婚能不能结的时候,我却一直忽视了一点,那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到底愿不愿意真心嫁给卓言风这个人。可是横在我们中间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让我根本顾不上思考这件最根本的问题。   也许这是注定的,他不顾一切救我一命,我本就该以身相许。   我粗粗听了一下管家汇报的婚礼安排,酒客名单遍布整个京城,能请的都请了,我有些诧异,原以为会低调办,没想到高调出了天际,书玉大概猜到我担心什么,她说,新娘子都盖着厚厚的头巾了,行完礼就会回房,没有人会看到我的脸。   她只知道我担心我的容貌,却不知道我别的担心。整府上下,都以为我对这个婚事高兴至极。   可卓言风还是太大胆了。   卓言风对我的担心并不在意,他似乎急切希望与我成婚。在书房的时候,他忽然搂着我,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总让我不自在,可他却乐在其中。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他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你放心,却从不告诉我放心的缘由。   我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可他反而搂得更紧了。四目相对,我的心跳忽上忽下的,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发现他的睫毛很长,鼻子高挺,这般近距离看,他的五官竟然那样完美。我知道外面很多姑娘都想嫁给他,如果有这样的老公,的确此生无憾。   我有什么好纠结的呢?何况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待我这般,我应该以身相许。   我慢慢闭上了眼,任由他抱着我,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敲门声传来。   一切戛然而止,我睁开眼,卓言风的脸近在咫尺,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我,门外敲门声还在。他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很可惜一般,放开了我,说了一句:“进来。”   管家来了。   “将军,有位姓王的公子说要见您,此刻正在前厅等着呢。”   “什么?”    ☆、彻夜不归   自从卓言风回来,周容承粘他粘得挺紧,是不是就要召他进宫私聊,现在倒好,直接上门来找了。   卓言风刚才还有些恼别人打扰,如今听管家这么一说,眼神一凛,随即叫我赶紧回屋,他则立刻往前厅去了。   我赶紧书房出来,正巧撞上书玉过来,她挽着我,与我一同回去。她很高兴,从知道卓言风要娶我开始她就一直很高兴,她跟我说以后要改口叫我夫人,我让她仍旧叫我姐姐,在这个时代,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了。   我以前也有一个妹妹,可她为了她的男人,变得不可理喻。   “姐姐你知道来找将军的王公子是什么人吗?”走在回去的路上,书玉问我。   我一愣,问她:“你怎么知道王公子的。”   “他来的时候,我正巧在前面看见了。”她说着,花痴一般的笑着,“他长得好帅啊,与我家将军比也毫不逊色。这么俊的男子,为什么在京都没有听说过呢?”   我白了她一眼:“整个京都的美男子,还能都让你知道?你也不怕你家右青知道了不高兴?”   她听我说右青,小嘴巴一翘:“他什么时候是我家的,才不是呢。”   我笑了,小姑娘真是爱捉摸,这个年纪的他们真好,还可以你追我赶打情骂俏。记得初见书玉的时候,她才十四岁,如今也过了十八了,是时候也该考虑考虑她的事了。   右青挺好的,他们认识好几年了,右青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书玉,厨房有什么好吃的,书玉也都偷偷给他留一些。这些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卓言风大概也清楚得很,偶尔右青不见了,他也不过问,想必他心里也清楚,右青若是不在,总归书玉也不在。   管家来说,那王公子见了卓言风,就和他一起离开了,连口茶也没喝,我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是个意外罢了,他肯定不会发现我的。   卓言风这一走,到晚上走没有回来。   用过了晚膳,卓言风以后没回。他很少这么晚不回来,他不是个爱应酬的人,所以晚饭基本都是在家吃。   我略略觉得今天有些奇怪。   下午他是和王公子走的,所以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其实我猜他应该是进宫了,周容承以前也会留他在宫中用膳,虽然次数很少,但也是有可能的。   门房下钥的时间到了,各房的仆人也都准备回房休息了,只留了几个值夜的人。   “别等了,一会将军如果回来了,值夜的人会来通报的。”书玉对我说,她连打了几个哈欠,看来是困得不行了。   我点点头,让她回去早些休息。我也不等了,看来卓言风今晚回来要很晚了,有值夜的人在可以伺候他。   他真的很受周容承的重用,不仅连连升官,还总是被召唤进宫商议,他成了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所有人都想巴结他,可他却不让任何人巴结,连大好的联姻机会也放弃了,要娶一个普通的女人。   可我并不普通,他知道的,我会是个祸害。   不知道他在老家的宅子怎么样,有没有花园,有没有池塘,可不可以养鱼,我也可以试着弄个蜂巢,秋天摘些桂花晒干。我不怎么会做饭,但是我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学。   第二天我起来,卓言风仍旧没有回来,我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在外过夜,周容承也不应该会留他在宫里留宿吧?   “管家,皇宫里有什么事传出来吗?”我在想,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卓言风才没能回来。   管家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难道他和周容承昨夜都没回宫,是出去办事了吗?   我自己胡思乱想也并没有什么用,总要等卓言风回来了才知道。   刚吃过早饭,宫里就来人了,管家过来请我过去,我不想去,管家说人家点名要见我的。   我心中忐忑,琢磨着是不是不应该出去,或者我应该直接从后门离开,可我又想,也许并不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卓言风不在,需要找这府上的主人传话。   卓言风一直都说,让我放心,我觉得我应该相信他。   可是他们并没有给我多少犹豫的时间,我还在后院,他们已然不顾阻拦直接从前厅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仿佛是来押解犯人。   他们真的是来押解犯人的吧。   因为我看见了为首的那个人,多年不见,他没怎么变,白头发还是那么些,仿佛保养的不错。   他见我,笑了一笑,那是他的标准笑容,他位高权重,却从来慈眉善目,对人谦卑。   “奴才见过小姐。”安福贵向我作揖。   这个时候我慌也没用,我偷偷掐了一把大腿,镇定地说:“公公有礼了。”   “一直听说卓将军家藏了个感情深厚的表妹,今日难得见到了真容,虽隔了一层面纱,可咱家看着这双水灵的眼睛,仿佛见到了一位故人。”他仍旧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震,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勉强挤出一点笑来:“不知公公今日何事,我家将军今日不在府上,若是…”   “咱家今日不是来找将军的,咱家今日是来请小姐的。”   “请…请我。”我差点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东窗事发了。   安福贵说是请,却毫不客气,顾不上我的反应,直接让人“请”走了我。   书玉都被吓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安慰着她:“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管家一路跟着我们到了门外,他不愧是年纪大些,看事情也更加明白些,他定是察觉出了不对劲,他不放心,一直跟着我们,直到到了门口,安福贵打发他回去。   面对皇宫的人,他没有什么权力,只能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笑了笑,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上了马车。   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确定周容承究竟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是只是想看看卓言风中意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看看能不能过他的眼。所以我还抱有侥幸,既然安福贵没有拆穿我,也说不定他是真的不知道。   马车进了皇宫,直到走上了我熟悉的道路,我才发现,原来过了三年多了,我还是能清楚的记得这条路,那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去的玉乾宫的必经之路。   “小姐,到了。”安福贵过来掀开我的帘子。   我下了马车,站在玉乾宫门口的时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想到了很多事,可突然却不害怕了,该来的终究要来的,害怕有什么用。   “小姐,进去吧。”安福贵提醒我。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好的,谢谢。”   去往的路是书房的方向,这路走了太多遍,我始终没有忘记,走的越近,我的心上压的石头越来越重,压得我就快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再见到了那个人,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话呢?   书房还都是原来的布置,连那彩釉陶瓷花瓶的位置都没有变过,波斯进贡来的地毯是原来的花色,当时波斯皇族带来了几张毯子,安福贵拿来让周容承先挑,正巧我在,周容承懒得看,让我选,我瞧着这张素雅清淡,就选了这张,这几年保养的不错,成色还是很新,周容承站在窗户前,背对着我,穿着素白镶金线的便服,他不上朝的时候,衣服大多以舒适为主。   “皇上,人来了。”安福贵说。   周容承摆摆手,让他退下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一切死一样的寂静。   他始终没有转身,我干干地站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民女拜见皇上。”想了想,总归还是要我先开口。   他终于转过身来,我没敢抬头看他。只用余光感觉到他走回了桌边,对我说:“你就是卓言风的表妹?”   我眼睛一亮,却仍旧没敢抬头,装作恭恭敬敬的样子,说:“是,民女是卓将军的远房表妹。”   “卓言风为了你,拒绝了京都所有的权贵,你倒是很有魅力。”他说这话的腔调阴阳怪气的,并不像是赞赏,也不像是在贬低,只是觉得口气很奇怪。   “不敢。”   他笑了,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能从他吐气的节奏中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我叫什么名字来着?卓言风只说我是他的表妹,可从没想过给我再取个什么名字,我这是要临时给自己编个名字吗?可卓言风有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呢?万一告诉了,我再乱编一个,不是要穿帮了?   “怎么,名字还没有编好?”    ☆、死不可怕   我大惊,抬起头来看他,他正笑盈盈的看着我,可这笑盈盈的笑容,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他知道,他都知道了。他不过是想看看我演戏,我演不下去了,他笑着看着我出丑,看着我无所遁形。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的心在颤抖,抖得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起了那暗无天日的牢笼,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自己。   我想起了东方藿给我带来的那身衣服,穿了那身衣服后我就染上了瘟疫,我被独自关在牢中,见不到任何人,连狱友都没有,除了那件衣服,哪里还有传染源。我病得很严重,病得快要死了,我没有一点力气,像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连我最害怕的老鼠从我身上爬过,我都动弹不得。   想起那只老鼠,都让我浑身发麻。   “怎么不说话了?”他走近我,高高站在我面前。   我仰头看他,他向来都爱这样的表情,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他与几年前变化不大,多了微微一分沧桑。   “无话可说。”我平静了下来,死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绝望无奈和背叛。   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其实从来没有人背叛我,我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   他视我为妖魔,视我为不详,所以他想除了我,这其实无可厚非。因为如果是我,我见到了恶魔,我也会想直接杀了他,即使这个恶魔没有伤害我,可他仍旧会让我感到害怕。   我大概绝望的是因为不信任,我以为我们也算朝夕相处,没有感情也能生出一点点革命友谊来,我若是想害他,我每天都有很多机会,可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因为旁人的话,完全相信了,丝毫没有犹豫。   自古帝王多薄情,这是真的。   “你倒是干脆。”他蹲了下来,与我平视,我也看着他,到这个时候了,我没什么好怕的,既然要死,这一次我要死的尊严一些。   “卓言风呢?”我问他,我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卓言风失踪的原因,他被我连累了,周容承究竟何时发现的,我真的想不出来。   “你关心他?”他凑得更近,我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分。   “要杀要剐你来便是,他是无辜的,你不要为难他。”   “无辜?”周容承轻笑,“他怎么无辜?他是不认得皇后还是被你施了障眼法看不出来?”   我说不出话来,的确,他不会不知道。   “求你不要伤害他。”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除了低声下气求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求朕?你拿什么求朕?”他说,他站了起来,走回了书桌,坐了下来,从容地翻开了眼前一本书,“你倒是很关心他,昨夜一夜都没睡好吧?”   “你把卓言风关起来了吗?”我问他,我觉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放心,朕只是留他在宫里住了一夜而已,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哦,他已经什么都招了,你放心,他是朕的爱将,一时被美色迷了心窍,现在他回头是岸,朕不会怪他,朕还需要他为朕好好守住朕的江山呢。”   “真的吗?”我只是想确定,他真的是这么想,而不会到后来还翻脸不认人。   卓言风是我的恩人,他也是个善良的人,如果他有事,我于心不安。   “怎么,你在怀疑朕?”他身子微微往前倾,越过宽大的书桌看我,眼神微怒。   我自嘲一笑,喃喃自语:“也是,我是将死之人,你自然不用骗我。”   “谁说你要死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你…你说什么?”   “朕不让你死,你也别想死。”   我真的是被弄的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抓我回来不让我死,难道…“难道你又要把我关进那暗无天日的牢房自生自灭吗?”   我一想起那牢房就浑身发抖。   “以后,你就留在玉乾宫,做朕的御前女官,朕要你,寸步不离的伺候。”   他着重强调了“寸步不离”这四个字,这着重强调,却听得我心惊胆寒。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杀我?”我认为他有百个千个万个理由可以杀我,却没有一个不杀我的道理,当年他没有打算放过我,如今怎么突然念善了?   “杀一个人很容易,死也很容易。难的是活着,是苟且偷生的活着。我要你活着,在朕身边活着,朕想看看你,是如何苟且偷生的活着。”他笑容邪魅,仿佛时时刻刻都能吃了我。   “你难道不怕我是个妖孽,会祸害你吗?”   他听我这么说,面带不屑:“若你真能祸害,那如何还会躲躲藏藏过了这些年?你若真是妖孽,怕也是个没用的妖孽。留着你,看你能如何。”   帝王的自信真的是与生俱来,我此刻真恨不得自己是个妖孽,变出张血盆大口来,吓得他尿裤子叫奶奶。   我没有受到酷刑,也没有受到辱骂,我莫名其妙地还当了女官。御前女官,是个很高的职位,我仿佛还得了恩赐似的。周容承破天荒允许我回将军府收拾行李,当然,他是让侍卫陪着我回去的,说白了就是看着我。   回去的时候已是下午,我午膳也没有吃,却并不觉得饿。书玉见我回来,还跟着这么多侍卫,有些不安。我告诉她没事,问她将军回来了没有;她说没有。我径直去了书房,他果然不在。   书房还是我昨天走时的样子,他没有回来过。周容承说册封我的诏书随后就会到,让我不用等,收拾好了就走,诏书让卓言风领了也是一样。   可我想,我总是要与卓言风告别的,今后不一定能再见,也许是永别,如果是永别,总要留下一两句。   我提起笔,斟酌了很久,直到门外的侍卫进来催促,我想了想,终究还是提了笔。   “对不起,我失约了。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不由你我。”   我失约了,虽然我没有给过他承诺,但我没有否认,这相当于间接的承认,可如今,我不能嫁给他了,我失约了。   行李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书玉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把事情简化了说给她听,撇去了一些重点又解释起来麻烦的事情。她仍旧不解,换成别人都无法理解,事情来得太突然,也太突兀了。   我很难跟她解释清楚,只能说慢慢就知道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平时会有假期吗?”书玉问我,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那你和将军的婚礼怎么办?”   我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照顾好你自己。”   众人都在莫名其妙中送我出门,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皇宫里来了这么多侍卫,他们不好问也不敢问。   直到出了门,卓言风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他下车,一眼就看见了我。   他朝我走来,他看起来很憔悴,看来昨夜睡的并不好,不过还好,他安然无恙。   “表哥。”我弱弱叫了一声,带着歉意。   他勉强勾起嘴角,右手抬起捋了捋我的长发:“去了宫里不要任性,要好好当差。”   “我知道。”   “你怪不怪我?”   “…我不怪你。”我笑了笑,“去宫里挺好的,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小官了,人家求都求不来呢!”其实我已经很信任他了,我知道他不会为求自保而出卖我,他如果要出卖我,就不会藏了我这么多年。如果是东窗事发,他为了自保而说了一些违心的话,我也不会怪他。   他终究笑了笑,他凑近了我,用极微的声音告诉我:“等着我。”   那句话只有我能听得见,我也笑了,我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他,即使他不能真的再一次带我脱离苦海,但我仍旧相信他,起码这一刻,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我进了宫,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卓将军的表妹进宫当了御前女官,这是皇帝对卓家莫大的恩宠,不仅卓言风受宠,如今连他破了相的表妹都有资格能留在皇帝的身边。整个京都,卓家的风头一时无二。   周朝历代都有随侍皇帝身边的女官,可到了周容承这一代,他始终没有选过御前女官,身边除了小宫女,小太监就是安福贵身前身后地侍奉。如今一下子就从外头提拔了一个,众人都相信,这是因为卓言风极度受宠的原因。   他们都说,若不是周容承想拉拢卓言风,我这种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如何能进玉乾宫。   我的工作不难,无非就是在周容承醒着的时候,我需要无时无刻地跟着。在他睡觉的时候,我就在他寝殿旁边的小隔间睡觉。那里原本是值夜的宫女睡觉的地方,我来了以后,周容承下令以后都让我值夜。   所以他分给我住的玉乾宫角落的一个偏殿,形同虚设。   御前女官的地位很高,可干的活其实跟宫女一样,就是皇帝的小保姆罢了。   那间小隔间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还好床不算小,可以伸展开来,睡得也算舒服。   周容承人前若无其事,他不揭穿我的身份,我也很难猜透他的心思。好在安福贵一如以前一般和蔼,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明里暗里都在关照我,这让我十分感激。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以前,周容承批奏折,我就在一旁磨墨,墨用完了,他只喊一声“墨”,我又会继续磨墨,如此周而复始。   可我要做的事情也更多,从他睁眼到闭眼,闭眼到睁眼,时时刻刻,衣食住行,我都要负责,就连用膳试毒都变成了我的工作。总之,他把能让我做的都让我做了,真恨不得榨干我把我榨得透透的。这可比在卓言风的将军府管家务复杂多了。   每日我伺候他睡了觉,回到自己的小隔间,我倒头就能睡着。可我半夜时不时还要起来,他一喊人,我就得出现。有时候想喝水,有时候想起了什么,半夜也要点灯起来写东西,有时候甚至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叫了我起来,又让我回去睡了。   我真的觉得,他是在整我,见不得我安稳睡觉。    ☆、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从第一天进来就想过,想着哪一天皇太后突然出现,大发雷霆,依然要将我抓起来。我知道皇太后以前一直横行霸道,她有自己的势力背景,像慈禧一样,周容承虽然矜矜业业每日处理政事,但其实都受到她暗中的掌控,可一连几天,日子风平浪静,仿佛没了皇太后的影子。   玉乾宫的宫女众多,也有几个跟我说得来的,闲暇的时候,我有意无意与她们打听,女人都是爱聊八卦的,我兜兜转转的话她们终究听懂了几分。   其中一个宫女悄悄跟我说:“姑姑你难道不知道么?如今呀,早就变天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呢。   “姑姑,姑姑…”远处跑来一个小宫女,她叫着我,跑得有些急,“姑姑,皇后娘娘来了。”   “她怎么来了?”不经意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才想起来,这里是玉乾宫,她是周容承的老婆,她来是很自然的事,“皇上此刻不在宫中,她不知道吗?”   “门口的太监已经说过了,但她还是要进来。”小宫女说着,扭捏地看了我一眼,“大概,大概她是想来看看您吧。”   我心领神会,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她自然想来瞧一瞧,大概整个后宫的嫔妃,不日都要陆陆续续来看我,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从来不选御前女官的皇帝,都破例做了这件事。   我不慌不忙往外走,该来的躲不掉,既然周容承不杀我,其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若周容承要杀我,我怕也没有用,想明白了这件事,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况且,我的生杀大权都在周容承手上,这个皇宫,已经没有其他我害怕的人了。   东方藿穿得很艳丽,几年不见,她从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摇身变成了霸气外露的皇后,穿着妆容上都不再是以前那般素净,大红的唇张狂妖冶,面容不怒自威。   她如今,很有皇后的模样,仿佛分分钟给要给人赐下一丈红。   我这时候看她,忽然觉得她与我似乎有些不像,她让我再没了那种看到自己一般的亲切感。   南絮还是老样子,只是站在东方藿的身边,显得更加谨慎小心。她看了我一眼,像是惊讶又像是惊慌,虽然她克制得极好,但仍旧不小心流露出了一丝来,她很快就低下头去不再看我。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我向她行礼,她高昂着头看我,只是微微撇了一眼,我觉得,那眼神,她是认出我了。   一个人不会认不得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和她朝夕相处那么久,即使戴着面纱,我觉得她还是能认出来。   “你就是卓言风将军的表妹?”她说话声音故意带着尖锐,与以前那个说话嘤嘤的东方藿完全不一样。   她长大了。   “正是。”我谦恭地微微弯腰,无论如何,她是主,我是仆,如今,我应该有一个仆人的样子。更何况,我是卓府出来的,更不应该给卓言风抹黑。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兜兜转转,我的心态越来越平和,性子也磨得没有了锋芒。因为有锋芒的人,是会没性命的。   “听说你毁了容?”她眯着眼打量我,仿佛不是在等我诚实回答,而是在笑着看我怎么睁眼说瞎话。   “是的,不小心伤了脸,留了疤。”我来的不久,但已经听过宫里的传闻,说是皇帝爱戴面纱的女人,之前皇后宫里那个就受着宠,后来生病死了,如今竟然又来了一个。   她嗤笑了一声,故意动作很大,用宽大的衣袖遮了自己半边脸,周围的宫女不知道她为何要笑,但她是皇后,她想笑没人会说不是。   “啧啧,可惜了,我倒真想看看呢。”她故意刁难。   “皇后还是别看了,恐污了您的眼。”   “本宫说说罢了。”她的音调听起来绕啊绕的,绕得人心中不爽,她扶了扶头上的钗子,慢悠悠说,“本宫怕看了,夜里要做噩梦。”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只是想好好看看,看看她真的是那个东方藿吗?那个当年说话会害羞的东方藿,那个当年追着我叫“小仙女”的东方藿。   “你这眼睛倒生得不错,可惜了。”她脸色一冷,却不再笑了。   “能入娘娘的眼,是奴婢的福分。”我仍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也保持着距离。我们的距离,从大牢的最后一面开始,便有了。   “希望你一直能有这样的好福分呢。”她鼻腔中哼了一下, “替我跟皇上说一声本宫来过了。”她说着,转身晃悠悠地走了。   “恭送皇后娘娘。”   周容承回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东方藿既然叫我传话,无非就是想让周容承知道她来了,她也看到我了。   “哦?她可认出了你?”周容承问我,脸上平静无波澜,似乎东方藿知道还是不知道,他都不在乎。   “奴婢不知。”我摇摇头,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抬头看我,表情耐人寻味:“没想到皇后还是沉得住气没让你看出来。”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知道的?”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整个皇宫,有一个主子就有十个眼线。”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把我放在身边是为什么呢?为了让那些不想我活的人炸毛吗?   既然皇上现在夺回了政权,与皇太后决裂,那肯定也与东方无殇决裂了。我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太过复杂,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如今我的处境让我没有时间关心这些,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活下去。   即使再也回不到我的时代,那我在这个时代也要好好活下去,人生走此一遭,总要从生到死活得圆满。   “即使朕没让你死,想让你死的人也不少,你若想活着,自己要努力。”   他这是在提醒我?我纠结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真的是让人猜不透。我连他究竟是想我活着还是想让我死我都看不出来。   若论实际年龄,其实他还比我小了两岁,可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不过是他手掌心上的蚂蚁,随时都可以被捏死。   从白天忙到夜里,直到伺候周容承睡下,我才能回隔间睡觉。   匆匆洗漱干净,今日当值的小宫女正巧从寝殿出来,她看见了我,笑着说:“姑姑来了,那我就回去了。”   “皇上睡下了?”   “睡下了。”   “好吧,你回去早些休息吧。”   “姑姑也早点睡吧。”   人家都有倒班换班,可我却是没日没夜都当值,也只有吃喝拉撒早晚洗漱的时候,才会有轮班的人替我一会,我躺在床上,哀叹着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小时候读书,妈妈总是说,如果念不好书上不了好大学,将来只能当个服务员。如今我也算是饱读诗书、名校毕业,可我还是沦落到当了个服务员。   我发着呆,海阔天空地想着各种事,想着想着便会睡着,醒来的时候,总是不记得昨夜睡着前天马行空想的什么了。   白天干活累,晚上睡得就很香。我这人睡眠很奇怪,睡熟的时候打雷也听不见,可是若有人叫我,哪怕轻轻一声,我都能醒。这个好习惯倒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值夜的人不能睡死,若是皇上喊不到人,弄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好在每日夜里周容承叫我,我都能醒。   他今日也醒了,他的睡眠似乎不好,夜里总会醒,今日不知为何,他的叫声有些急促,我甚至来不及穿好衣服,胡乱套上了鞋,边扣扣子边往他屋里跑。   我提着点好的灯走到他床前:“皇上…”灯火凑近,我才发现他瞪大了眼,满头的汗,“皇上是做噩梦了吗?”   我把灯放在一旁,挨近床边,俯身站着,等着他的指示:“皇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直看着我,看了好久,这才大大舒了一口气:“没什么。”   “要奴婢给您端杯茶来么?”我看他满头的汗,想着他是不是会渴。   他点点头,双手撑着床,往后挪了挪,靠在了床背上。   我给他倒了杯茶水,他喝完了递回给我,神情也缓了过来:“下去吧。”   我转身就要走,他却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杯子都摔在了地上,急得我用力抽回了手,我回转身,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大晚上的,我的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眉头紧锁,笑比不笑还难看,眼里仿佛有了杀意:“怎么,就这么害怕朕?不想让朕碰?”   “没…没有。”我急忙解释,我当时真的只是被吓到了,没有别的意思,拉个手而已,他大晚上的这样吃人的眼神看得人慎得慌。   “朕若是没记错,今日原本应该是你和卓将军的大婚之日吧?朕破坏了你的婚事,可否怨朕?”   我不知道他为何这个时候忽然提这个事,若不是他说,我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皇上多虑了,奴婢伺候皇上,没有怨言。”   “真的没有怨言?”   “皇上能绕了奴婢一命,不计较奴婢来路不明的身份,已是对奴婢莫大的恩赐。”   “哦?那卓言风对你而言是什么?朕想知道,您是怎么看待朕这个得力爱将的?”   “他是奴婢的恩人,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只是恩人这么简单吗?”   今夜的周容承有些奇怪,他这么八卦干什么,难道是关心自己的爱将,还是怕我把卓言风给祸害了?   这个问题我斟酌了一下想着到底该如何回答比较好,没想到周容承却不耐烦了,吼道:“滚出去。”   他甚至不让我收拾地上的碎片,便把我赶了出去。    ☆、见你安心   被周容承大半夜一惊一乍以后,后半夜我睡得很不好,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渐渐睡着,可睡着没多久,我就又得起来了。   我每天要比周容承起的早,早上当值的宫女过来顶替我,我匆忙洗漱吃好早餐,再回到寝殿,这个时候,周容承差不多就要起来了。   “姑姑今日脸色这么差,昨夜没有睡好吗?”当值的小宫女关心的问了我几句。   “没事,昨夜起来后就睡不着了。”我打了个哈欠,“皇上的睡眠一向都这么不好吗?”   “皇上睡眠不好?”小宫女疑惑着反问我,“没有啊,皇上的睡眠应该一向都不错,他很少要我们起夜侍候呢。”   我掰了掰手指头,来了小半月,周容承十天里至少起夜九次,难道最近朝政遇到了难事,彻夜难眠?   周容承上完早朝回来,照例会再吃些东西补充体力,今日御膳房炖了虫草雪鸽汤,配着糯米桂花糕,周容承只喝了一口汤便递回给了我,今日他没有什么胃口。   安福贵进来传话:“皇上,卓将军来了。”   我端着汤的手一抖,差点翻了出来。   周容承看了我一眼,我强作镇定把汤放回了宫女的托盘中。   “今日的汤不好,安福贵,让厨房重新做个甜汤送来。”   安福贵领旨去了。   他又对我说:“你去门口回卓将军,让他等等,朕用完了这点心便见他。”   “是。”   卓言风就站在门口,他背对着门,仰头看着天空。我开门出去的时候,他听见声音转身,看见是我出来,刚才还愁容满面的脸却是一亮。   “将军。”我微微弯膝行礼,“皇上在用点心,请将军在此等候片刻。”   “好,没关系。”他笑了笑,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一向白净水嫩的脸,竟然有了些胡渣,他很少这样不打理自己。   “将军何事忧心?最近仿佛憔悴了一些。”   他略生愧疚:“没事,看见墨儿我就不忧心了。”   我微微一笑:“让表哥担心了,墨儿在此挺好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寥寥几句。   周容承和卓言风谈话,退开了一众人,我们在门外候着,直到卓言风出来,他看了看我,报以浅浅笑容,没再说话,径直走了。   还好,至少他依旧是周容承身边的大红人,至少我也没丢了性命,这样的结果不能再好了。   我想起了他说的老家的宅子,我想起了自己对那宅子的幻想,可我再也去不了了。   想得太入神,连安福贵叫了我几次都没听见,直到他拍了拍我,我这才回过神来。   “皇上叫你进去哪。”   我点点头,醒了醒脑子,从容不迫地进屋,周容承已经在开始看折子了。   我走上前,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开始为他磨墨。   “他叫你墨儿?”周容承忽然开口,握着笔的手还在不停写着。   磨墨的手定格住,只是一刹那,我又继续有条不紊地画着圈圈磨墨:“大家都这么叫。”   我这才发觉,周容成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他对我说话,通常是直接开口,没有前缀的名字,即使有旁人在,我也能捕捉到他哪句话是对我说的。   “哦?”他的眼神略带玩味,“那朕以后也叫你墨儿怎么样?墨儿?”   我的心抖了抖,谄谄笑道:“皇上您想怎么叫都可以。”   他握着笔的手忽然用力,在奏折上留了一个粗粗的黑点,他干脆扔了笔:“你下去吧。”   我难道又说错什么了吗?帝王的心真的很难懂,难怪人人都说伺候帝王最是难,都是提着头在做事。   我直到走到了门口,才听见周容承又说:“既然卓言风心中这么在意你,那朕也就放心了。有你在,他就会乖乖听话。”   原来你还留了这么一手,我心下了然,他是怕卓言风权势大了以后对他产生威胁,想用我来牵制他。   自古帝王多薄情,而且城府深啊!   用过晚膳,我让人煮的安神汤也端来了。按惯例,我先用专用的勺子舀出一勺来喝了一口,待到没事,就可以端去给周容承了。   周容承见了安神汤,挑眉看我:“怎么,是不是嫌朕夜里吵你睡觉了?”   不愧是当皇帝的,眼神总是这么毒,我明面上是关心他睡不好,其实我就是希望他好好睡,别总是半夜叫我起来了,睡得正当酣畅的时候被叫起来,这感觉可不好受。   “皇上,奴婢见您睡不好,奴婢想着喝了安神汤可以睡得舒服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装出一副无害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没有再为难我,正欲抬手接过去的时候又多问了一句:“试过毒了吗?”   我连连点头:“试过了,试过了…”   我刚说完第二句试过了,忽然腹痛如绞,疼痛感来的太快,我一下子就栽坐在了地上。   我正想着晚上我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的时候,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流直往上到了我的喉咙,我没忍住,热流喷薄而出。我这时才看见,是血,我吐血了。   晕倒之前,我最后看见周容承惊慌失措地过来扶我,我最终还是重重倒在了地上,最后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自己偏殿的住处,进宫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睡在这里。床边有个服侍的宫女,她背对着我靠坐在床边打瞌睡,我没有力气,无法碰她也叫不醒她,挣扎了好一会仍旧没用,我只觉得头晕,又吐了一大口血,然后昏死了过去。   这场病生得我浑身难受,喉咙干得要命,带着血腥味,梦里的我拼命在找水喝,我喝了好多好多水,可依然渴得不行,我依然一直在找水,直到听见有人在叫我“墨儿”,那声音忽近忽远,叫了很久,我顺着声音一直往前走,可我始终看不到那个人。   直到我醒了,小宫女守在我身边,见我醒了,高兴得大叫:“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有人推门进来,是安福贵,他看了我一眼,大喜:“终于醒了,咱家现在就去告诉皇上。”安福贵说着赶紧就出去了。   我其实很想拦下他问一些事,可我没有力气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容承来了,他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此时小宫女已经为我垫高了枕头,我想挣扎着起来,我的心在努力挣扎,可我的身子纹丝不动。   眼泪从眼角滑落,是因为太痛了,也是因为动弹不得,我好像得了很重的病,仿佛要死了。   “你中毒了。”周容承淡淡说,他的神色复杂,带着微微的担忧,是不是我的幻觉,他似乎在担心我?   我勉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流。   “你放心吧,你是为朕试毒才中的毒,你救了朕,朕不会亏待你,朕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的。”   他正说着话,御医也来了。   御医一刻不敢怠慢,为我把脉看诊,反复斟酌了半天,却是眉头紧锁毫无头绪。   “你究竟看出什么来没有?”周容承一边站着,有些不耐烦起来。   御医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恕臣无能,还看不出这是什么毒来。”   “那可有解?”周容承急急问道。   “此毒及其霸道,但它不会马上要了人的性命,而是慢慢消耗人的精气神,最后穿肠肚烂而死。好在姑姑只是喝了一小口,我们还能争取一些时间,如果知道这是什么毒,那么找到对症的药材,方可化解。”   “那现在该如何?”周容承又问。   “现下应该想尽办法托住她的病情,争取时间。”   “那是什么办法?”周容承怒了,“你倒是快说啊。”   “皇上,之前西域进贡了一瓶百草解,那是一瓶最上乘的解药,能解百毒,虽解不了这个毒,但是能后延缓毒发。”   啊,能解多毒的百草解都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什么人这么狠啊!   “安福贵!”周容承大叫,“去把百草解取来,马上。”   安福贵一路小跑就出去了,周容承转过身,指着御医说:“朕给你争取了时间,若你找不出解药,你就给她陪葬!”   御医吓得浑身一颤,连连发抖。   我也连连发抖,虽然我的身体现在不受控制,可我的心在抖,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我竟然中了毒,还是这么严重的毒,我为周容承挡了毒,死的应该是他吧?所以他现在这般后怕,是不是对我有了愧疚,所以想尽尽力,虽然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尽了力,他大概良心上好过些吧。   他又走回我的身边坐下,他看着我,我给不了他任何表情,眼泪也干了,哭不出来了。   “朕会救你的。”    ☆、中毒   我服下了百草解,却并没能减轻什么痛苦,我很难吃下东西,勉强咽几口流食。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昏睡着的,即使在睡梦中,我依旧很难受。   每日总要吐几口血,我再这么吐下去,大概血也快吐干了,即使不毒发身亡,也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醒着的时间虽然很少,但我总是挣扎着告诉自己要醒过来,我怕我睡久了,直接就睡死过去了。一连几天,御医天天来,到后来所有的御医全都来了,可他们仍旧没有找到办法。我心灰意冷,连哭也不愿意哭了。周容承偶尔来看我,我连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床顶,等着死亡。   “可否好些了?”他问我,他知道我不能说话,但还是要问我。   “你是不是在怨朕,所以连看都不愿意看朕一眼。”他有些置气,却仿佛忍了很大的恼火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说话。   安福贵进来了:“皇上…”他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有话快说!”周容承显得很不耐烦。   “卓将军又来了。”   我心中一动,却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能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   周容承转脸看了看我,冷冷地问:“他在哪儿。”   “就在门外。”   周容承起身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卓言风也没能进来,一墙之隔,他也没能进来看我。   不知又昏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一片漆黑,小宫女竟然没有点灯。等我完全清醒了,才发觉自己竟然被人抱着,那人一身黑衣,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动弹不得。   他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我们在一起几年,他身上始终是这个味道,淡淡的暖暖的,让人闻了很安心。   “你醒了。”他轻轻说,他搂着我,缓缓为我抚着后背,这触碰让我很舒服。   我做不到给他任何回应,唯一可以转动的眼珠子,在黑夜里他根本看不见。   他把头挨了过来,靠着我的头,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说:“你一定坚持住,我会救你的。”   眼泪不自觉又流了下来,他就一直抱着我,抱了很久,我难得能清醒这么久,彼此不说话就这样抱着,直到夜幕微微泛了蓝,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我,为我盖好了被子,他说:“等着我。”说完,便跳窗而去。   我终于撑不住,在一起昏了过去。   “知道昨夜的刺客什么来历吗?”迷糊中我听见了周容承的声音,离得我不远,我没有睁开眼,假装还是睡着。   “奴才已经让人去查了…”安福贵的声音有些紧张。   “查到什么了吗?”   安福贵没有答话,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气息,连我都感受到了压抑。   “会不会是毒害墨姑姑的人…”安福贵欲言又止。   我心下一惊,他这话什么意思,我是中了毒,可难倒别人想毒害的不是周容承吗?   “算了,朕心中有数。”他说完,脚步声越走越近,直到站在我面前。   他在看我,我仍旧闭着眼假装在睡觉。   他看了一会儿我,便走了。   此后,门口多了几个侍卫看守,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小宫女,倒是听见门口有个女的在和侍卫说话,那声音,我很熟悉。   是书玉。   书玉开门进来,走了没几步,看见我睁开了眼,激动得奔了过来。   她一下子就跪在了我面前,嚎啕大哭:“姐姐,你终于醒了姐姐。你吓死我了,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想安慰她,她别哭,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干干地,只能发出一阵单沉的声音。   我想问她她怎么来了?她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将军求着皇上让我进宫照顾你,你放心,将军已经去寻解药了,将军神通广大,他一定能救你的。”她说了一会儿,转身又出去了,不久,端了一盆热水回来。   她仔细为我擦脸,一边擦一边说:“皇上原本不肯我进宫,将军进宫说了几次,说我与姐姐感情深厚,姐姐看到我一定高兴,再者姐姐的脸不能让人认出来,其他宫女伺候着你,这给你脸上画花的方法始终不好,总要让人起疑心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脸上让人画了什么遮住了大半容貌,中毒的这些日子,我痛苦难耐,竟然都忘了自己脸上没有面纱这件事。   书玉为我擦干净了脸,她仔细看了看我的容貌,眼里含着泪,终究叹了一口气:“姐姐,我终于知道你的苦衷了。若不是亲姐妹,这天下竟然有如此一模一样的人,书玉真是没有想到。”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难道见过东方藿了?   “我今天刚到玉乾宫,就看见了皇后娘娘,当时我都吓傻了,以为是你,差点都叫出了口。还好她先开了口,问我是哪里来的奴婢,怎么穿着宫外的衣服,别人替我答话,说是卓将军府上的丫鬟,来伺候墨姑姑的。我这才知道,她不是你。”她看了看我,又说,“姐姐,她跟你其实不像,容貌再一样,那说话的口气神情却半点不像,她那眼神,看得我害怕。”   我听着书玉絮絮叨叨说了好久,讲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将军府上的事。她说卓言风总是闷闷不乐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有时候却又突然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他,最后右青在我的房间找到了他,他就在那坐着发呆,然后默默离开。   渐渐的我也不记得日子里,只知道一瓶百草解被我吃的差不多了,书玉整日数着里面的颗数,然后愁眉不展。   每日里我喝着各种汤药,能罐多少罐多少,只要我醒着,书玉就尽量喂我喝药,她说,喝总比,不喝好,让我一定要坚持等到卓言风回来。   她说她相信将军一定有办法。   这几日我吐血更严重了,献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往往吐着吐着就昏了过去。   我觉得我可能今天就要死了,我又吐血了,止不住地一直吐,我早已痛得麻木,这□□太厉害了,生不如死,这个时候我想着倒不如死了好,死了就没这么痛苦了。   御医也没有任何办法,血止不住,最后一次,我一大口血吐在了御医的身上,他神色慌张:“快,快去请皇上。”   周容承很快就来了,他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发了很大的火,要他们全都给我陪葬,所有人都跪着。直到安福贵匆匆忙忙进来,   “皇上,卓将军回来了。”   “他人呢?”   “就在外面,要让他进来吗?”   “快宣。”   卓言风进来了,他们在外屋,我被书玉抱着坐起来,隔了一层帘子,我看不清,只知道他是跪着的,头上拿着东西。   他找到了解药,他做到了。   周容承拿了解药转身就进来了,他撇开了旁人,坐在床边半搂着我。   解药送入口,他轻轻说话,仿佛在哄小孩子:“快咽下去,吃了你就会好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咽下了那颗药丸,这是我最后的力气了,若这解药并没有用,那我就要死了。   我的梦里不再是不停地找水喝了,我站在大海的尽头,岸上是不知名的话,开的鲜红艳丽,远处有人不听地在呼唤我,可我这次却不着急了,我安然享受着这般美好的画面,那声音忽远忽近,熟悉又陌生,它叫着我,等着我的归期。   醒来的时候,我第一次开口叫了“书玉”。   书玉激动得落下了眼泪,她扶我起来,抱着我痛哭:“姐姐,你终于醒了,我以为,我以为…”她抽抽嗒嗒地哭着,随后又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将军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他真的治好了你,他真的…”   “书玉,我饿了。”   书玉连连点头,吩咐外面的侍卫去通知皇上,她去厨房给我弄吃的了。   周容承来的时候,御医也来了。御医为我仔细诊了脉,这才小心翼翼说:“皇上,墨姑姑的毒解了,只是伤得太久,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好,你下去吧。”   御医走了,我挣扎着坐好,周容承站在一边,我的毒解了,他的心事仿佛也解决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仿佛一个局外人架势,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一切。   “谢皇上救命之恩。”我说话还不利索,说这几个字都花了我好多的力气。   “你用不着谢朕,是你的表哥不辞辛苦救了你。你们果真感情深厚,他为了救你,不眠不休赶路,听说也病倒了,朕准了他几天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他忽然走近,微微弯腰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问,“那日趁夜潜入的黑衣人,是不是他?”   “奴婢不知皇上说的是哪日,奴婢中了毒整日头脑不清,并不清楚有谁来过。”   周容承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最后气呼呼的走了。    ☆、故人相逢   御医问我之前是不是生过大病,体质很差,加上这次中了这么深的毒,怕是要很久才能恢复。就算恢复,也不会跟以前一般,会体弱多病一些。   我笑了笑,说道:“之前得过瘟疫。”   御医睁大了眼,摸着胡子连连摇头:“姑姑真是命大,姑姑是有福之人。”   这还算有福?   书玉告诉我,她进宫前卓言风跟她说,如果我醒了,叮嘱我以后在宫中凡是要小心谨慎,这次中的毒不一般,常人不会有,而且对方摆明是要害我,并不是要加害周容承。   周容承每日的膳食,哪怕是喝口水,都是要让人先试毒的,有的毒银针测不出来,只有人吃才可靠,明知道会有人试毒,为何还要下毒?那只有一个答案,他们要害的,原本就是那个试毒的人。   这个宫里想害我的人,大概无非就是那几个,我不想去想,想多了脑袋疼。   周容承准了我很久很久的假,直到我完全复原为止,虽然我不用再去伺候,但他也不让我回卓府,我在偏殿住着,这一处住着的都是玉乾宫的宫女,因为我的地位高,单住一间最大的,我原本想书玉与我住一块,书玉却不肯,她说她来时已受了卓言风的叮嘱,不能搞特殊,宫里人心复杂,她不想连累我。   后来我又听说,周容承下了旨,让东方无殇镇守边关,即刻出发。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据说朝堂上动静很大。后宫的宫人们不懂政事,只是道听途说,留个茶余饭后的话资罢了,这事还是书玉听来的,她平日里就爱听这些,卓府带出来的,改不了的习惯。   书玉扶着我在园子里走走,偏殿这里有个小园子,来来回回几步路就能走完,也没有多少好看的风景,可为了我能够早日康复,她坚持扶着我在这石子路上来来回回走着。   我走的有些累了想回屋,正巧撞见两个太监经过,他们仿佛商量着什么,低声交头接耳神色紧张,见到是我,行了个礼匆匆就走。   “他们看上去有些奇怪呢?”我说。   “也许是要去处死那个侍卫吧。”书玉昂着头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侍卫?什么侍卫?”处死一个侍卫要这么偷偷摸摸吗?   “是皇上私自处死的,不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皇上不想让人知道,所以都没有通知内务府,只是让人静悄悄的就在玉乾宫处理了。那人被关了很久了,看来今天他是逃不过了。”书玉凑着我的耳朵悄悄说,生怕让人听见。   我真是小看了她了,从前卓府大大小小的八卦她都知道都爱打听,没想到进了宫,她还是这么消息灵通。   她要是生到现代做娱记,也是个好苗子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随便打听来的。”书玉笑了笑。   “交际花啊交际花啊…”我嘴里念念。   书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是交际花?哪里的花?”   我眼珠子一段,拉上她说:“别想了,走,随我去看看。”   刚开始书玉还拉着我叫我不要去,后来大概她也止不住八卦的心想去看,半推半就跟我去了。   两个太监七拐八拐地走到一处很偏的地方,这里应该是杂物房,门上落了锁,其中一个太监从怀里掏出了钥匙,开了门,两人一溜烟就钻了进去。   “我要见皇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做错什么。”那人大喊。   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可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声音,宫里那么多侍卫太监,听过他的声音也不足为奇吧。   我和书玉蹑手蹑脚走到窗前,窗户也是锁着的打不开,但好在这里年久失修,窗户合得不拢,大概有拇指宽的缝,我猫着腰眯了一只眼往里看,就看见两个太监背对我站着,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只小瓷瓶,那个人被绑着坐在他们面前,这不看还好,一看真的是吓我一跳。   我认得他!   “杜衡!”没有太多思考,我立刻想起了他的名字。   “谁?”书玉疑惑着问。   我来不及解释,站起身就推门而入:“住手!”我大叫。   两个太监齐齐转身,惊慌的看着我,当发现是我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姑姑,姑姑您怎么来了?”   我绕过他们看着坐在地上的杜衡,杜衡也看了我一眼,他的神色很复杂,并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没有说话,微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你们在做什么?”我故意问。   “回姑姑,是皇上的吩咐,要处死这个侍卫。”其中一个太监回答。   “我没有做错事!”杜衡高喊。   “他犯了什么事?”我继续问。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是按照旨意办事,姑姑,您可别为难我们。”   我想了想,说:“我不为难你们,但是你们现在不许动他,我现在去找皇上。”我指着他们,给了一个狠戾的神色,想要他们明白我说话的分量。   “书玉,你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们,若是我没回来之前他们敢动这个人,我自有办法要他们好看。”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书玉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认识那个人?”   “你别多管,总之替我好好看着,我去去就回。”我说完,赶紧就往御书房去了。   我顾不上思考杜衡怎么进宫做了侍卫,当年在福音寺的后山,若不是他收留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活着,他那么纯真,过了这几年,长得更是硬朗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犯事的人。我总要为他去周容承面前求一求情,万一冤枉了好人怎么办。如果他真的犯了事,好歹他于我有恩,看情节严重程度,适当为他求个减刑什么的,不然,我也不能安心。   一路走的急,我大口喘着气,等我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   一进门我就跪下了,连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得一旁的安福贵大惊。   “墨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求皇上开恩。”我声音清脆响亮,妈妈跟我说,求人的时候说话声音一定要铿锵有力,变现出自己的诚意,我额头直冒冷汗,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可我拼命坚持着,我得救杜衡。   “开什么恩?”周容承的语气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冷冷得没有任何感情。   “求皇上放了那个侍卫吧。”我言辞恳切,加上身子虚,这个时候的我看起来应该十分可怜。   “哪个侍卫?”周容承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些感情。   “皇上,墨姑姑说的可能是今天你下旨要处死的那个侍卫。”   周容承想了想,终于恍然大悟,他不解地看着我:“他的死活与你何干?”   “是啊,墨姑姑,那个侍卫犯了事,你不要插手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安福贵说着,作势要扶我起来。   就连周容承的脸色都不好了起来。   我当然不会就这么起来,我撇开安福贵的手,继续说:“皇上可知那个侍卫是谁?”   周容承眉头锁得更紧了:“朕的皇宫,侍卫几千人,朕难道还要一个个了解他们的家事吗?”   “皇上,他叫杜衡,住在福音寺后山上,您可记得那件事?”   周容承想了想,似有所悟,抬头去看安福贵,安福贵赶紧说:“皇上,奴才不知啊。当年奴才去答谢他,那猎户说想进宫当差,奴才想着这事也不难,就安排他看守皇宫城门,后来他归属了侍卫司,奴才也不知道过了几年他已经调配到这里来了。”   “皇上,杜衡对我有恩,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事,但希望皇上开恩,绕他一回。”   我又是磕头又是求情,他却无动于衷,只是面带玩味地看着我说:“哦?朕可没想到,你竟然觉得自己有资格来要求朕?”   “不不,奴婢只是想求求您,求求您开个恩。”如果我把头磕破了能求得他开恩,那就磕破了好了。   “你拿什么求我?”他冷冷地问。   我一时呆住,对啊,我拿什么求呢,我真的答不上来。   “你可想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他问我。   我看着他,是的,我是很想知道。   “因为他看见了你的脸。”   “什么?”我惊愕。   “墨姑姑您有所不知,那日您中毒,玉乾宫乱了套,好巧不巧,那面纱不小心掀了起来,咱家虽然手脚快给您盖上了,可就偏偏让他看见了。这…”   “所以就留不得他了吗?”我问。   “你知道,如果传出去的后果吗?”周容承问。   什么后果,无非就是说我是妖孽要我死之类的,进宫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谁能保证我能一辈子不让人发现。太难了。    ☆、救命之恩   “求皇上开恩饶了他一命,奴婢一定有办法让他守口如瓶,求皇上开恩。”我的额头磕出了血,可我却不觉得疼。   最终周容承还是答应了,他不耐烦地答应了,无论怎样,他答应了就好。   安福贵随同我一起去了杂物房,两个太监果然乖乖等着,听了安福贵的旨意,他们也就离开了。书玉见我额头上的血大惊,我压住她的手,安慰她没事,不过一点皮外伤,我都没觉得疼。   最后安福贵也走了,书玉为杜衡解了绑,我也已是体力不支,找了把破椅子坐了下来。   杜衡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咚咚”磕了两个响头:“谢姑姑救命之恩。”   我摆摆手让他不用这样,然后摘掉了自己的面纱。   “姐姐!”书玉大叫,却没来得及拦住我,面纱还是被我摘了下来。   “没事。”我安慰她。   杜衡大惊失色,他看了良久,这才喃喃道:“果然是你,我一直以为自己看错,一直以为…”   书玉不解:“姐姐,你们这是…”   我笑了:“妹妹,认识一下,他叫杜衡,我与他早就认识,当年可以说是救命之恩。”   杜衡不好意思的笑了:“算不上救命之恩,算不上…”他说着,脸色又凝重了起来,“姑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和皇后娘娘…”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没见到皇后娘娘时,我也不敢相信。”我干咳了两声,只觉得喉咙里燥的慌,说话都很难受,“一切太过复杂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你只要知道,我戴着面纱不让人看见我这脸,就是因为这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我为什么在宫中,也不是我所愿的。”   “姑姑不说,自然有姑姑的道理,我想姑姑也有苦衷。姑姑放心,杜衡用性命发誓,这事我半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我的命是姑姑救的,以后,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快起来吧。”我喘着气,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杜衡站了起来,他忽然笑了:“之前我一直误会姑姑了,我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以为她就是你,还以为她是装作不认识我,一度让我失落了很久。”   “那你是怎么想到进宫的?”当年周容承说会打赏他,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很多事发生的太突然,我也再也没有想起这件事。   “原本安公公是奉旨赏赐我和母亲,但我母亲没有要,她求着安公公给我安排一个差事,我娘身体不好,她想给我安排一条好路,这样她才能放心。这安公公心也善,当即就答应了,把我安排进了皇宫守宫门。我守了三年多,管事的觉得我手脚麻利,就把我调到玉乾宫来当差了,我来了也不久,你进宫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大概你没注意我,我也没认出你来。”   “看来,你我也算有缘。你母亲可好?”我想起他娘来,那是个温柔的女人,虽然只住了一晚,可她待我极好,让我忘不掉。   杜衡眼神黯了暗,低下头去:“她已经过世了,病死的。”   我默了,不过也就是三四十的年纪,竟然这么早就离开了。   “你别伤心了,我爹娘也死得早,可是我娘说了,让我勇敢的活着,她会在天上看着我。你也要好好活着,因为你的娘也会在天上看着你呢。”书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杜衡抬起头,这才注意上这个一直站在一边的小姑娘,书玉冲他笑了笑,说:“我叫容书玉,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玉,以后你就叫我书玉好了。”   杜衡笑了,他点了点头:“书玉。”   我休息了两月,身体已经恢复,虽然不如从前了,但也算是个活蹦乱跳的了。那次磕破了额头,没几天就结了痂,安福贵送来了祛疤膏,说是周容承赏的,没想到他还能突然好心,让我一时受宠若惊。安福贵说皇上其实十分仁慈,我不知道他对我说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我周容承是不会杀我的?   剥削阶级哪有真正的仁慈,他们的仁慈不过是相对而言的。   不过他不再要我试吃了,试吃的工作交还给了原来的太监。   没几天我就遇见了东方藿,我早有心理准备,她是皇后,来玉乾宫是常有的事,以后我们会有无数次的相见,避免不了。   我行了礼,从她身边走过时,她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啊。”   我不知道她恭喜我什么,我也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她回转身,说道:“你赢了,这下我的父亲去了边关,你是彻底赢了,怎么,心里高兴吗?”   “娘娘,娘娘的父亲镇守边关是百姓之福,是大周之福,相信东方将军会名垂青史、世代敬仰。”   她嘴里哼哼,眼睛因为愤怒变得血红,可她依旧克制地笑着,带着她母仪天下应有的仪容。   我以前说她一点都没有母仪天下的样子,可我觉得她现在也没有。形对了,神也不对。   她慢慢走近我,俯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最好你一辈子躲在皇上身后,躲得好好的,千万不要让人逮到。”   “娘娘多虑了,于奴婢而言,奴婢也是整日提着脑袋在当差,奴婢无处躲,也不敢躲。”   东方藿一副不愿意放过我的样子,偏巧这时候安福贵过来了,东方藿瞬间收了脸上的狠劲,嘴角微微弯着,一副温和贤惠的模样。   “娘娘,皇上让您进去呐。”   “好,有劳公公了。”她瞪了我一眼,走过的时候故意狠狠撞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她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直接进了屋。   安福贵赶紧过来扶我:“墨姑姑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尴尬着冲他一笑,安福贵心知肚明,皇后娘娘的行为他也不好多说,只是劝我想开一点。   我其实想得很开了,我现在都不怕死了,还能每天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当初差点杀了我的周容承,我怎么会想不开呢。   朝堂上仿佛出了大事,宫里这几日都不□□稳,每日下了朝,御书房总是有很多官员,各个面色沉重,周容承的情绪也十分不好,我听不懂他们讲得事情,但是也理解他们现在焦头烂额的心,御书房整日都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我也只能乖乖一旁站着,生怕不小心打个喷嚏都能引来训斥。   每日来的官员中,卓言风都在其中,每日大臣们下朝后就过来,一直跪着,跪到傍晚离开,期间不过是反复商讨,周容承反复发怒。   再后来几天,大臣们不来了,周容承只召见了卓言风,什么也不说,就让他跪着,从早上跪到傍晚,然后第二天来了接着跪。   我虽日日见他,却没有机会说过一句话,连四目对视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第三天,卓言风还跪着,周容承终于开口问他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卓言风说了几个方案,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周容承,周容承毫无预兆地随手拿起桌上的书就砸了过去,书角从他脸上划过,留下了一道血印。   卓言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仍旧跪着,隐忍着。   我实在不太懂他们之间商讨的什么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周容承这般为难别人。这几日他情绪不仅不好,睡得也十分晚,连累我一起陪着也没办法睡觉。   卓言风再来的时候,我小心地把之前周容承赏赐给我的祛疤膏藏在了兜里,祛疤膏我只用了一点点,还剩下很多。他脸上划上的道道有些长,这么好看干净的脸,留了疤多不好。   我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嗖一下就扔进了他的怀里,卓言风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把祛疤膏放进了怀中。   到了夜里,周容承依旧呆在书房不出来,安福贵请了几次也无用,他受了皇太后的嘱托,让周容承今夜务必上哪个皇后嫔妃那边过夜,他已经很久没有宠幸后宫的女人了,他的老娘有些着急了。   登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大概皇太后也急疯了。    ☆、抱我回来   周容承仍旧不肯离开书房,最后没办法,安福贵让我再去请,我自知没那么大的本事,本想婉言谢绝,可奈何拗不过安福贵的请求,我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周容承正埋首奋笔疾书,我站到他身侧,犹豫再三,拿捏了一会儿说话的语气:“皇上…”   “怎么?”他并不抬头,说话语气也疏远得很。   “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困。”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他见我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抬起头来不耐烦地看着我:“太后娘娘怎么了?安福贵唠叨了几遍不行现在又换你了吗?”   “太后娘娘也是体恤皇上。”   “什么时候,你站在太后那一边了?”   是啊,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我还竟然在帮一直想害死我的人说话。   可我又想,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们是无辜的啊,她们日日仿佛守着活寡,每时每刻都期盼着周容承能去看她们一眼,她们多可怜啊。而且我也很可怜啊,我需要睡眠啊。   “奴婢不是站在谁那一边,奴婢只是觉得…皇上也要注意休息,还要…还要…”我怎么一到劝人的时候,脑海里的词一个都没有了?   “还要什么?”他挑眉看我。   “还要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啊。”我说。   “哦?”他眼神一扬,“你究竟是真的为朕着想,还是想着朕走了你可以早点歇息?”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也想睡觉啊。昨夜他熬了个通宵,差点把我熬得精神分裂。   白天我也只是补了一会会睡眠,若今夜再不让我睡,我真的要精神分裂了。   结果是我也败下阵来,周容承哪儿也不肯去,留在书房里继续冥思苦想。我仿佛听见了各宫的女人们以及我的心碎声。   强忍着困意是很难的一件事,尤其像我这种意志并不坚定的人,所以,我到最后究竟是站着睡着了还是坐着睡着了我都不记得了,困到意识模糊,以至于睡着之前我在干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等我起来的时候,我竟然是在自己的床上。   难道说是我自己走回来的?不可能,我只是困了又不是喝醉了,自己走回来的话还能自己不知道吗!   那我难道是被侍卫或者太监扛回来的?   周容承竟然没有责罚我,还让人把我送你来了,这是怎么了?   我来不及细想,起身赶紧出门,正巧一群巡逻侍卫经过,杜衡在里面,我叫住了他。   “姑姑醒了啊着。”他笑嘻嘻着,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   “恩,醒了。”我总觉得他说这话哪里不对,可我想了想,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好像又是对的,“我问你,昨夜是不是你们侍卫把我背回来的?”   “没有啊,是皇上抱你回来的。”他说着,还做了一个横抱的姿势。   我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昨夜的事我完全没有印象,让一个人抱着回来竟然能一点都不醒,我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可他怎么会抱我回来呢?   他这随便一抱可了不得,虽然夜半没几个人瞧见,可是那几张嘴往外一传,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玉乾宫都知道了,连书玉都来问我,可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抱我。   后来传闻越来越离谱,有人说周容承有怪癖,就爱戴面纱的,后宫的嫔妃们似乎从中找到了机会,人人都开始戴起了面纱。   最得意的是襄嫔,她让人绣了一条特别精致漂亮的面纱,戴着来见周容承,我恰巧也在,看着她被周容承训斥了一顿,襄嫔不服气,却也只能灰溜溜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好像我从来都会让她讨厌,大概只要是周容承身边站着的女人,她都会讨厌吧。   “想什么呢!”周容承提高了嗓门,刚才襄嫔弄了这么一出,看出来他十分不高兴。   我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说:“没想什么。”   他哼了一声:“你也的确不用多想,朕不过一时兴起抱了你一下,一时兴起你懂吗?”   懂,当然懂,小说里皇帝一时兴起睡了宫女然后生了儿子这种桥段也是很多的。   “奴婢不敢。”我这次尤其恭敬严肃,生怕他觉得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来,假如我有非分之想,大概死的更快。   他的脸上有一丝怒色,却忽然话题一转:“你这额头上的伤恢复的不错,朕送你的祛疤膏呢?”   “呃,用完了。”   “这么一点伤口你就用完了?”   我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说:“奴婢怕药效不够,所以抹得有些多。”   “哦?那空瓶呢?”   空瓶你也要?分明找茬吧?也许他是知道我偷偷给了卓言风也说不定,可我琢磨了一下这事打死也不能承认的,就说:“奴婢扔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也看不出他还生气还是不生气,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滚出去。”   他平时看起来挺好的,身在帝王之家,从小素质教育就不错,虽然比较严肃,但身上少有戾气,也不那么让人觉得疏远,可他偏偏动不动就爱说“滚出去”,我来了这么些日子,已不知道给他说了多少次“滚出去”了。   起初我还比较紧张,摸不清他的脾气,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能触怒他,可渐渐我也习惯了,也不高兴去猜,他喊我“滚”,我就滚了,也乐得清闲。   这一次,他一直到夜里都没有喊我进殿,当值的小宫女伺候他用了晚膳,又伺候他洗漱,直到小宫女出来告诉我他已经歇下了,我想着这样过一天也不错,屁颠屁颠回到自己小隔间睡觉去了。   睡到半夜,我翻了个身,朦朦胧胧看见床边有个黑色的影子,睡意太浓我也没有在意,可当我打算继续睡的时候,脑子一个激灵,瞬间就反映了过来。   我的床边怎么站了一个人?   我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吓得尖叫出生,我手拖着被子捂在胸口,后背贴墙靠着,生怕那个人靠近。   “你是谁?你再过来我要喊人了啊!”我声音颤抖着,却不敢叫太大声,怕激怒了他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如果他手里有刀,等不到巡逻的侍卫过来,我就要呜呼哀哉了。   “大半夜鬼哭狼嚎什么!”那人声音严厉,我这才听出来,是周容承。   “皇上?”我探寻得朝他看过去,虽然看不真切,倒好像真的是。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我旁边,难道是想吓死我一了百了吗?   “皇…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哼!”他好像生着气,“你以为朕高兴来这里,叫了你半天都不应,你就是这么当值的吗?”   不会吧?我怎么好像一点都没听见?这不符合我的风格啊?再说了,即使我听不见,他大声叫的话,其他夜里当值的都能听见的吧?虽然陪着守夜的是我,可这玉乾宫夜里值班的多了,谁都没听见?   他不会又找茬找我的麻烦吧?   我被周容承叫去了寝殿,这时我脑子完全醒了,睡意全无。我跟着周容承进了寝殿,他负手站着,背对着我,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我只能乖乖站在一边。   “你以后就睡在这殿外吧,这样,总不会再听不见了。”   “啊?”   我觉得人总是都会犯错误的,犯了一次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就犯了这么一次而已,至于就让我以后打地铺吗?   我这一整天都因为这件事而没了精神,睡在地上就算了,让我和他同睡一屋,虽然一个在那一个在外,可是仍旧很别扭啊,以后我睡觉是不是连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深怕把他给吵醒了,更别说打喷嚏打哈欠这些了,我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不能再悲惨了。   可好消息很快就来了,之前朝堂上那件棘手的事解决了,虽然最近平和无事,但朝中大臣怎么可能无所事事,他们拿着俸禄,自然恨不得天天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所以在最近比较闲暇的时候,他们开始关注周容承子嗣的事情了。周容承已经很久没有临幸过任何女人了,连个看上的小宫女随便来个一夜情这种事都没有。起先是皇太后着急,现在满朝都着急了,今天这样的折子递上来了不少,周容承看得很是平静,并不以为意。直到皇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奉了旨意过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周容承终是不耐烦了,开口说:“朕知道了,朕今晚就去皇后那里。”   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今晚可以回自己的住所睡觉了。我的内心澎湃得差点都装不住了,周容承看了我一眼,还好我强忍了没有表露出来。    ☆、墨上香   我哼着小曲仰躺在床上,姿势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难得一夜的大假,如果不好好利用好好睡一觉,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从吃完饭开始就赖在床上打滚,其间书玉来看了我一次,然后又走了,我继续打滚,直到睡意来了就直接睡觉了。   睡得正酣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是伺候周容承的一个小太监。   “姑姑,皇上回来了,让您去呢。”   “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嘴里嘀咕,又问他,“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姑姑,现在酉时刚过呢。”   那他不是刚刚才吃完饭就回来了,我的个天,我这才眯了一小会怎么就来了这个噩耗。   小太监外头站着,我赶紧穿了鞋起来:“皇上怎么回来了?不是今夜要留宿锦绣宫吗?”   “这…奴才不知。”小太监又开始催了,“姑姑您快去吧,皇上这会儿不高兴着呢。”   他怎么总是不高兴?我也不高兴啊!   我到了寝殿,周容承已经洗漱好了,正要宽衣睡觉。   我悻悻得为他宽衣解带,伺候他上了床,息掉了多余的灯,只留了一盏,转身准备去打地铺,却猝不及防地让他拉住了手。   我惊得转身,对上他灼热的眼神,我吓得要抽回手,他拉得很紧,丝毫不让我挣脱。   “怎么,你在害怕朕?”他问我。   怎么会不怕呢?“没有,奴婢只是吓了一跳。”   我说完,他一个用力,我一下子就落在了他的怀里,这下更好,我整个人都被圈在了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他凑近过来,灯光太过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尤其脸离得那么近,我都快看出斗鸡眼了。   “今夜你不走…可好?”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一贯口吻都是不容抗拒的他,今夜的语气,似乎带着一点点尊重人的询问。   我恍惚间想起来曾经那个他,在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的时候,他也这样温柔过,不曾指责我,也不曾命令我,说话总是柔柔的,看上去不容亲近,其实脾气却好的很。   “奴婢…不走,奴婢这就打算去抱被子过来打地铺呢。”我说着,用手指了指外殿的地板,他昨夜命令我以后在殿内守夜,今天这又是怎么了,喝酒了?   可是我并没有闻到任何酒气,他离得那么近,我只能闻到他身上的熏香,那是他穿的衣服上留下的味道,他的每一件衣服,浣衣房都会仔细熏香,始终都是那个味道,闻过不会忘。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淡淡说。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趁着他恍惚的时候,用力一挣,拼命站了起来。   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看得不真切,幽怨中还带着什么情绪,我看不出来。   “你果真喜欢卓言风吗?”   他的问题好跳跃,我被他问得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更确切地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他今晚变得十分不寻常,让我有些恍惚,恍惚着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还算喜欢…吧?”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主要我要考虑我怎么回答才能不招来杀身之祸。   “他救了你,所以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许是吗?”   我突然有些捉摸不透他,话也不敢说了,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可你是否想过,他犯了欺君之罪,欺君是要杀头的,他救了你,可他却要活不成了,你知道吗?”   等等,不是说不杀卓言风的吗?怎么又提这事了?   我反应迅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求皇上开恩。”   “开恩?你要朕怎么开恩?拿什么条件来开恩?”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求他开恩呢,总得有个等价条件才行吧。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吧。   “若朕让你一辈子留在皇宫,再也不能与卓言风来往,如此,朕便不杀他,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谢皇上不杀之恩。”哪有思考的余地,这样结果已是最好,我赶紧谢恩,生怕他又反悔。   “你果然是个冷血的女人。”   什么?我脑子里满是问号,这个男人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拿我寻开心吗?   “为了保命,什么都可以放弃。”他又说。   说完他就不理我了,翻身睡觉了,我愣愣站着,良久才反应过来,蹑手蹑脚退了出来。   周容承昨夜并未留宿锦绣宫,这事很快就人尽皆知,奏折继续上来,周容承却再也不闻不问。   他哪也不去,晚上就在玉乾宫过夜,让我打地铺守夜,倒也相安无事。   “姐姐,你说皇上会不会压根不喜欢皇后娘娘,而喜欢的是你呢?”书玉忽然这样问我。   我吓了一跳,就差上去捂住她的嘴,还好旁边并没有别人,我小心说:“你可别乱说话,什么话都敢说,还以为自己在将军府呢。”   “我也只是瞎说的。”书玉吐了吐舌头,“可是我听杜衡说,以前皇上和皇后的关系可好了呢。”   “你什么时候和杜衡走得这么近了?”我挑眉看他,“你家右青不在,你是不是…”   书玉拍了我一下,嗔道:“还不许我交个朋友么!姐姐,你听我说呀,杜衡说皇上很爱皇后娘娘呢,他不仅几乎日日都要去看皇后,还画了一副皇后的画作,挂在御书房天天看着,你说他这是得多喜欢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哦?我怎么没有看到御书房有这样的画?”谣言也不能乱说吧,周容承的御书房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这瞎说也太厉害了吧,我天天都在御书房,根本没看到过什么画像。   “姐姐你是不是没仔细看,杜衡拍着胸脯说有呢?大概御书房的画作太多了,你今天去好好看一眼,看看有没有,要是没有,你也告诉我。”   我虽确定书房没有这样的人像画,可书玉说了,这倒勾起了我的兴趣,无风不起浪,我也想看看,是不是我真的漏看了。   周容承早朝还没结束,我一般都会提前在书房等他,因为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书房。这一点,卓言风倒与他一样。   周容承似乎很喜欢画作,御书房的墙上的确挂了很多画,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可我今天带有目的性的去看,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幅画。   我真佩服自己,这么显眼的地方,我竟然一次都没有看见,大概周容承他都十分郁闷吧。   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像画,是一幅风景画,人像只在里面占了非常小的一部分,那人像太模糊了,只是一个恍惚的影子,不知道谁能看出来这是画的皇后,若我不是知道这个场景,我大概也猜不出这是画的谁。   那日的风景极好,窗外的枫树落了一地的叶子,透过窗户,她握着笔敲着脑袋,虽然人脸很模糊,但我猜她很是苦恼,桌上的纸一片空白,她肯定苦恼着自己究竟该写些什么。她后来写了三字经,好像还被某人嘲笑了。   这幅画有名字,还落了款,是周容承亲自画的,有他签名,还有他的盖章。他给这幅画取了个很合适的名字,墨上香。   我看得发愣,一下子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候我也是在这里,这里原本还有张桌子的,现在没有了,这里挂了这幅画。原本我就坐在这边的桌子上,用我不算好的书法写了一首三字经,当时周容承看我的表情,带着不可思议,那表情让我记忆犹新。   回忆很美好,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那一切真的再美好不过了。   “你在看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赶紧回身:“皇上,您回来了。”   他绕过我,径直走到那幅画前,他端详了一会,如释负重一般:“朕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抬头看一眼。”   我抬头看着他,忽然间,我觉得有些迷茫,他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样,他一边想起死,一边不让我死,一边这般恶毒,一边又挂着这样的话。我发现我真的没有弄懂过他,从来没有。   “奴婢去给您准备点心。”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天麻,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就这么着急走吗?”他叫住了我,“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我没有什么可怕的。”我说,“皇上开恩不杀奴婢,奴婢已是知足,不敢奢求别的。”   “是不敢奢求,还是不想奢求。”   “我…”我也不知道。   “朕说过不杀你,自然就不会杀你。”   可我只能活得像个隐形人一般,然后一辈子就躲在这里吗?是躲在御书房?还是躲在玉乾宫寝殿的地铺上?   我大概是脑子真的发热了,我忽然就跪了下来:“求皇上开恩,放了奴婢。”   “你说什么?”    ☆、自杀   “求皇上放了奴婢,既然皇上不杀奴婢,何不放了奴婢?”我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可是从看见那幅画开始,我就心慌的厉害,“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再不叫人发现,这世上不会有与皇后娘娘一样的人,再也不会有。”   “说到底,你还是想着离开是吗?”周容承冷冷地问我。   是,我想离开,我不想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做影子里的人,让人看不见容貌,看不见未来,我的意义除了活着就只有活着,这辈子都戴着面纱活着。我明明有一张脸,可我却再没有权利使用它。就像这幅画一样,即使画画的人千般喜欢,可他也不能画得真切,也不敢说出画中人的身份,面对着整个世界,我们都太渺小了。   “求皇上开恩…”我跪在地上,反复说着这句话。   “朕说过,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这里,不要妄想可以和卓言风远走高飞,若你不想害死他,最好不要那样做。”   周容承气得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才听说,他留在襄嫔处过夜了。   而我却睁着眼睛一夜未睡。   我想了很多,从我第一天掉到这个时代开始想,我极力想去回想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可越是用力想,回忆却越是模糊。   后来我在御书房伺候的时候,听见周容承说要把卓言风调到边关去继续镇守,我当时端着茶,手一抖,茶水差点漏了出来,周容承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和大臣商议政事。   据说东方无殇到了太原镇就生了一场大病,大概是年纪大了,加上之前打仗受了很多伤,体力大不如前,一去就病倒了。朝上几个大臣上了折子,希望能让东方将军撤回来安度晚年。周容承觉得这也可以,干脆让他回来,给他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以后就安安稳稳呆在家里安度晚年,可让谁再去,这又是一个难题。   周容承提到了卓言风。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要让卓言风去,可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若是痛痛快快打一仗得个胜利回来立军功也是好事,可这是一场持久战,耗着耗着,可能就耗走了大半辈子。   大半辈子就在边关度过,很多人不愿意。   书玉的消息灵通的很,哭哭啼啼跑来找我问我是不是真的,她倒是个衷心的,卓言风的荣辱就是她的荣辱,听说卓言风要被派回边关,她急得不知所措。   大概也是因为右青吧,她进了宫以后,再也没见过右青。我病好了让她回去,她也不肯,非要陪着我。好在周容成并没有计较这件事,书玉变成了玉乾宫的宫女给留下来了。   “若是将军这次真的要再去边关,你就跟他一起走吧。”我拉着书玉的手说,虽然边关凄苦,可我知道,分离才是最大的痛苦。   书玉依旧不肯,她要陪着我。   季节变化太快,我的身体终究吃不消起来,御医说我如今体质不好,季节交替容易生病很正常,配了几副药给我,让我泡澡得时候放进去,可以强身健体。   这我倒是很高兴,接着治病的名义,能舒舒服服泡个澡,何乐而不为。   夜里我跟周容成告了假,伺候他入寝后我便回了住处,书玉已为我泡好了药水,又反复试了水温,这才让我进去。   我让她回去早些休息不用等我,我跑完了就会去睡觉,书玉如今当着宫女,干活也是很累,此刻已是困得睁不开眼,她提醒我不要在里面睡着了会着凉,这才离开了。   我不知道是这药效的原因,还是自己太累了,我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睡觉,却还是控制不住困意来袭,眼皮竟然沉得都睁不开了。最后实在是管不住自己,干脆就舒舒服服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起来,开始明明很舒服,可睡到后来却越来越累,感觉身体被掏空一般,我想挣扎着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周围似乎有嘈杂声,又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最后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在周容承的怀里。   要死了,我怎么被他抱住了,我的衣服呢?啊,还好,我的衣服穿着呢。   哎,不对啊,我为什么在此处,我不是在泡澡吗?难道他把我抱了起来,还把我衣服穿好了。   我慢慢睁开眼,却觉得脑子炸裂一般地疼着,周容成搂着我,面色忧郁,他见我醒了,眼睛一亮,抓着我更紧了。   我想叫他,可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种无力之感,跟上次中毒有些相似。   我难道又中毒了?   “你终于醒了。”周容成把脸贴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受到了惊吓,可却没有办法躲开,“你竟然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了,真的值得么?”   为了谁?我为了谁?我心中纳闷,我什么时候不要命了?我难道是睡着了差点淹死在浴桶里了吗,我何时不要命了?   这时我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哭哭啼啼的声音,那声音从低处发来,看来那个人是跪着的。   “姐姐你千万不能死啊,你死了,将军怎么办呢?”   是书玉的声音。   我怎么又要死了,我一头雾水,我很想把这事搞清楚,可我却动弹不得。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周容承喃喃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喂,谁能告诉我,我怎么又要死了?   “皇上,姑姑只要醒了,就无大碍了。这手腕上的伤口割得极深,发现的时候姑姑失了快一半的血了,伤口虽是接上了,人也醒了,但是需要调养很久把气血补回来才行。”   书玉又开始嚎啕大哭:“姐姐你怎么那么傻啊,为什么要割腕自杀啊。”   啊,我什么时候割腕了?我错过什么了吗?   我脑子里一大堆的疑惑,没人为我解,所有人都以为我自杀了,为了自己的表哥自杀了。连周容承也信了,他的脸上是悲伤是愤怒又是不忍,他抱着我,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哪里还有往日那般矜持的样子。   “她为什么不说话?”周容承发觉了我的不对,赶紧问御医。   “回皇上,姑姑失血过多,如今实在是太虚弱了,没有力气。待她缓一缓会好的。”   周容承仍旧抱着我不放,他像一个卸下防备的刺猬,此刻完全没有了矜持,当着众人的面,一直紧紧抱着我,他说:“你为什么这么傻?没了他就不行么?”   没了谁?卓言风吗?到底谁说我要自杀的,我好好的泡个澡怎么转脸就自杀了?   定有人要害我!   我心中惊慌,拼了命的摇头,可我的脑袋也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然而这看在周容承的眼里并没有什么用,他大概以为我不敢忤逆他,所以才不承认。   我心想算了,反正等养好了自然能解释清楚。哎,短短几个月,进了玉乾宫,死了两回,害我的人真的是恨极了我,一刻都不想我活下去啊。   周容承抱了我一会,直到安福贵说左丞相还在书房等着,他才依依不舍把我放下,小心为了盖了被子,他看了看我,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周容承走后,书玉哭哭啼啼跟我说了一会儿话,我就睡了,醒来的时候,书玉还在旁边坐着,什么也不干就看着我,一副怕我再去寻死的模样。   我有了些力气,已经可以说话了。书玉刚把我扶起来坐好,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安福贵就来了。   他一进来,看见我醒着,小心翼翼走进了一些,说:“皇上在书房有要事商议脱不开身,让咱家来看看姑姑是否好些了?”   我点点头,并没有开口。   书玉出去端药了,之前御医嘱咐过,药一醒来就要喝。   “唉…”安福贵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又上前了几步,轻声细语说:“姑姑这是何必呢?你可以知道皇上有多伤心?”   我原本不知道,但是看他之前的样子,我也真是没有料到,我果真越来越不懂他,甚至不懂他到底想我死还是想我活着。    ☆、是谁要害我   “这话本不该咱家来说,可咱家着急啊,皇上憋着不说,咱家难受,他也难受啊。”安福贵唉声叹气的,我不知道他难受什么,但是我很想听听,“皇上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他是看你和卓将军在一起心里不是滋味。你可知道,当年皇上一心想救你,可他没有办法啊,他受着皇太后和东方将军的控制,他如果出面要救你,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只能装作对你无情。可你又知道?咱家当时说那样的话为你解围,也是受了皇上的旨意,你真的以为是咱家一心想帮你吗?咱家想帮的只有皇上。”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知道了真相,我却没有激动,反而有一丝丝痛心呢?   “后来你被关入了大牢,皇上想尽了办法要救你,可是当时他的处境的确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就想着,只要你不死,在大牢里活下去,活个一年两年三五年,只要有朝一日他独揽大权,他就能放你出来了。皇上这几年十分努力,花了很多心思,如今扳倒了皇太后的亲信,连着东方将军,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他了。可那个时候,你却病死了,他伤心得几乎失去了斗志,浑浑噩噩过了很久才好。”   都说看人不能光用眼睛看,要用心去感受,可惜我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一直都在用眼睛看人。   我不是没有恨过的,只是觉得自己的恨太无力太渺茫,所以干脆学会了放下,把一切当作过眼云烟。我在边关的风沙中高高兴兴活了几年,可却没想过,某个人却从来没有活得高兴过。   安福贵继续说:“后来卓将军回来了,皇上想给他指门婚事,可他言明只想娶自己的表妹,皇上对卓将军有心,想看看这个未来的将军夫人是何许人也,所以去了府上,管家去传话的时候,我跟着皇上悄悄的往后院去,在一处屋檐下看见了你,就那一眼,皇上就认出你了,咱家还说皇上看错了人,可他却肯定就是你,当时马上就让卓将军和他回了宫。他们在御书房整整聊了一个晚上,说了什么咱家不清楚,但第二天,皇上就让咱家去府上接你,当咱家再次看到你的时候,咱家才确定,真的就是你。”   安福贵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他似乎说得都有些累了,可我倒是没有听累,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连该有怎样的表情都不知道了,我只是两眼放空,没了言语。   “你可知道皇上有多高兴?这么些年了咱家都没见他如此高兴过,可他一边高兴,一边又生气,回头还是不舍得。可这一次,你真的伤透皇上的心了,皇上回去的路上还在问咱家。是不是该把你当出宫去,他说也许你跟着卓将军才会开心快乐,他想放你走。”   “皇上人呢?他什么时候过来?”我忽然开口,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迫切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   “皇上暂时过不来,左丞相和他在商议要事,脱不开身。”   哦,他刚才说过了,瞧我这记性,眼一眨就忘了。   我的脑子今天承受了太多的东西,气血供应又不足,很快晕眩又来了,我没等再与安福贵说上话,又晕了过去。   昏睡中我一直做着梦,梦见了几年前的景象,那时候我日日都要来玉乾宫磨墨,其实一开始我真得很讨厌做这件事,可后来慢慢习惯了,似乎成了瘾,心中有了小小的期待。   那小小的期待和对东方藿的愧疚交织在一起让我迷茫了,我迷茫着该如何抉择的时候,老天却帮我做了抉择。   我受到了抛弃和背叛,所有人都摈弃了我,我被孤零零地关在了不见天日的大牢里。我恨过所有人,尤其恨周容承,可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恨的是他,其实他当时也是受害者,他就算真的杀了我,他也没有错,他杀掉一个来路不明也许是个妖魔鬼怪的女人,没有人会说他错。   我现在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对一个人倾注了太多,所以当前那个人抛弃了自己的时候,才会产生最深的恨意吧。   其实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倾注了太多。   再醒来的时候,我竟然睡在了周容承的寝殿里。   他把御书房的奏折都搬了过来,隔着一层珠帘在外间辟出一块地方来,摆了个书桌,此刻正在埋头批阅奏折。   整个寝殿只有我和他,没有宫女太监。   我挣扎着起来,我的动作很轻,他却还是发现了。他放下笔匆匆进来,挨着我坐下,两手扶着我坐稳。   “你醒了,可觉得头还晕吗?”他关切地问我,我很少看到他这般温柔,仿佛几年前看到过。   晕还是晕的,但是已经比刚醒那会儿好多了。   安福贵还告诉我,我晕了三天,周容承就守了我三天。   我看着他,我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这个男人,我对他的了解太少了,我一直用自己片面的理解看待他,如今真的想好好看一看。   他看我一直专注着他,他垂了下眼,再抬起眼来时说:“朕已明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可以…”   “我没有自杀。”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猜出他要什么,可我并不想他说出来了。   “你不用解释了,朕知道,你没有错,也从未害过人,无论你是谁,朕应该还你自由。卓将军不失为一个好的依靠,朕就…”   “不…”我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皇上,我真的没有自杀,是有人要害我。”   周容承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随即反应了过来,他从微怒变成了怒火中烧,大喊着安福贵的名字。   安福贵急急地跑了进来,人还未走进,就着急问:“皇上,怎么了?”   “查,给朕好好查!彻查到底!”周容承怒吼着,他显然是气疯了。   安福贵一脸茫然:“查…查什么?”   “查究竟是谁要害墨儿!”   安福贵也是个老油条,随即明白了周容承的意思,他的表情自然也是相当惊讶,看来明天所有人都要惊讶了,大概要害死我的人也么想过我还能活着说出真相来。   谁叫我命大,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书玉就告诉我,那夜她怕我真的泡着澡就睡着过去,叮嘱正在夜巡的杜衡,如果半个时辰我还没有动静,就要告诉她。杜衡巡逻一圈回到这里,差不多正好半个时辰,发现里面灯还亮着,便去喊了书玉过来,书玉一看,这才发现出事了。   若是再晚一会儿,我的血差不多也就要流干了。   “那也得巡逻侍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且但还是姑姑身边没有旁人,没有目击证人,这该从何查起?”安福贵犯了难,的确,一个人都没看见,怎么查?   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疑惑:“那你们是为何认为我是自杀的?”   “因为当时有宫女看见了,喊着姑姑自杀了…”安福贵话还没说完,他似乎也明白了一点什么。   聪明的周容承自然也明白,他立刻说:“把第一个喊的宫女揪出来,好好审问。”   夜已深了,看来安福贵是要连夜审问了。   一时气氛凝重了起来,整个寝殿又只剩下我和他了。   书玉送来了米汤,我勉强喝了几口,周容承就打发她出去了。打发书玉走的时候,我也想要起身:“皇上,奴婢还是回去睡吧…”   周容承过来扶我:“你别动,你若是回去,朕不放心。”   以前从没发觉他能说好听的话,如今信手拈来,真的是想我刮目相看。   这就是他让人把我抬到这里来的理由?   “可…皇上您睡哪里呢?”我有些尴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要面红耳赤的,我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并没有什么经历。   周容承想了想,他忽然横抱起我,我差点惊呼出声,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轻轻挪到了床的里侧。   他合衣直接躺了下来,说道:“朕就睡在这里。”   “啊?”   “你放心,朕不会拿你怎么样,你看朕衣服都不脱。”他小心解释着,我从没见过他这般小心的样子,心里却莫名有些偷乐。   我不说话,安静地在里侧躺着,他仰躺在外侧,有些局促。   我摸了摸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纱布,他看见了,问我:“还疼吗?”   “不疼了。”我把手放进了被子里,其实还是疼的,那么深的伤口,但我却撒了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现在如此安心一般。   睡意袭来,我渐渐睡着了。 ☆、迷惑人的妖孽   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很深,但是愈合的不错。主要是我失血过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就连御医给我看诊的时候都连连摇头,大概连他都在可怜我,他曾经说我是有福之人,我却觉得自己惨得不能再惨,可如今再想,我可能真的是幸运的。   我一直在周容承的寝殿住着,衣食住行除了不能行外,其他都有人细心伺候,我与周容承每天一同进食,一同睡觉,相安无事地过着,这样安逸的日子,让我很舒服。   其间皇后来过,襄嫔来过,其他妃嫔也都来过,可他谁也没有见,他不说我也不问,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精神好的时候,我也会起来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批阅奏折,他真的是一个很努力的皇帝,事无大小亲力亲为亲自过问,他每天都会在我午睡的时候离开去书房见大臣,处理朝堂上的事,然后在我醒来之前回来,与我一道吃点心。   宫中的谣言始终不断,我虽然不能出门,但是有书玉在,我照样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她说,宫里现在传遍了,说皇上喜欢上了女官,还说这个女官不知道是不是个能迷惑人心的妖孽,既然是毁了容的,怎么迷了卓将军,还能把皇上也迷倒了?   他们说我是第一个能够留宿在皇帝寝殿的人,这么多年,皇上后宫的女人纳了不少,可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荣宠。   就连书玉也开始相信了,她哀怨地看着我说:“姐姐,你是不是忘了将军了?”   忘了?不,没有忘。只是,我和卓言风,本身就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吧。   让人戳着脊梁骨的滋味并不好受,我终于像周容承提出我要回去了。   周容承并没有阻拦,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除了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血色,行动上完全没有问题了。他嘱咐我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回来伺候,给我放了一个无限的假期,又给我配了两个宫女,这才让人送我回去了。   我刚回住所,杜衡就来了,他今天是白日里当值,听说我回来了,这才赶紧过来瞧瞧。我住在周容承寝殿的时候,他一次也没见着我,书玉告诉我,他心里也着急。   杜衡见到我的时候,他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你没事就好,这些日子我都担心坏了。”他哭丧着脸,“那天夜里我见你还没出来,我又不能进去,去叫了书玉来看就出事了,我只知道你流了好多血,还以为你…以为你…呸呸,姐姐,你没事就好了。”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心中感激他对我的用心,可我转念一想,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妙的事情来。   “杜衡,你知道那天我是被谁抱出去的吗?”   “我看见是皇上抱你出来的。”   我心中一震,又去问书玉:“书玉,那是谁给我穿的衣服?”   书玉眼神闪烁,犹犹豫豫才说:“你没穿衣服。”   “没穿?”我声音提高了几分,同床共枕这些日子,没想到早已让他看光了啊,我若是早点知道,大概羞都要羞死了。   “也不是。”书玉摇摇手赶忙解释,“当时皇上把他的袍子脱下来把你包起来的。”   果真让他看完了,我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景,我浑身光溜溜的让周容承从水里捞了出来,然后袍子一裹他就把我抱走了。   我怎么早些时候没想起来这事?   “你怎么不早说!”我瞪着书玉,完了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你也没问啊。”书玉小声嘀咕。   “姐姐,你别怪书玉了,当时周围没人,我跑去通知皇上了,书玉她抱不动你,折腾了半天,你还泡在水里。皇上马上就来了,到的时候其他宫女太监也都起来了,皇上说也不让碰你,自己抱着你就跑了。”   我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得疼,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想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我就装作不知道算了。   杜衡走了以后,书玉悄悄跟我说,卓言风传了话来,说夜里要来见我,在未央阁那边。   未央阁是宫里听戏的地方,每逢大节小节,便会请来民间的戏班子过来唱戏,除开那个时候,其他时间那边几乎看不到人,倒是一个会面的好地方。   “你怎么能收到将军的口信?”我有些怀疑,书玉不仅八卦,还能传递信息,她厉害得很嘛。   书玉眼睛眨了眨,盈盈带着笑意:“是右青告诉我的。”   “右青?”我讶异,“你还能偷偷见右青?”   书玉揉着衣角有些害羞:“他偶尔夜里会来。”   我虽然知道右青功夫了得,轻功更是厉害,偷偷潜入皇宫这种事他也的确做的出来。   “胆子也太大了。”我说,可又不忍心责怪他们,恋爱中的小情侣,相思之苦太过磨人,我只能叹了一口气,“还是小心一些好,千万别让人撞见了。”   书玉咧嘴一笑:“姐姐放心吧。”   虽然偷偷私会冒险很大,但我想卓言风一定是着急,想看看我是否安好,我总要去一趟让他放心。   我为了看起来脸色红润一些,刻意抹了一些胭脂水粉,等到了夜里,我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趁着夜色没人瞧见,偷偷出了门。   未央阁我没有去过,只知道大概的方向,我白日里故意问了一下宫里的人,按照他们的描述,我绕了很多弯路,终于在夜色中找到了这里。   我怕让巡逻的人看见,熄灭了灯笼摸黑进去,好在今天月光不错,勉强能看得见路。   未央阁不小,卓言风也没有说具体在哪里见面,我又不敢喊出声音,只能盲目地转着。直到有人忽然从身后抓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抽开了手。   “是我。”黑暗中的人说,是卓言风的声音。   “将军。”我轻轻唤了一声,勉强凑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身形。   他又牵过我的手,轻轻抚上了伤口,小声问我:“可还疼?”   “不疼了,已经结痂了。”我不自在地又把手抽了回来,将军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我不能离开玉乾宫太久,怕被人发现。”   他默了一下,而后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恢复得可好,如今听你说话有几分力气,也算放心了。”   我觉得我的妆也是白化了,压根看不见啊。   “谢谢将军挂心了。”   “你每次叫我,都要这么生分吗?”   呃,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都是这么喊的,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表…表哥。”我想了想,喊出了口。   卓言风的脸隐在夜色中,我看不见,但也觉察出他并不高兴。   “要害你的是东方家,你得提防着皇后,还有皇太后。”他说。   其实我隐约也能猜到,不是没有提防,只是这宫里这么多人,我根本不知道谁是谁的人,真的很难提防很难去躲。就像皇太后,她如今深居简出,我一次都没见过她,可不代表她就没有办法害我,这宫里,有多少人为她卖命?怕是杀都杀不绝呢。   “我明白,谢谢表哥提醒。”他能亲自来这一趟,就为了提醒我,我十分感激。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我感觉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想着要回去,卓言风却忽然说:“你可曾想离开这里?”   “你这是何意?”我问他,他不会无缘无故问我,定是有什么想法。   “我可以想办法带你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走。我已欠你很多,这一次不能再拖你下水了。其实我在宫里生活的还算不错,皇上并没有为难我,你放心吧。”   他不说话了,他的脸漆黑一片,像黑洞一般深邃无边,而就连情绪也隐藏在了这黑夜中。   “我出来的有些久了,得回去了。表哥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仍旧不说话,我想那么我们就这样分别吧,我刚一转身,他冷冷地开口。   “你究竟是为我着想不愿离开,还是因为周容承才不愿意离开?”   我回转身,他仍旧只是一个漆黑的身影,我是第一次听见他直呼周容承的名字,惊讶之余,我更是仿佛被撞破了心思有些心虚。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匆匆回到玉乾宫,正巧撞上安福贵,他身后跟着几个太监,仿佛是要往寝殿去。   安福贵看见我,面带微笑:“姑姑这是哪里过来?是要去见皇上吗?”   “我闷的慌随便出来走走罢了,马上就回去了。你们这是要去伺候皇上吗?”我打着哈哈,赶紧转移了话题。   “是呀,皇上刚回来,说想歇息了。皇上很少这么早歇下呢。”   “皇上刚才出去过吗?去哪啦?”   “咱家不知,只是说出去转转,带了个小太监,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我点点头,就准备回去了。   安福贵追上来两步问我:“姑姑不去看看皇上吗?”   “不了,皇上难得休息得早,一定是累了,我白天再去看他吧。”   “也好,也好。”安福贵笑着,招呼一声身后的太监跟上,往寝殿去了。    ☆、影子   割腕以后我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回去的时候只觉得头晕,匆匆上床就休息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书玉说皇上都已经下朝回来了,此刻正在书房。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吃了早饭,喝了药,自己一个人就往御书房去了。   还没到门口,我一眼就看见了南絮,她也看见了我,只是很快撇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   我知道东方藿在里面,我其实是想走的,可我又一想,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灰溜溜地逃走?   我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没走。   我正想往前走,门这时候开了,东方藿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南絮首先迎了上去,两人嘀咕了几句,东方藿抬头看见了我。   我站在原地不动,东方藿朝我走了过来。   我行了礼,她视若无睹,只是对着我冷嘲热讽:“哟,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这样也没死,可真是命大呢。”   “托娘娘的福,奴婢恢复得很好,死不了。”   “哎哟,你可不是托我的福,你要是托本宫的福,大概死的更快呢。”   “娘娘说笑了。”我仍旧客客气气。   可我这边态度平淡,却好像激怒了她,她逼近我几步,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要太得意,你别以为有皇上为你撑腰,你哭哭啼啼的他就会为你查明真相,即使知道了真相又怎样,你以为你奈何得了本宫?”   “奴婢不敢,奴婢一直恪守本分,事情究竟怎样也不是奴婢能够决定的。”   “哼,你是决定不了。”她慢慢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软语,“就是本宫要害你,皇上也知道,又怎样?皇上照样不会拿本宫如何,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女人,揭发了本宫,你也长久不了。”   我身躯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见我震惊,却更是得意:“你永远,都只能当本宫的影子。”   东方藿走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直到门口的宫女过来:“姑姑,可是要进去见皇上。”   “不了,我有些头晕,我先回去了,不用跟皇上说我来过了。”   我回了住所,书玉问了我什么我也没听见,自顾自地上了床,有心事的时候我就爱睡觉,因为睡着了就不会多想了。   入睡很难,半睡半醒间挣扎了很久,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周容承就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慌忙坐起,他扶了我一把,待我坐定,他轻声细语对我说:“早上宫女说你去过御书房,怎么没有进来?是不是见到了皇后,她可曾对你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门口时候觉得头晕,就想回来歇息了。”   “以后让宫女跟着,若是晕倒了,好歹身边也有个人。”   “知道了。”   “你肚子饿不饿,朕也没有吃午膳,让人传膳吧,就在这里吃。”   闷闷不乐吃饭,脑子里一直回旋着东方藿说的话。我其实很想问一问周容承,打算如何安置我,是一直这样蒙着面当他的女官吗?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阴影之下吗?我的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可却始终开不了口。   我又有什么资格可以问,有什么资格可以要求呢?   日子除了过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并没有明确的方向。   御医绞尽脑汁为我进补,我也终于不负所望,脸色开始红润起来,胃口也大了,走路也不心慌了。正当我越来越好的时候,一个坏消息却很快传来。   其实应该说是很慢才来,因为我知道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   周容承下了旨,东方无殇年老体弱,自去了边关后一直卧榻不起,遂即刻让人护送他回京。而派卓言风返回边关,继续镇守。   都说皇上待他不薄,又升了他的官位,从一个守皇城的小将军升到如今与东方无殇平起平坐,风头一时无二。   而我知道的时候,已是他出发的当日。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消息保密得这么好,我竟然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直到书玉哭着跑来与我说,我才知道,卓言风此刻大概已经准备出城了。   书玉哭着说是因为我抛弃了将军,所以将军被皇上给打发走了,她哭的伤心欲绝,哭得我的心都乱了。   她说将军那么喜欢我,整个将军府的都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糊里糊涂的,为什么我要伤将军的心。   我想起未央阁那夜,他问我想不想走,大概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要走了,他想带走我,他那样说,大概真的以后不打算回来了。   书玉哭得花枝乱颤,我心中烦乱,没有空安抚她幼小的受伤心灵。卓言风很快就要出城了,我得想想办法,虽然无力回天,可我总想再见他一面。   我使劲摇晃着书玉让她清醒清醒,帮我想想偷溜出宫的办法,书玉听到我要溜出去见卓言风,顿时不哭了。她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就出门了。   她喊来了杜衡,杜衡想了想,说:“这好办,今日正巧我休假,姐姐你可以换了男装拿着我的牌子出宫。”   我也顾不上其他了,如今只有这个办法,杜衡找了一身他平日里穿的便服给我,我穿戴好,书玉为我贴好了假胡子,这样出门,大概是认不出来了。我拿好了杜衡的腰牌进赶着走了。   倒是运气好,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宫门口,守城的侍卫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放行了,我骑着马,快马加鞭就往城门口去。   天上飘起了小雪,不知不觉竟然是冬天了,南方的城市很少下雪,就算下了也不过是星星点点,落到地上全都化成了水,并不会结起一层。我想起太原镇的冬天,白茫茫的一片,我高兴得差点在雪地里打滚,我从小很少看见这样厚的积雪,看得都挪不开眼,直到卓言风过来拉我回屋,提醒我这么看下去小心眼睛得了雪盲症,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白雪看多了眼睛还会瞎。   我又想起,这骑马还是卓言风教的我,他说不会骑马,逃命的时候都跑不快。那时候我胆子特别小,鞭子使不上劲,卓言风急了,他大概没教过这么笨的人,急的直嚷嚷:“你干嘛呀,你怕痛啊。”   我撇了撇嘴,指着马儿说:“我怕它痛。”   那一刻,卓言风笑翻了,笑得好久停不下来,最后只能说:“算了算了,骑得慢点就慢点吧,等你以后着急的时候,自然就肯挥鞭子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此刻的我,从未有过如此力气,我把最近进的补全花在这手劲上了,生怕鞭子挥得慢了,追不上卓言风。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卓言风的车队。大概我骑马的动静太大,我觉得自己像个风驰电掣的疯子,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车队停了下来,众人纷纷回头看我,渐渐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我看见卓言风从后面走上前,看到我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焦急之色,他只是看了我一会立刻就认出了我。   我下了马,他早已先我一不下来,稳稳抚住了我。   “骑得这么快,身体怎能吃得消?”   我笑笑:“没事没事,受得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送你。”   他神色一凛,并没有高兴:“只是来送我吗?”   “我才知道你要走,为何你之前不说?”   他笑了一下,问我:“若我提前说了,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会求皇上不要让你去边关。”那里太过辛苦,去过的人都不想再去,更何况,我不想他是因为我而再去那个地方。   “你明白的,我要的不是这些。”他看着我,眼神灼热。灼得我不敢再去看他,只能撇过头把眼神放向别处去。   “表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亲人,你若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开心,说到底,这辈子都是我拖累了你。”   他低下头去,忽然一下就抱住了我,他抱得很紧,我没有心理准备,连站都没站稳。   “我明白了。”他轻轻说,“你保重,等着我。”   我其实想说,我不会等,如果我的等对他来说是某种期待,那不如及时破碎那种期待,对彼此都好。可他并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而是迅速转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队伍又开始走了起来,我呆呆站着,直到看着他们出了城门,再也看不见。   我出宫的时候,书玉对我说,她不想看到我回来,如果我回去了,就说明我和卓言风真的掰了,那样,她是会真的生气的。   我其实很想问问她,右青也走了,她会不会伤心,可我终究没有问出口,何必要在人伤口上撒盐呢。就像我对卓言风说的,人在风中,聚散不由心,这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队伍了,我又抓紧上马往回赶,出来的久了,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离别   可我到宫门口的时候,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因为南絮在那。   她看见我,装出一副惊讶万分的样子:“姑姑,你怎么这副打扮在这呢?”   我嘿嘿一笑,并未多言语,我打扮成这样她连辨认一下都没有,直接就知道是我,我大概猜到,她原本就是在这逮我的。   东方藿的消息够灵通,佩服佩服。   “私自出宫可是重罪,姑姑身份高贵,我们无权处置,还是去见主子吧。”   我不置可否,下了马,随着她进了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深知这个时候认怂只会让人看笑话,不如昂着头受罚。   我原以为或许她会带我去皇太后处,让皇太后狠狠地罚我,可是并没有,南絮领着我回了玉乾宫。   周容承在御书房,东方藿也在,还有两位大臣,我虽然见过,但大臣那么多,官衔又复杂,我很少能分得清谁是谁,只大概认得清一张脸。   瞧这场景,应该是周容承正在和大臣商议要事,而东方藿是来等着揭发我的。   我仍旧穿着男装,那两位大臣看见我的时候,皱眉摇头的。   我也懒得让她们趾高气昂地揭发我,我一走过去,直接就在周容承面前跪下了:“求皇上责罚。”   东方藿得意一笑,我视若无睹。   “你何罪之有,起来吧。”周容承不动声色,“怎么这副打扮,下去换了,朕现在有事。”   “皇上,奴婢瞧见墨姑姑从宫外回来,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南絮说着,小心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故意带着怀疑,故意让那表情显得好像我的确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哎呀,私自出宫可是大罪,墨姑姑,你是出去做什么呢要打扮成这样?”东方藿故意问。   两位大臣又皱着眉摇头,其中一位低声说了一句:“成何体统!”   “她去见自己的哥哥,怎么,皇后也爱管起下人的家务事了?”   我正想解释,没想到周容承抢先说了话,他这话倒着实让我一愣,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瞒着他出宫,没想到他竟然不拆穿。   东方藿略微尴尬,她说:“皇上,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后宫的女人言行操守但凡有一点过失,都是臣妾的失责。今她墨姑姑的哥哥远行,她是该送一送,但这般私自出宫总是不妥。”   今天来的两位老臣一看就是死古板,其中一位附和着说:“是啊,皇上,不可姑息啊。”   周容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他一直胳膊肘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向前探,看着东方藿的表情带着考究:“朕让她悄悄出宫送送她的哥哥有何不妥?怎么,难道她怎么出宫用什么方式,朕还需要跟你们报备吗?”   “微臣不敢。”两位大臣赶紧撇清关系,东方藿站在旁边,脸色十分不好看。   “还跪着干嘛,你起来吧。”周容承对我说。   我站了起来,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周容承看了看我,虽然帮着我说话,但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神里有些不高兴,他说:“你表哥走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好回去歇着吧。”   “谢皇上。”   我转身往外走,就听见周容承在下逐客令:“皇后,朕还有事,你先回去吧。以后做事情要想清楚,这御书房是处理政事的地方,还是少来。”   “臣妾知道了。”   我不想跟东方藿一同出来,省得又要听她阴阳怪气说话,一出门,我就小跑着走了。   东方藿果然没有追上来,我回到住所,书玉在房里等着,看见我回来,她眼神幽怨,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姐姐终究是和将军无缘。”   她说着,手里反复摩挲着一件东西,我仔细一看,是右青送给她的一个玉坠子。我走过去,握起她的手说:“右青也走了,你其实可以跟他一起走的。若是你想走,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我可以跟皇上…”   “不!”书玉反手抓住了我的手,“姐姐,我不会离开你的。右青,他始终是会回来的,我可以等。”   我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心疼,真是个傻孩子,人生有多少青春呢,何况恋爱最苦的便是分离。可她终究也是为了我,这份情谊,我真的无以为报。   如今,卓言风一走,这京城,只剩下书玉与我最亲了。偌大的皇宫,除了周容承,我再没有依靠了。   晚膳的时候,我去前面找周容承,安福贵见是我来了,直接就让我进去了。   周容承正吃着饭,见了我问:“吃过了吗?”   我点点头:“吃了。”   “再陪朕吃一点吧。”他刚开口,安福贵已经拿了碗筷摆上了,他一边摆一边笑呵呵地说:“是呀,墨姑姑你再吃一点吧,皇上看着你吃,吃得更多呢。”   周容承看了他一眼,安福贵随即闭了嘴,这整个皇宫,敢这样说话的,也只有他安福贵了。安福贵封了口,赶紧就出去了。   关上门,只有我和周容承在,连伺候的宫女都下去了。   我其实没有吃晚饭,但也并没有胃口,看着一桌子菜干瞪眼。我悄悄看了一眼周容承,他神色自若地吃着,并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我用筷子反复戳着碗里的米饭,心中想着该如何跟他解释私自出宫这件事。   “你是不是在怪朕?”   我抬头,他看着我,眼神微怒,“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怨朕送走了你的表哥。”   是啊,是他送走了卓言风,如果是因为我,那对卓言风而言,是多么的无辜。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像是怨他,可仿佛又不怨。   “他是自己要求去的,朕不过是准了他的奏折。”周容承说。   “什么?”我有些吃惊,万万没想到卓言风是自己请命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你不信?”周容承放下碗,脸上有些气恼,仿佛因为我的质疑。   “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   “朕也很惊讶,不过想想,仿佛又在情理之中。”   什么情理?我不明白,可隐隐又觉得自己明白,当认为自己明白的时候,心中却又多了一份愧疚。   三个月后,太原镇快马加鞭回来的书信,我正好在御书房,卓言风报着平安,只字未提别的。东方无殇也早已回到了京都,如今在府上休养,周容承夺了他所有实权,让他安心颐养天年。东方无殇如今失势,就连东方藿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襄嫔频频与她作对,周容承不闻不问,皇太后更是不管。   近来周容承大概是操劳过度,有时候体力不支,一向少午睡的他也开始午睡了,这在安福贵眼里是极好的,他说皇上一向睡眠少,十几岁开始就这般操劳,如今能放慢速度好好休息,的确是件好事。   我以前只觉得他比一般人都老成,却从没想过他老成的背后是什么原因造就的。十几岁正值贪玩的年纪,他却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还要忍受着皇太后势力的压榨。我后来才知道,他并非皇太后亲生,母子关系本就不融洽。在这样的环境下挣扎生存,他走到今天,每一步都实属不易。   卓言风走了半年,前朝后宫一直风平浪静,皇太后据说是为了清静住去了福音寺,连过年都没有回来。宫里除了偶尔几个女人争风吃醋以外再无波澜。   我日日陪伴在周容承身侧,从夏到冬,从春到秋。金秋十月,玉乾宫的桂花树开花了,香味浓郁,但又因为太过浓烈,周容承闻了头疼,命人要把花都打了去。   我想起在卓言风府上的时候,秋天厨房就会找人去摘桂花,晒干以后藏在罐子里用蜂蜜腌渍起来,做汤什么的味道极好。于是趁一天周容承午睡的时候,我找了几个宫女太监,太监带着竹梯,宫女带着篮子。他们平时在宫里当差战战兢兢,今天撇开拘束,大家心里都挺高兴,摘起来也是不亦乐乎。   “今年的桂花开的极好,这怕是全摘下得好几篮呢。爱吃的人自己也可以拿点回去,拿白糖拿蜂蜜都可以腌,让你们也尝尝鲜。”   “谢谢姑姑。”众人笑着道谢。在这玉乾宫,我的权力虽然不大,但是要赏赐些这个倒是不必知会周容承。如今他很少过问玉乾宫里的事,若是哪个宫女做的不好,他只会说:“自己去姑姑那里领罚吧。”    ☆、摘桂花   “书玉,你扶我一把,我也上去摘些。”我心里痒痒,也想着爬上树去劳动一番。   “姐姐你小心这些吧,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书玉有些担心。   “怎么会摔着,你可得让他们好好扶着梯子。”我笑着,顺着梯子就往上爬。   爬到高处,这桂花的香味更是浓烈,我深深吸了一口,陶醉一番。   “姑姑可要小心呀。”一个爬在树上的小太监提醒着我,我微微一笑:“没事儿。”   上面的人只管摘,摘了一股脑儿往竹篮里头扔,树下的宫女们再仔细挑拣出不好的,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传来周容承的声音。   我回转身望了望他,他刚午睡起来,眼睛还有些迷离。   他看见我在树上,微微皱了眉:“你快下来,摔了可怎么好?”   宫女太监们都不笑了,两个太监赶紧扶好梯子,书玉小心牵着我下来。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朝周容承走去:“我让人摘桂花呢,晒干了做桂花蜜,到时候给你做蜂蜜桂花圆子怎么样?”   他嘴角动了动:“好,你说什么都好。”   我让他们继续摘桂花,自己陪着周容承回去。走在路上,我跟他唠着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却半句话没有回我。我有些疑惑,再转脸去看他,发现他在愣神,仿佛想着什么心事,完全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他。   知道了问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可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周容承仿佛揣着心事,我想大概是朝堂之上又有什么棘手的麻烦,我也不好多问,心里只想着这些日子要体贴一些,就不再要去烦扰他了。   卓言风的第二封信隔了三个月后来了,周容承让我念给他听,无非还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问候的话,如今边关稳定,卓言风和拓跋扈一直相安无事,这让周容承应该放心了不少。   晚膳前,襄嫔来了,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皇上给她做主,为的就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皇后起了争执。她说得声泪俱下,我却见周容承神色烦闷,他最不爱听也不爱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可襄嫔也不是个会看眼色的主,仗着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理,恨不得让全世界还她一个公道。   她絮絮叨叨半天,周容承实在是忍不住了,最终说:“好了!”说的声音有点大,吓得襄嫔忽然声音都噎住了,而后继续轻声抽噎。   “不过一点小事,皇后骂了就骂了。即使你没有错,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教训你几句也没有错。”   周容承说的在理,即使东方家如何落没,即使她大学士家仍受恩宠,皇后依旧是妻,她是妾,受了教训当然也是受着,哭哭啼啼到周容承这儿来闹意义不大。   襄嫔大概以为自己仗着自己家族依旧在朝堂上盛宠不衰就可以碾压已经落没的皇后,没想到换来周容承这样一句话,她自然不甘心,可她也没别的办法反驳。她瞧了我一眼,忽然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眼神渴求地看着我:“姑姑,你为我评评理,我有没有做错?”   宫中传闻不绝,说皇上身边养了个女人,名为女官,其实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受着盛宠,日日陪伴在侧。可这么久以来,始终没有一个名分。好事的人给这件事找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说是若给了名分便要分配宫殿住所,而眼下如此,则可以一直陪伴在侧。   所以襄嫔大概也是觉得我能说得上有分量的话,这才向我发问,希望我能向着她。   我当然是不愿意参合这种事的,于我无益,我微微欠了欠身,说话语气甚是谦卑:“娘娘,奴婢只是个奴婢,断然不敢评个什么理。”   襄嫔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容承无情地打断,让她离开。我以前以为襄嫔是个心高气傲城府颇深的女人,没想到不过也是空有一副作势的外表,脑子却是蠢得很。她爹是大学士,这聪明的基因想必半点没有遗传给她。   襄嫔心有不甘,再蠢也能看出周容承现在已经极其不耐烦了,只得悻悻而归。周容承依旧在看奏折,我继续磨着墨,他忽然抬头看我,只轻轻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你不是奴婢。”   我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入冬以后,周容承的显得体弱起来,以往他总是精神百倍的,安福贵一边哀叹着皇上的辛苦,一边配合着御医想着法子为他进补。用御医的话说,周容承是因为操劳过度透支了身体,日积月累如今终于爆发了出来,并不是什么病,只要多加休息吃好喝好便好。于是我更加关心起他的吃喝起居来,每天规定他必须要睡足多少个时辰,他倒也没有意见,乖乖守着我说的时间睡觉起床。   周容承打算到天最冷的时候带我一起去行宫住上一段日子,那里有温泉,每日泡一泡去去寒意,御医说对身体是极好的。我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皇帝出一趟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这次他除了带上了玉乾宫里的人,其他宫里的一概不去,这多少惹了一些非议,周容承却充耳不闻。   只是要走的前夕,襄嫔又来了,还是哭哭啼啼的,我看见她只能叹气摇头,真不知道她是真的蠢,还是装的。   她又是絮絮叨叨在周容承面前说着一些芝麻大的事,后宫不睦啦,遭人欺负啦,不得圣宠啦,绕来绕去,我似乎有些能听出来,她就是也想跟着去行宫。   从她一进来开始周容承脸色就不太好,听她话痨说了半天,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可襄嫔真的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主,只顾着自己唱戏,全然不顾看戏的就差摔桌子了。   我想着这样始终不是办法,便想上前劝上一劝。谁知周容承却抢先拍案而起,他怒目瞪着襄嫔,手微微颤抖着指着她,可在仅说出了一个“你”字之后,他却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惊慌地扑上去扶他,襄嫔还吓傻了一般坐在地上。直到我撕心裂肺地喊人进来,安福贵连着外面的太监一同推门而入,襄嫔这才仿佛回了神,嚎啕大哭着扑了过来。   安福贵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没让她能压在周容承的身上。我扶起周容承,他坐着靠在我的怀里,我着急忙慌地给他掐着人中,他却毫无反应。   安福贵赶紧就让人叫御医去了,襄嫔作势又要过来扑向皇上,我朝安福贵使了个眼色:“你赶紧把襄嫔送回宫吧。”   安福贵随即反应了过来,扶着襄嫔就要往外走,襄嫔忽然像是发了疯,死活不肯走,她说皇上是她的夫君,她要陪着自己的夫君。   周容承始终没有醒,我又被襄嫔扯着嗓子嚎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此刻却也顾不上什么份位了,我大吼着让安福贵把她抬出去,安福贵随即和另外几个太监一起,半拖半拽地把襄嫔拉了出去。   御医随后就到了,我们把周容承移回了寝殿,御医仔细看诊把脉,却只说是周容承身子虚一时气血没上来所以晕倒了。   我有些纳闷,这些日子,他已经减少了工作量好生养着了,虽然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可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皇上的心事重,这是心病,想要皇上安康,首先得让他宽心。”御医说。   说起来容易,周容承治理着这么大一个天下,他没有心事,谁还能有心事?让他宽心?能怎么宽心?   从来帝王压力大,活得长久的屈指可数。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心中有些慌乱,如果他就这么一蹶不振然后走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有些害怕,虽然不想这么想,可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慌。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一直坐在他的身边,坐了一整夜,我甚至不敢合眼,生怕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周容承终于醒了。他一睁眼看见是我,冲我笑了笑,我被他这么一笑,眼泪却要下来了。   他一怔,伸手为我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水,缓缓说道:“朕觉得好多了。”   而后剩下的冬天,他再也没有进过御书房,批阅奏折的事情交给了丞相和内阁的大臣,只有一些重要的事,他们才会来亲自请示周容承。   他只是体力差了一些,其他各方面都算不错,熬过了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他明显好了许多。御医说皇上体弱正好赶上寒冬,所以难好一些,到了春天就会有起色,之后加上调理,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叛变   周容承午睡后,我也回住所休息了。可是刚刚躺下,门外却有人敲门了。   “墨姑姑,在吗?”是安福贵的声音,他声音轻轻的,敲门也是小心翼翼。   我利索着爬起来开门:“公公怎么来了,皇上有事吗?”   我以为是周容承醒了找我,他却是摇摇头,面露难色:“姑姑,有个事还得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我看他的脸色,定也不是什么小事。   “边关那边来消息了…”他支支吾吾说着,仿佛还在思考这话该不该和我说。   我是有些纳闷,边关回来的消息,总是要去告诉周容承的,他不去汇报,反而跑我这里来,难道是跟我有关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想着会不会是卓言风出了什么事,我是他名义上的表妹,安福贵出于人情先告诉我也不无可能。   “就是啊,出大事了。”安福贵双手拍着大腿,“皇上刚刚才睡下,咱家琢磨着该不该去说,又怕说了皇上动了怒气,你也知道,皇上的身子刚刚好,御医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动气,如今…唉!”   我心中一紧,惦记着卓言风可能出大事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卓将军他…他在边关起兵了。”   起兵?我有些不明白地问:“又要打仗了吗?和拓跋扈又打起来了?”   “要是跟胡人打起来就好了。”安福贵哭丧着脸,“边关传来的消息,卓将军联合胡人部族起兵造反了!”   “造反?”造周容承的反?   “是啊,消息快马加鞭半个月才到,这会儿,怕是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为什么要造反?”   “这我哪儿知道啊。”安福贵唉声叹气的,“姑姑,你给出个主意,几个大臣还在外面等着,是现在去说,还是等皇上醒了?”   “现在就去吧。”我说着就踏出了门,一路快走加小跑着去了寝殿,此时几个大臣正在外面站着,彼此交头接耳满面愁容,他们见我来了,都不做声,眼神目送着我往寝殿去。   我轻手轻脚进去,周容承还在熟睡,我慢慢走进去,坐到了他身边,看着他安详的样子,真的有些不想打扰他。可事情紧急,安福贵不敢叫他,所以才让我来,他断定周容承见了我不会生气,大臣们都还在外面等着,我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了。   我刚抬起手想拍他,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看到我的那一霎那,迷离的睡眼笑弯了,他看了看我,忽然说:“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他坐了起来,问道:“是时辰到了吗,朕是不是睡过头了?”   “没有,是我吵醒了你。”我站起来小心扶了他一把,他复又拉着我坐下,坐在他的身边,问我:“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有个消息比较紧急,他们不敢吵醒你,便叫我来。”我说。   周容承微微一笑:“他们倒是很会用人。究竟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我跟你说了,你不能动气,这事不一定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个误会,总要查明了再说。”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倒是轻松,略带玩味地说:“你都不告诉朕是什么事,朕怎么动气?”   “……”   他见我沉默,大概明白事情多少有些严重,又讨好般地对我说:“好了好了,朕答应你就是了。朕保证,天大的事,朕都一定保持冷静。”   我看了看他,虽然不忍终究还是得开这个口:“安福贵说边关送来线报,卓言风他…起兵造反了。”   周容承的表情变化得十分微妙,大概一开始他还未反应过来,但只是非常短暂的停顿,他随即瞪大了眼睛,作势要站起身。   我赶紧扶了他一把,他又回头问我:“线报是真的吗?”   “边关传来,应该千真万确。”我也何尝不希望是假的,安福贵说的那么肯定,定然不会传错了话。   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似乎有些慌乱,可那不经意的慌乱随即又被他一贯的淡定覆盖,他抬起手,连说了两个“快传”,可是要快传谁来,他脑子里可能乱了,嘴上一时说不出来。   “几个大臣都在门口等着呢。”我提醒了他。   他也顾不上我了,急急地往外走,一出门,大臣们就跪下了,周容承只说了一句“去书房”,再也没说别的。   此刻的御书房我是不能进去了,周容承在里面与大臣们一直谈到深夜,一直有人进进出出,晚膳我也让人送了进去,吃没吃却不知道,里面两个伺候的宫女也不让留。   直到我等得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书玉才赶了过来,告诉我周容承那边事情办完了,正找我过去。   我一看时间,再过一个半时辰天都要亮了。我赶紧着就过去,周容承还在书房里坐着,外面圆桌上的食物一点没有动。   我让人来撤了走,又吩咐他们重新做些热的来。这才往里走去。我进去的时候,周容承正坐着发呆,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我,眼神有些迷茫。   他似乎有些迟钝,好像看了我几眼才认出是我,而后却只是低下头去,他的心事很重,连看见我都没有了笑的心情。   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他才说:“卓言风以护驾名义起兵,说是皇太后联合东方无殇圈禁了朕。你知道的,这是没有的事。”   他说话有气无力,一夜操劳,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连说起话的口气,似乎都变了一个味道。   我双手抚上他的肩膀,轻声安慰:“我知道,我都知道。也许他真的是受了人的蛊惑,只要他回了京,看见你平安无事,他一定会收兵的。这么多年,他始终对你忠心耿耿,若真的是误会,可千万别着了人家的道啊。”   “朕知道,朕已经派了人前去,数日后,一切自有结果。”   等待消息的日子是煎熬的,皇宫上下都隐隐透着不安地气息。周容承的脸色也不好,但他并不说出来,他愁得吃不下饭,好在睡眠还不错,每日睡着的时间反而多了一些。   只是御医过来看诊以后,偷偷拉我到一旁说的话让人有些疑惑。他问我:“皇上近日为何分外渴睡?”   我想了想回答:“大概整日忧思,精神太过劳累,自然睡得就多一些。”   “哦…”御医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叮嘱道,“那每日的安神汤就不要给皇上喝了,他睡眠既然可以,多喝无益。”   御医叮嘱以后,我当日就让人停了周容承的安神汤,他依然每日睡眠安稳,可白日里仍旧郁郁寡欢精神不振。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叮嘱安福贵查查周容承的吃食,可仔细检查,一切并没有问题。御医的诊断也依然是周容承忧思过度精神紧张,加上数年的操劳,如今就像决了堤的大坝,一下子垮掉了,补都来不及。   前去会见卓言风的人传回来了消息,话是传到了,可卓言风是什么态度,却并没有很明确的答复。只是他的军队仍旧在行进,每到一个地方,便占领了这座城池。   周容承最终发了兵,战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御书房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我能呆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也越来越感受到事态的严重,宫里一再表明过未被挟持的立场,可卓言风那边仿佛就收不到消息一般,他依然打着救驾的旗帜前进着。我渐渐觉得自己坐不住了,叫来了杜衡,让他想想办法要帮我送一封信出去。   信是写给卓言风的,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内容也很简单,再一次阐明周容承没有被挟持,劝他收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信给了杜衡,他又问我要值钱的东西,他说外面的人都是看钱办事,我想了想,挑了自己首饰里最贵的一个镯子给了他,让他务必托一个靠谱的人把信送到。   可我等了很久,这信却仿佛石沉大海,我反复找杜衡确认过,他说他找的人就是做这买卖的,我给的价钱那么高,他说送到了绝对靠谱,可那人说,他送到后,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并没有给他回信,于是他就这么回来了。   我始终怀疑,奸商那么多,兴许那人根本就是害怕战火,压根就没有去,随便敷衍了事。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能联系到卓言风,也只能就这样了。 ☆、害人的妖孽   仗打了一个月,周容承败多胜少,大臣们围着他商讨对策,我难得几次进去看见他,他都是手肘撑在书桌上,手扶着额头一言不发。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御医说他需要放宽心才行,可是如今谁劝也没用,即使他当年答应我了,勉强笑了一笑,转身依旧是愁眉苦脸。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之间陷入了泥潭,这样的恶势像是劣性循环,所有人都想不出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卓言风行军打仗颇为厉害,加上拓跋扈的帮助,竟然一路所向披靡,让这个看起来坚实稳固的政权,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安福贵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说若是皇上的身子还如以往□□,定然不会让卓言风这么欺负了。   是啊,他不仅身体渐渐虚弱,似乎连脑子都迟钝起来。   谁不能说这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呢?   当安福贵慌慌张张过来找我的时候,我正端着刚煮好的汤要往书房去。   “姑姑,皇上睡着了。”   “睡着了?”我纳闷,“他不是在书房跟大臣们商讨战事吗,怎么去睡觉了?”   “不是,皇上就在书房睡着了。大臣们都没发现,看他用手撑则头,以为他一直在听着,可半天没等到回应,这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过:“大概是太累了吧?我去瞧瞧。”   “皇上可从没这样过,何况昨夜他睡了一夜,这…”安福贵欲言又止。   宫里不是没有对周容承近来的精神有过传闻,我知道他的担忧,我也担忧,可也只能安慰他:“我明白,我这就去看看,没事的。”   周容承最后是被几个太监抬回寝殿的,御医过来看过,没有什么情况,就是睡着了,他睡得很沉,连搬动他的时候都没有被惊醒。   我守着他睡了一夜,可他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醒来。大家这才有些慌了,御医赶忙又过来看诊,可查来查去,周容承的脉象始终平稳,并不像哪里出了问题。我也曾试图叫醒他,可他睡得安详,半点不为所动。   他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状态,而且任凭如何都叫不醒。   这下所有人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寝殿被封闭了起来不让外人进入,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几个,安福贵做了最好的安排,这事要是传出去整个皇宫都要为之动荡,安福贵不敢冒险,他只能尽其所能保住这个秘密,并且希望周容承快点醒过来。   我和御医始终没有离开寝殿,我不敢合眼,生怕一不小心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就见不到他了,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去试探他的鼻息,当感受到他还在平稳有力地呼吸的时候,我的心跳才能平稳一些。   周容承昏迷了三天三夜以后,纸终究包不住火,皇太后回宫了。   当她趾高气昂地踏进玉乾宫的时候,她第一个不是关心她的皇帝儿子,而是让人把我抓了起来。   她说我是个害人的妖孽,皇上是受了我的蛊惑才沦落到如此。她要把我关进天牢,让我自生自灭。   我哭了,不是因为自己又要进天牢而哭,而是因为周容承,他还没能醒,他都没能睁眼看我一眼,而我却不能留在他身边了。我只是默默地流泪,却没有说一个字。我知道,即使我磕得头破血流求她,她也不会同意我继续留在周容承的身边,那我不如省些力气。   牢房还是老样子,依旧暗无天日、恶臭难闻,我却没有那么害怕这里了,比起面对那些丑陋的面孔,此处反而更安静轻松一些。只是我依然十分牵挂周容承,还有书玉,我走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在牢房中过了几日,我每日靠水和馒头维持着,直到牢房外窸窸窣窣有了脚步声。平时卒狱过来只有一人,可这次的声音明显是好几个人,我心中莫名有了期待,急忙上前查看。   待几个卒狱押着一名犯人走进,我才发现,是安福贵。   我大惊,安福贵一瞧见我,也是老泪纵横。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哭得像个孩子,可他一点没为自己叫屈,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念着皇上。   他被关在了我隔壁的牢房中,卒狱一走,我迫不及待地就要过去看他,他也往我这边过来,我俩隔着木头牢笼,彼此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喜极而泣。   “公公怎么也进来了?皇上还好吗?”我着急着问,这么些日子,我没有他的消息,每天都做噩梦,我好想赶紧知道他的消息,不要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皇太后不让咱家伺候皇上,随便扯了个罪名便把咱家关了进来。”安福贵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的头发已经半白,如今这样看他,仿佛又老了十岁。   “那皇上呢,他醒了吗?”我迫切地想知道。   “醒是醒了…”安福贵说着眼泪又快要流下来,“可是…”   “可是什么…?”我心中一紧,抓着他衣袖的手用力了几分,指甲都快要扣破了他的衣服。   “皇上他醒了,可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什么叫醒了,又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理解。   “他…他就是睁开了眼,可是不说话没有表情,就那样坐着,仿佛…仿佛一个…活死人一般。”   心间仿佛一道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   “御医也看了,可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御医建议找些民间的名医来看看,也许偏方有效。可皇太后似乎并不把这放在心上,她遣走了御医,只让人照顾好皇上的衣食起居,再也没叫御医来看过。而且,现在朝堂又重新回到了她和东方无殇的掌控中了。”   “怎么会这样子呢?”我低声轻语,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安福贵压低了嗓门说:“御医悄悄与咱家说,皇上可能是中毒所致。”   “中毒?中什么毒?之前不是都检查过没有问题吗?”   “是呀,可御医说除了中毒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只能说,此毒非一般的毒,一般是查不出来的,而是日积月累后才能体现出来。”   “那可有解?”   安福贵摇了摇头:“御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毒,所以也谈不上怎么解。如今皇太后根本不管皇上的死活,皇上现在的处境…”安福贵说着,眼泪又下来了,活了一把年纪,如今竟哭成这样。   “那书玉呢?书玉怎么样了?”我想起来书玉如今不知生死,想到自己说不定会牵累她,心中难免着急。   “咱家不知道啊。”安福贵一脸愁容,“你被抓以后,她就消失了,皇太后派人搜了玉乾宫也没找到,大概是逃出宫去了吧?”   也好,只要没被抓到,那也便是好消息。   我忽然相信卓言风是真的因为救驾而起兵了,目前来看,皇太后的确重掌了朝政,也许卓言风先于周容承听到了消息,又或许,这毒就是皇太后下的,她是要慢慢的害死他,然后自己重揽权力。一切仿佛都是布局好的,让人想起来毛骨悚然。越是这么想,我越发担心起周容承的安危,可我如今,连自保都不能,连看他一眼都不能,这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蔓延着我,让我整日整日无法入睡。   我反复求狱卒告诉我外面的消息,他总是谩骂我,一脚把我踹开,可我仍旧不死心,仍旧扯着他的衣服求他,他不耐烦了,最后干脆不愿意再进来,只是在牢房外放下馒头和水就走,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   恍恍惚惚过着不知黑夜白昼的日子,某一天不知何时醒来的时候,我仿佛听见外面有了厮杀声,我把耳朵紧紧贴着墙仔细去听,那声音若有若无,我听不真切,赶紧叫醒了隔壁睡着的安福贵,让他也听听,是不是有打斗声。安福贵听了半天,却只是摇摇头:“咱家什么也没听见,姑姑你是不是太累幻听了?”   不,我觉得不是,那声音虽然若隐若现,可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我挨着墙听了很久,那声音渐渐明朗起来,最后安福贵也听见了,他激动地叫着:“是有打斗声,的确是。”   再后来,牢房外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听起来应该有很多人,脚步乱杂,一路冲撞着往里来。   我站起身,久久注视着过来的路。直到有士兵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前前后后似乎有很多人,跑在最前面的人一刀劈开了锁链,我站着不动,士兵们让开一条道来,让后面的人走了进来。   是卓言风。   他一身银色铠甲,带着满身厮杀后留下的点点鲜血,急急地朝我奔来。 ☆、篡位   “你没事吧?”他握着我的双臂,小心巡视着我身体的每一处,他担心的神情表露无遗,我只是松了一口气,仿佛牟了很久的劲儿终于松懈了开来,我只是淡淡地说:“我没事,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他安慰着我,拉着我往外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安福贵,他正也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不可思议,仿佛在说“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我知道如今不好解释,他一定误会了卓言风,也误会了我,卓言风来救我们了,周容承肯定会没事的,日后他自会明白。我停下脚步不走了,卓言风也停了下来,他看见了安福贵。我问他:“他怎么办呢?”   卓言风说:“你先走,我自有安排。”   我迫切想出去见到周容承,所以顾不上其他,只能先走再说。   我们一路往玉乾宫去,路上到处横竖着尸体,我看着难受,卓言风便搂着我,用披风挡着我的视线往前走。走到玉乾宫的时候,死伤的尸体更多了,到处都是死去的侍卫,有些我也见过,我心中难受,鼻子发酸。我抬头看他,问道:“皇上呢?”   卓言风神色一凛,终究还是没有回答我,他只是说:“你先好好休息,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一再追问:“皇上呢,我还能再见见他么?”   卓言风想了想,于是说:“会的。”他说完,便匆匆离开。   我由人护送着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一进屋就看见了书玉和杜衡。书玉看见是我,得嚎啕大哭,抱着我久久不肯松手,嘴里始终念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还好,你们都还活着。”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杜衡出去了一会,书玉为我擦身,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杜衡这才再次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问:“你们看见皇上了吗?”   杜衡摇了摇头:“自从皇太后把皇上隔离了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如今卓将军进了宫,不知道他把皇太后带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皇上的下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从他们进来以后,我们就一直呆在这里了。”   “那书玉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皇太后没有抓住你吧?”我又问书玉,看她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我想她大概也没受什么苦。”   “那日你被抓了以后,还是杜衡机灵,马上就把我藏了起来,他藏的极好,皇太后里里外外找了几次也没找到,最后就干脆不找了,想来我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找不到也就算了。”书玉擦了擦眼泪,惨惨的笑了一下。   我搂过她,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如今卓将军回来了,我们都安全了。”   连着几天,我没有去找卓言风,卓言风也没有来找我,皇宫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包括那些尸体,宫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洗刷石板上的鲜血。我虽然迫切想见周容承,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需要耐心地等待,只要他活着,我总能再见到他的。   短短几天时间,皇宫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杜衡被升了侍卫长,可他并没有表现的多高兴,书玉祝贺他,他也只是勉强笑了笑。我问他外面的情况,他也总是支支吾吾地搪塞我。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我始终隐忍着,等着卓言风来找我的时候。   直到有一天,卓言风终于派了新的太监总管来见我,我虽然深感疑惑,但仍旧保持着平静与他前去。   我在御书房见到了卓言风,与我之前见他时候大不一样,他穿着皇帝才穿的衣服,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直到我进去,他看见是我,笑了一下,唯有那笑容,仿佛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我觉察到了什么,却只是站着一言不发,他似乎很高兴,问我想吃什么,今日想与我一同用午膳。   “安福贵呢?”我直截了当问他,他一愣,可能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提起他,随即他故作轻松地说:“你放心,他没死,还在牢房里呢。”   “为什么没有把他放出来,为什么换了新的总管太监?”   “墨儿,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你午膳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让御膳房做了来?”   “我想见周容承。”我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   他的脸色忽得一沉,他负手站着,却不发话。   “你把他关在哪里了?你不是救驾的吗?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是在做什么?”我一连串的发问终究应该是惹你了他,他忽然大声喊我的名字:“墨儿!”他愤怒了,随即又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这些事你不要管,你只要乖乖呆着…”   “我要见他。”我打断了他的话。   “他只是一个活死人,你为何还念着他?”   “我只要见他。”我说。   “不可能!”他直接回绝了我。   我转身就要走,他也没有来拦我,直到我走到门口,双手触及了门把手,我想了想,停下了脚步,回转身看他,他也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期盼,仿佛期盼着我能留下来。   “你今天大概让我来就是想看看现在的你吧?那我是不是忘了说,恭喜了你了,皇上!”那最后两个字,我说得尤其有力,那力道都快让我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我踉跄着往回走,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对我行礼,我只是麻木地走着。我看着这个我住了很久的地方,这里突然让我觉得陌生,我人住在这里,可我却始终猜不透这里,我猜不透卓言风,也猜不够皇太后,是不是我也没有猜透过周容承?他们之间的尔虞我诈,究竟孰是孰非,怕是缠在一起早就乱了,分不清了。   回到住所后,我直接躺在了床上再也没起来,不吃不喝,不发一语,整日等着眼睛看着天,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想不清任何事情。   书玉陪着我,杜衡也陪着我,他们安慰我劝我,与我说着话,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听进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卓言风登基称帝,改了国号。他以救驾的名义占领了皇宫,抓了皇太后,救了皇上,无奈皇上中毒太深回天乏力已成了活死人,皇上又没有子嗣也没有可以继位的兄弟侄孙,朝堂上大半之人都拥立卓言风登基,卓言风“盛情难却”,誓要守护好周容承的江山,并封了周容承为太上皇。而皇太后则被幽禁在了福音寺,直到终老,永不许再回皇宫。东方无殇犯了谋逆之罪,但念在战功无数,最终幽禁在府,安老终身,而东方藿,则废了皇后之位,幽禁在锦绣宫。   我忽然想起,当年卓言风救我出大牢的时候,我就好奇他如何能知道此事,这事因为太过严重,保密得极好,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他自有办法。这事如今细想,才觉得他果然心思深沉,他在皇宫有多少眼线,又有多少同谋,让我不敢去想。   卓言风来的时候,书玉正端着盛着水的碗,用干净的纱巾沾了往死嘴上抹,我不肯吃喝,她每日就是这样为我续着命。   我虚弱极了,可我的脑袋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卓言风来了,我故意装作听不到看不到,双眼仍旧望着天。   “你竟然连看都不愿意看朕一眼?”他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认输了。   “我要见他。”我仍旧只说这一句话。   “那朕就让你看一眼,可好?”他妥协了。   “我要陪在他身边。”我说。   “墨儿!”他叫我,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爆发,他仿佛忍了很久,“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就让我死吧。”我淡淡地说。   大概这话真的触动到了他,他站了良久,所有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我仍旧不看他,良久,才听见他缓缓说:“好吧,就依你。”他说完,转身离去。   书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过来死死抱着我:“姐姐,皇上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你快点吃点东西吧。”   我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书玉赶紧端来了粥,我虽然胃里觉得恶心难受,但为了自己有力气去看周容承,我还是强忍着吃光了一碗。   我稍作休息,便让书玉收拾了行李,书玉不问,她如今吱吱喳喳的性子收敛了不少,我叫她收拾,她就赶紧把行李都收拾了出来。   我与她一起去前头找卓言风,卓言风看见我这副驾驶的时候,不禁皱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陪着他。”   他终究忍下了怒气,只是说:“他在锦绣宫东方藿那里,你去吧,朕自会找人安排。”   书玉背着行李陪着我往锦绣宫去,传话的人先一步过去了,当我踏进锦绣宫的时候,还未站定,迎面而来一个巴掌就甩在了我的脸上,我被打得一阵眩晕,那手再要抬起来的时候,一旁的侍卫却及时拦住了,他大声斥责着东方藿,如今,连侍卫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怒瞪着双眼,眼睛通红,她冲着我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   我没有说话,书玉扶着我往里走,东方藿要追上来,却一把让侍卫推到在地,南絮赶紧过去扶她,两人抱在一块哭成了泪人。   其中一个侍卫过来问我:“姑姑,你打算住在哪里?”   “后面角落有一处院子,我就住那里,你们把太上皇也送那里去吧。”    ☆、册立皇后   我回到了最初住过的地方,这里依然没有变,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以前的东方藿,想起了以前的周容承,那个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简单,那么快乐,我曾以为那是我最不愿意去回想的日子,现在才明白,那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宫女很快就把院子打扫了出来,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等着,直到听见由远及近的车轱辘声。   再见面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仅仅只是多久没见,他虽然衣着整洁面容干净,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可那神情,那眼睛,分明像是被人挖去了灵魂,他看着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摸了摸他的脸,轻轻说:“是我啊。”他只是看着我,没有任何回应。   眼泪止不住地流着,从无声到嚎啕大哭,我抱着他,紧紧抱着他,可他始终给你了我任何回应。   就算你再也醒不来了,那我就这样陪着你,也好。   日子从未有过的宁静,我整日陪着他,为他洗漱,为他梳头,为他更衣,与他说说话。他虽然没有任何回应,但我依然乐此不疲。我每日陪他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与他讲着过去的事情,讲着那些他不知道的我的小心思。他虽然面无表情,可我仍旧笑得开心,因为他就在我的身边,这已是再好不过了。   后来杜衡也来了,卓言风派他来我身边保护我,其实没什么好保护的,大概他怕东方藿会骚扰我,我想着杜衡来了也好,大家在一起,这样就挺好的了。   一天我喂完周容承吃饭,转身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杜衡和书玉面对面坐着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好奇着走进,这才发现杜衡受了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书玉正在为他上药。   我心中一慌,急得赶紧问:“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我原以为是东方藿来找麻烦,谁知书玉却默默说:“是右青。”她说话极为平淡,仍旧小心翼翼为杜衡擦着药。   杜衡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说:“没什么,是小伤。”   “你怎么会跟右青打起来了?”我不解,杜衡不是一个唐突的人,右青也不是,两人能打起来,我隐约觉得是因为书玉。   “他要见书玉,书玉不见他,三番两次的来,我见书玉烦他,就赶他走,这就打起来了。”   书玉低下头去不说话,我也没有说话。我接过书玉手上的药,为杜衡擦好,找了个借口打发他先走了。   我担心周容承一个人在屋子里,便进去瞧瞧,书玉也跟着进来,她仍旧低着头,一脸的沮丧。   我拉着她坐下,轻声问她:“你为什么不见右青?”   “不想见。”书玉仍旧低着头。   “为什么不想见?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她抬起头来,满眼噙着泪水。   “傻丫头,你盼了那么久把他盼回来了,为什么又不理他?”   她终究没有掉下眼泪,强忍着收了回去:“姐姐,我和他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话一出口,我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书玉,你不能为了姐姐而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不!”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姐姐,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书玉永远都是要跟着你的,我和右青道不同不相为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这是何苦。”我叹气。   她笑了:“姐姐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以前是书玉不懂你,一味地以为你跟皇上才是一对,如今书玉明白了。书玉无怨无悔,永远都站在姐姐这一边。”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大可以到他身边去,姐姐不会怪你,反而要祝福你。”我劝着她,正如劝我自己,只要喜欢,就要义无反顾。   “不!”她说,“在我心里,姐姐才是最重要的,儿女情长我不懂,我以前只是觉得右青待我极好,可若是没了姐姐,我不如死了算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赶紧捂了她的嘴,终也只能无奈叹气,“既然你决定了,姐姐就不劝你了。只是,若你后悔,姐姐一定不会怪你。”   后来,我和卓言风僵持的局面,终于在两个月之后被打破了。这两个月,他大概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到我,如今他叫了人过来请我,我思忖了一下,考虑到周容承要想好好的活下去,还是得靠他,而我则不能和他闹得太僵,于是我答应了前往。   卓言风似乎很高兴,让人准备了丰盛的晚膳。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等着我,脸上是难掩的笑容。   “奴婢叩见皇上。”我要行礼,他一把拉住了我:“以后你都无须行礼。”   “谢皇上。”我客气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不停地给我夹菜,嘴里还念着:“你多吃一些,你看看你瘦的。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了,朕会好好照顾你,不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我埋头吃菜,他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受过的那些伤害,一次中毒一次割脉,此次都差点丧命,这皇宫果然与我八字不合,每每都差点弄死我。   我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我放下了碗筷,很认真的问他:“周容承的毒,是你下的么?”   他拿着筷子的右手停在了空中,笑意满满地脸变得僵硬起来,随后才问:“你为何这么问?”   “你知不知道当时是我在给他的食物试毒,你这样做,是不是间接也想害死我?”   “不。”他果断否定,“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我知道以后,及时想办法要制止,没想到东方藿先我一步想毒死你。”   我眼神一凛:“果真是你。”   他恍然大悟,只是即刻又冷静了下来:“不错,是朕。这毒并不是毒,让人察觉不出,但是日积月累,便会变成最厉害的毒,他吃了两年,早已毒入大脑。即使现在他不吃了,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心底一片凄凉,原来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他,我以为他对周容承忠心耿耿,可原来一切都是表象,他早已又了逆反之心。   “当皇帝,有这么好吗?”我问他,我很想能够参透他,但我发现我并不能。   “谁不想?”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是啊,谁不想呢?   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我只想尽快结束后可以回去,我怕周容承等得太久。   “今晚不回去了可好?”卓言风忽然问我。   “皇上开玩笑了,奴婢自然是要回去的,留下只会惹来闲言碎语。”我心中有一丝恐慌,若他要强留,我也是走不掉的。   “你始终放不下他。”他说。   “皇上,若没什么事奴婢就回去了。”我转身就要走,却听见他在后头说:“朕不日就要册立皇后,你明白朕的心意,朕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想想清楚,不用这么快答复朕,但朕希望你的答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恍恍惚惚从玉乾宫出来,走在路上却听见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把我惊了一跳,竟然是拓跋扈。   多年不见,他还是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看见我,第一句话竟然是:“恭喜你啊,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我并不觉得高兴,也并不想与他说什么,他如今辅佐卓言风上了位,自然捞了不少好处,也不用再对我朝称臣,想必当初放他走的时候,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是我应该恭喜你,恭喜大王得偿所愿。”   “哈哈哈哈哈…”拓跋扈大笑,“我这点小成就哪比得上你们的新皇帝,他可是绝对的痴情种,为了你,不惜毁掉了周家整个江山,你终究还是有魅力,当初,本王差点都要娶了你。”他眯着眼睛探究地看着我。   我转身就要走,他却追了上来,说道:“怎么一脸不高兴?跟你的新皇帝闹不高兴了?你要是不高兴,不如跟我回胡族算了,我娶你。”   我瞪了他一眼,越发不想与他说话,快走了几步,直到把他甩远,他还在我身后叫我,却没有再追上来。   我的脑袋乱哄哄的,逃也似的回到了锦绣宫。直到回去后坐在了周容承的身边,我的心才定了下来。拓跋扈的话始终在我耳边回响,可我却是不相信的,卓言风应该早就已经布了局,怎会是为了我而谋逆?这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卓言风让我仔仔细细考虑,他肯定也是在提点我周容承的处境,若是想周容承好过,我自然要顺从。   我却不愿意去想,过一天是一天吧。    ☆、皇后的归属   今日太阳依然很好,晒晒太阳有助于补钙,我把周容承推到了院子里,挨着他坐下。   “阿承,你看今天的太阳多好,你闻闻看,连空气里都是阳光的味道。”我叫他阿承,我告诉过他要这样叫他,我想他能知道。   “阿承,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在这里一起吃过火锅,你还记得火锅吗?想不想再吃一次?”我歪着脑袋看着他笑。   “阿承,你还记得当年你认为我爱钱如命,大概是因为生气,你一下子赏了我好多黄金。我没处用,就给放在了屋子里的床底下。你知道吗?我刚回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发现那些黄金竟然还全都在那里呢!以后我可是有钱的富婆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可要好好听话,你要是听话,我就养着你。”   我与他说了许久的话,每回都是自己说累了,才推着他回屋。书玉做饭去了,杜衡去帮忙烧火。如今我自己开了小灶,杜衡找了一处地方辟了个厨房出来。主要是我害怕卓言风还在给周容承吃有毒的食物,而为了保证送来的新鲜食材也没有毒,我与周容承始终吃着一个碗里的,一人一半分着吃。我只能这样来保护他,我在拿自己的性命赌,赌卓言风不舍得。   卓言风又派人来请我,我不慌不忙给周容承喂好了饭,这才过去。去的时候,卓言风已然在等我。他坐在书房,批阅着奏折,一如以前的周容承一般。   他见我来了,合上奏折起身迎了过来。   他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说:“走,宫里新进来了好多上好绸缎,朕带你去挑一挑,给你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我假装整理自己的头发挣脱开了他的手,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怎么忽然要给我做衣裳?我衣服挺多的,还是别做了。”   “那怎么行。”他复又拉起我的手,“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衣裳都别穿了,走,随朕去瞧瞧。”   他死死拉着我的手往外走,半点不让我有机会挣脱开来。   十几个宫女挨个站着,五颜六色的绸缎在沉香木的托盘上整齐摆放着。他高兴地看着,问我:“怎么样?”   “有些太过艳丽了。”我如实回答。   “艳丽些好。”他说,“你穿得总是这么清淡,以后身份不同,自然要艳丽一些。”   我低下头去不说话,他见我并没有想要挑选的意思,干脆自己给我挑了起来,他有模有样地选着,这个颜色要做裙子,这个做褂子,这个做袍子等等,他说的头头是道,又让人给我量好了尺寸,这才把乱糟糟的一群人遣下去了。   人都散了,只留下我和他。我们坐着喝茶,他问我:“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手捧着茶杯,杯中一朵茉莉花漂着,这是我在将军府时候的习惯,我爱闻茉莉花香,所以喝茶的时候就放上一朵,淡淡的花香被茶香包裹着,清新中有一抹艳丽。他记得我这个习惯,所以会提醒下人。   就像我不了解他一般,他其实也不算了解我,这算不上是我多大的爱好,不过是一时兴起这么喝了一段时间,我进宫以后再也没有泡过茉莉花,也并不觉得想念,有时候我泡桂花,也觉得特别好喝。   “我不明白皇上所指。”我说。   “你明白的。”他说,“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的皇后,只会是你。”   “皇上抬爱了,我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怎么能当一国之母。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便好。”   “这些都无须你操心,你只说愿不愿意便是。”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皱着眉,虽然心中烦闷却还是忍着耐心对我说话,我想他真的是用了心的吧。   “皇上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你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哼…”他冷笑一声,“你便就是想和周容承在一起吧?”   我站起来,往外走了一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求皇上成全。”   “墨儿,你不要逼朕。”他声音阴冷,不禁让人后背发寒。   “也请皇上不要逼墨儿。”我说。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墨儿是在求皇上。”   他蓦地站了起来,背对着我:“你不用想也不用求了,无论如何,朕都不会答应你的。你寻死觅活也好,跪地哀求也罢,朕都不会答应。朕要你,生是朕的人,死也只能做朕的鬼。”   他说完,大步离去,留下我瘫坐在地久久不起,直到书玉过来找我,我的眼泪已经干了,她过来扶我,红了眼圈:“姐姐你快起来,地上凉。”   我茫然抬起头,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   “皇上让人去锦绣宫传话,叫我来接你。”她说着,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抬头看了看天,可就连的满天的繁星,都让我觉得陌生起来。然而我一想到周容承还在等着我,便强打起精神来。   回去后,我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卓言风说到做到,我没有把握自己真的能够威胁得了他,所以我还得好好想个万全之策。可正当我左思右想苦于没有办法的时候,一个消息的传来让我震惊之外又多了些许疑惑。   杜衡传来的消息,卓言风下了旨,要立东方藿为皇后。   东方藿被废以后已不再是周容承的妻子,可她再当卓言风的皇后,难道就不会说不过去吗?我实在不明白古人的套路,难道这样也能成事?   杜衡说,卓言风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拉拢朝中一些旧臣,让东方藿重新当皇后,等于就是重新拉拢了东方家那一脉,随后跟着臣服的,将是东方无殇那一派的所有人。如果我不是知道卓言风对我的想法,我也觉得这事他能做的出来。   我没有把卓言风想要立我为后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如今出了这个消息,我在想,是不是卓言风真的放弃我了?   我除了第一天进锦绣宫的时候挨了东方藿一巴掌,此后再也没见过她,可这册封皇后的旨意一下来,她便出现了。   彼时我正推着周容承在院子里晒太阳,她走了进来,看了周容承一眼,眼神中分明有些动容,可随即她又高傲地抬起了自己的头,她看着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你怎么来了?”我先开了口。   “来瞧瞧你,看看你和你的活死人过的怎么样?”她嘴角含着一丝不屑,她曾经也是很喜欢周容承的,可如今,我在她眼里只能看见恨。   “挺好的,劳你挂念了。”我淡淡地说。   “对了,皇上的圣旨你知道了吗?”她故意问我,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我又要当皇后了?怎么样?意外不意外?”   “那要恭喜你了。”我依然淡淡的。   她在我脸上没有看到一个落败者该有的表情,仿佛有些失望:“你看,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境地,你都是失败者,而我,才能笑到最后。”   “是吗?”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有些可怜她,她这些年,究竟是为了爱情活着?还是为了她东方家的荣辱活着?   “你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怒了,用手指着我说,“我最恨你这样自以为是的表情,你迷惑了他,难道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能受你的迷惑吗?呵…你爱他是吧?那你就好好守着他吧,而我,会继续荣耀得活着,活得好好的,即使他不喜欢我又怎样,我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我看着有些可笑有些癫狂的她,她终究不过是被人利用,竟然还自得其乐,当年我骂她又单纯又蠢,果真没有骂错,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长进。   我想提醒提醒她,不要迷失了自我,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目的,我到现在才明白,人这一生,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当这样的皇后,你开心么?”   她嘲笑似的大笑:“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觉得卓言风会喜欢你么?”我又问她。   “即使他现在不喜欢,也不代表将来不会喜欢,他既然要娶我,自然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她说。   我轻笑:“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卓言风的关系?”   她脸色瞬间一变,我猜她心里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我当初是以卓言风表妹的身份进宫的,你觉得,我在将军府与他朝夕相处,他能没见过我的容貌么?”我朝她走近几步,她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些,“你觉得,他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   “不,不会的。”她喃喃说着,“你的脸,我也有,他凭什么喜欢你不喜欢我?”   我心中一动,你的脸,我也有,这句话一下子就触动了我。我之前一直在想卓言风下旨立东方藿为后,有对我说他的皇后非我莫属,还让我不用担心容貌的问题,难道…   我的天灵盖仿佛被重重一击,一下子想明白了一些事。    ☆、两个条件   东方藿见我陷入了沉思,大概以为她说的话伤到了我,她又得意了起来,说道:“想来你和皇上即使有感情,也见不得多坚固。”   我看着她,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我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这一笑,笑得她脸上没了笑容。   “是吗?”我故意得意洋洋起来,“要不要我们赌一把,看看卓言风心里到底有谁?”   “本宫才不屑与你打这样的赌,他就算喜欢你,正宫依然是我,我为何要与一个只有当妾的命的人打赌?”   “呵呵,你想得倒是真的美呢?”我又朝着她逼近了几步,这次她没有后退,而是直面着我,我俩面对面互相对视着,她瞪大了眼,生怕输了一点点气势,我继续说,“你以为,你这皇后能当得安稳?”   我明显感觉的她身躯一震,她紧绷着脸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脸,故作深沉:“你这脸长得太好了,与我一模一样一丝不差,等我摘下面纱当了皇后,怕是也没人能知道我不是你呢。”   “你…”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可是亲口对我说,皇后之位,非我莫属。你说,我这张不能见人的脸,要怎么当皇后呢?”   东方藿只是略略皱了眉,随即明白了过来,她后退了几步,大叫着:“不可能,你休得在这里胡编乱造。”   “我是不是胡说,你大可以求证一下,或者,我也该去求证一下。”我说着,冲着屋外喊,“来人呐!”   一个小侍卫蹬蹬蹬跑了进来:“姑姑有何吩咐?”   “你去玉乾宫传个话,就说我今夜想与皇上一同用膳。”   小侍卫赶紧就去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一脸迷茫的东方藿,笑着问她:“你说,皇上今晚会不会陪我吃饭呢?”   她没有说话,仓皇失措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我其实并不确定卓言风是不是真的有此打算,但不管他有没有,我都要让东方藿以为这是真的,我心里临时有了个计划,而只有她的帮助,计划才能成功。   小侍卫传信很快就回来了,卓言风自然是一口答应,我让书玉好好看着周容承,便自己往玉乾宫去了。   卓言风见到我很高兴,他说我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找他,我笑了笑,不动声色。   席间,卓言风见我神色如常,可终究怀疑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我:“你今夜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听他这么一问,干脆就放下了碗筷,说:“是有一点事,我今日听说,你下了圣旨要立东方藿为后?”   他一愣,随即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是,原来你是为了此事而来,朕以为你会不在乎。”   “只不过是有些疑惑罢了,皇上先前说过的话,与如今做的事…我只是想求证一下…”   卓言风忽然握起了我的手,我差点就要挣脱,还好反应的快,我没有收手。   “你放心,朕说过,皇后之位,非你莫属…”   “那东方藿她…”   “朕不过是借用一下她的身份罢了。”他拍了拍我的手,暗示我让我安心。   果然是我想的那样,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妙,我赶紧问他:“那你打算如何安置东方藿?”   卓言风看了看我说:“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若希望她死,朕…”   “不…”我赶紧拒绝,“我从未想过。”   “那…那朕便好好安置她,你放心,你不让她死,朕也不会动她,只是,以后她不能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我点了点头,不死已经是我对她最大的宽容了,其他我也没有办法了。   “你方才的意思,是不是答应了?”卓言风再次握紧了我的手,他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故作为难纠结地笑了一笑:“容我再想一想吧。”   卓言风见我态度有所缓和,自然是高兴,他一个劲地点头:“好好,你再想想,不着急。”   这顿饭算是在“愉快”的氛围中吃完了,卓言风今天很是高兴,我故意做出来的态度让他以为我的心已经在向他靠近,而我的心里,那个临时的计划也渐渐完整了起来。   没过几天,东方藿终究还是来了,这一次,她没有趾高气昂,没有讥讽嘲笑,她只是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似乎等着我先开口,我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但我知道,我一直在等着她来,看她现在的态度,应该已经达到了我预期的目的。   “怎么,是不是确定过了?”我故作轻松地问她。   她愤怒地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怎么样?”   “我能想怎么样?”我笑了,“我就等着当我的皇后呗。”   “你不会的。”她斩钉截铁地说。   “哦?这么了解我?”   她不说话,她显然不想听我绕弯子,也不让被我绕进去,她干脆用沉默来代替自己的立场。   我也收了玩味的笑脸,严肃地对她说:“既然你明白的事情的利害关系,那么,如今我们俩也算一个阵线上的人了,你只要帮我一个忙,我也能保证你能当上皇后,并且活下去。当然,这不一定能保证你永远活下去,但是暂时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   “暂时活下去?什么意思?”她不解。   “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赌一把,赌卓言风对我的感情有多深,赌他能不能爱上你。”   她想了想,继续问我:“你要我帮什么忙?”   “帮我逃出皇宫。”   “你…”她眼中满是惊讶,“不要带着他逃走吗?”   是的,我要带着周容承离开这里,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   “你疯了吗?如果我让你逃了,皇上会杀了我,会杀了我全家的!”   “他不会!”我说,“他会到处找我,在找到我之前,你都不会死,若你死了,皇后死了,他即使找到了我,我如何再回到皇宫?”   东方藿恍然大悟,她明白,这也是她唯一的出路,所以她即使没有当场表态,我也知道,她肯定会答应,只有我走了,她的后位才能保住。   我仔细斟酌了自己的计划以后,这才趁着夜深的时候拉着书玉在被窝里悄悄说了出来,如今我和书玉彼此不分离,我要走,自然要带着她,我也相信她不会出卖我。她知道了我的计划,先是吃惊,可最后听我仔细分析以后,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出路,她说,只要我做的决定,她都会跟着。   可杜衡却是我计划外的事,当他来找我说明了要与我一起走的想法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书玉,书玉随即低下头去不敢看我。   “姐姐,你不要怪书玉。若是她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丢下我?”杜衡说。   “我也是为了你好,跟着我逃出宫,你想过后果吗?”我说。   杜衡指着书玉,有些生气:“那为什么她能跟你走,你就不为了她好吗?姐姐你是不是嫌我是个拖累?还是怕我泄露了你的秘密?”   我瞪了书玉一眼,书玉赶紧说:“姐姐,衡哥靠得住,有他的帮忙,我想我们办起事来更容易些。”   “是啊是啊。”杜衡拍着胸脯说,“姐姐放心吧,天涯海角我都会保护你们的。”   出逃的人变成了四个,人有些多,其中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所以我得仔细斟酌计划,我们反复一起商讨过方案,保证计划缜密周全,前前后后商量了半个月,最终定下的方案才让所有人满意。   我与东方藿也达成了协议,出逃的日子就定在大婚之日,如今大婚之日还没定下,主要是我还没有给卓言风答复,所以第一件事,就该我上场了。   那天我刻意打扮了一下,却刻意显得没有打扮过的样子,但又尽量楚楚动人一些。我去玉乾宫的时候,卓言风在御书房,一进去,发现他什么也没干,只是站着心血来潮欣赏墙上的画作,这些画作都是周容承留下的,有名家的,也有他自己画的。我看了一眼那幅题为“墨上香”的画,随即收回了眼神,不让卓言风发现。   “今日怎么会过来?”他让人上了茶点,与我面对面坐着。   “我过来,是想给皇上答复的。”   “哦?”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俯身过来,仿佛怕不凑近一些听得不够真切。   “不过在答应之前,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朕能办到的都会答应。”   “第一,你永远都不能伤害周容承,让他安安稳稳度过余生。”这一个要求我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他放心,让他以为我会为了周容承的安全心甘情愿待在他的身边。   “这个你放心,他是太上皇,朕答应过天下,会好好照顾他。不过…”他顿了一顿,接着说,“你也要答应镇朕,把你的心收回来,朕不光只要你的人。”   我垂下了眼帘,默默道:“那是自然。”   他显然很满意我的答复,随即问道:“那第二呢?”   “第二个,把安福贵放了,在宫里他待我很好,当年我差点被处死,也是他为我说话保我一命,你放他自由,让他告老还乡吧。”   “好,这个朕也可以答应你。”他说,“还有别的吗?”   “没了,请皇上请人挑选黄道吉日吧,册封皇后这种大事,总是要挑个最好的日子。”   他开怀大笑起来:对对对,朕现在马上叫人来看日子。”   我没有等到他选好日子便借口先离开了,到底是哪一天我并不在意,卓言风说不定比我还着急,日子自然不会选太远的,我如今要做的,就是准备好一切,耐心等那一天到来就行了。    ☆、大婚准备   第二天,我在为周容承擦脸,杜衡进来传话:“姐姐,有人来看你了。”   “谁?”我刚说完,就看见安福贵走了进来,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穿着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肩上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一看见我,止不住老泪纵横,再一看见周容承,随即跪了下来。   我让杜衡赶紧扶他起来,他不愿意,一个劲儿的磕头:“皇上啊,奴才无能啊,奴才无能啊…”   杜衡与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没有继续磕头,他跪在地上,一脸的眼泪看着我:“多谢姑姑救命之恩,咱家此生无以为报啊。”   “你快别这样。”我拽着他起身,“你快起来,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我们自身难保,对你也只能如此了。”   “如此已是最好,咱家还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牢中了。”他抹了抹眼泪,愧疚地看了我一眼,“咱家开始误会了你,还以为你与新皇是一伙的,如今看你如此尽心照顾皇上,咱家都明白了。姑姑,皇上也只有你了啊!”   他拉着我哭哭啼啼许久才算平稳了下来,我见他一身简单,心中有些不忍,叫来了书玉,悄悄让她去床底下藏着的那箱黄金拿出一些来,书玉去取了,用布包好,我直接递到了安福贵的怀中。   安福贵一愣,那沉甸甸的东西一放,他随即明白了,我说:“这些你拿着,出宫了多少有些用处。”   “不不不…”安福贵拼命往回推,“姑姑,使不得。”   “你拿着,出去总要用的。”我说。   他固执地还给了我,底气十足地说:“姑姑你就放心吧,咱家呆皇宫这么多年,多少能没些家底吗?别看我现在一身寒酸什么都没有了,承蒙皇上抬爱,咱家在老家有宅子,也存了一笔钱,足够下半辈子风风光光过活了。这些你留着,在宫里到处都要打点,如今皇上,就只有你了啊。”   他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能有个善终,想必周容承也是高兴的。   安福贵走之前,执意磕了几个响头,最后是哭着离开的,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来只见他人前人后的笑,唯独在牢房的时候和这一次,没想到一个历经沧桑看透世事的男人,也是会有泪水的。   大婚的隆重可能是盛况空前的,更体现了卓言风的认真,他十分在意这次婚礼,所以整日都在为此忙碌,而我只是静静地等着,继续陪着周容承。卓言风说,大婚之后,他便把周容承送到福音寺去,与皇太后在一处。   大婚当天,前一晚,我们几乎都没有睡,天刚蒙蒙亮,书玉便起身,她一直坐着,双手扭着自己的衣角不停地往窗外看,直到杜衡来了,她似乎才放松了一些。   我淡定地用过早膳,又喂着周容承吃饱了。便静静坐着等东方藿来,直到临近中午,东方藿来了,她只带了南絮过来。   一进屋,我摘下面纱,直截了当地说:“换衣服吧。”   她想了想,仿佛心中有话要说,可她只是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开始脱起衣服来。   我们很快便换好了彼此的衣服,我对她说:“杜衡会把你藏起来,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放心,我不会坑你。”   她点了点头,到了如今,她也终究不再和我对着干了。   我出了门径直往外走,南絮急急在身后跟着,她见我一直往锦绣宫外走,问我:“这就直接去见皇上吗?”   我点了点头,又加快了步子。   她小跑着跟上几步,跑到我的侧边,对我说:“若你当初不跟娘娘抢太上皇,娘娘根本不会这样狠心对你。”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时候突然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东方藿一直误会我,可我如今也觉得没有了解释的必要,因为我真的要和周容承在一起,也许我以前不明白自己的真心,可现在既然明白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怎样以为,都不重要了,如今我们也回不去了。   我终究没有回答南絮的话,而是加急了步子往玉乾宫赶。   一进玉乾宫,我就看到了新的总管太监,他笑嘻嘻地迎了过来,行了个礼:“娘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本宫有事要见皇上,皇上此刻在何处?”   “娘娘,今儿个大喜之日,按规矩您现在可是不能过来的,新娘子此刻应该呆在锦绣宫…”   “哪那么多废话!”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事情紧急,耽搁了你负的起责任吗?”   总管太监想了想,终究没本事自己兜着,也不敢得罪我这个皇后,只能赶紧领着我去见卓言风。   卓言风见我来了,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随即领会立刻说道:“皇上,是我。”   卓言风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遣总监太监下去了。   “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他疑惑,“东方藿已经捉起来了吗?”   “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我故作着急的样子,“你的人还没来,东方藿不知怎么悄悄到我那去了,她偷听见了我和书玉说话,知道了真相,现下已经跑了,杜衡已经去追了,我想着事情紧急,赶紧就到这儿来了,你赶紧派人去把她抓回来吧。”   卓言风一听也急了,立刻把右青叫了来,叮嘱了几句,赶紧让他去办事了。   他又安慰我:“你先回去吧,放心没事的,她跑不到哪里去,你就乖乖回去等着做你的新娘子。”他轻抚着我的脸,嘴角勾了勾。   我没有拒绝,我也笑了笑回应他。   回到锦绣宫,时间也差不多了,南絮叫来宫女开始伺候我沐浴熏香,而后穿喜服,梳妆打扮。一切都有条理地进行,等一切准备就绪,剩下我需要做的就是坐着等。   等打扮成宫女的东方藿回到这里,我赶紧脱下喜服让她换上,南絮紧赶着为她梳状,而我趁着没人从窗户外跳了出去。   我最后一眼看东方藿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在梳头,我张了张口,最终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想说的,转身走了。   一路悄悄回到院子,书玉正等着,此时杜衡应该还在假装和右青在找东方藿,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床底下藏着的黄金。我想着出去以后哪里都需要用钱,这黄金能带多少就带多少,以防万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皇宫都点起了红色的灯笼。杜衡也回来了,我们赶紧换上了杜衡之前偷偷带进宫的衣服,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这是杜衡看了看天色,说道:“差不多了吧?”   我点了点头:“是了,差不多了。”   话说完没多久,不远处便传来了尖叫声,此起彼伏:“着火啦,着火啦…”   锦绣宫主殿着火了,与我们之前说好的一样。我想了一件事,着急着问杜衡:“我让你偷来的东西呢?”   他拾起扔在一边的包袱说:“姐姐放心吧,画我给你拿到了。”   我前几天嘱咐他,走之前想办法偷了御书房的那幅画,这个皇宫没有什么我留恋的东西,如果要带走一样,我只想拿走那幅“墨上香”。   万事俱备,火势开始大了起来,锦绣宫主殿上方冒出了熊熊红光,东方藿安排来接应我们的人也到了门口。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再报复我一次,安排了运送垃圾的车把我们送出宫,这个对策听起来很“恶心”,可到底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挤进了狭小的木桶内,而杜衡也假扮成运送垃圾的车夫,与另外一个车夫一起驾着车往宫门口去了。   一路上都是慌乱的叫声,皇宫里的人都忙着救火,谁也顾不上我们这辆垃圾车,直到到了宫门口,才让侍卫拦下了。   “哟,老何,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平时可是很晚的啊。”一个侍卫的声音。   叫老何的车夫憨厚地笑了笑:“哎呀,你看那边都着火啦,里面都乱成一团了,我可要赶紧走了。你看,把我这个新来的小工都给吓傻了。”   “是啊,这火也够大的,真是不吉利。”   “哎哟哟,官人可不能乱说,这红光满天是祥兆啊。”   “是祥兆你不留下来沾沾喜气?”侍卫笑道。   “官人快别拿我开玩笑了,您还是让我走吧,万一烧着了我的屁股怎么办。”   “哈哈哈,老何你就是这么爱开玩笑,赶紧走吧,明天记得买只烧鸡来,那天那只味道真不错,哥几个有些惦记。”   “没问题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啊。”   马车又开始动了,我松了一口气,身旁的书玉也是一阵轻松,总算是顺利出来了。我安心地在黑暗说摸着周容承的手,还好,我们终于出来了。    ☆、结局   春天的山林真的是大自然的恩赐,这些日子,书玉采了不少的野味,有果子有菜,还有蘑菇。杜衡是个打猎的好手,打的野鸡野鸭味道肥美,前两天打了一只野兔子,书玉见着可爱,硬是不肯吃,后来干脆养了起来,杜衡唉声叹气的,说不让吃就算了,还得天天伺候兔老爷吃喝。可只要书玉瞪他一眼,他便不再敢说,赶紧就举着野菜讨好他的兔老爷去了。   出宫以后,阿承还是老样子,但是他胖了一些,我推他出去散步的时候,觉得比以前吃力了。   我们几乎不出山,偶尔杜衡乔装出门采买一些东西,也就很快回来,还会给书玉带一些有意思的玩意,书玉很是喜欢。这福音寺的后山物产丰富什么都有,管吃管饱没有问题,而且没有人烟,以前就只有住了杜衡母子一家,如今我们住在深山里,倒也是清静的很。   听说卓言风全国上下地通缉着书玉和杜衡,却在画像和通缉的榜文中丝毫没有提起我这个人。那夜大火以后,他照样迎娶了东方藿,如今东方藿在宫里好好地当着皇后,看起来她过得并不差。   而如今,大概卓言风也没有想到我们还会留在京都,而且就在福音寺的后山住着。   我曾不止一次劝过书玉和杜衡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可他们谁也不愿意,我说的多了,他们俩就会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干着自己的事,让我又气又笑。   阳光微暖,阿承在睡午觉,我和书玉杜衡三个人坐在院子里,书玉又采了很多野味回来,我们挑挑拣拣选出最好的,品相差一些的就留给兔老爷吃。书玉一开始还极不满意我们这样区别对待兔老爷,她认为兔老爷应该享有和我们一样的待遇,直到我跟她说那她可以把她的份额让出来给兔老爷,她挣扎了几下后,觉得还是我们的方案比较贴合实际。   我们挑拣完了野菜,书玉忽然问我:“姐姐,你说姐夫还能醒么?”   书玉和杜衡出宫以后想了很久该如何称呼阿承,最后他们觉得,姐夫这个称呼再好不过了,没有直呼他的名讳,又是长者,姐夫的称呼又显得平易近人。   离了宫的日子散漫自由,连这种事都可以热烈地讨论上几天而且乐此不疲。   “我不知道。”我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并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醒来,御医早就说过,停药以后,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他如果真的一辈子都不醒了呢?”她又问我。   “书玉,怎么问话的呢?”杜衡对她使了个眼色,她翘了翘嘴表示不满,我知道的,她是为我着急。   “一辈子不醒了又怎样呢?”我笑了笑,“哪怕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没有爱人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是自己开心最重要,我以前看言情电视剧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何如此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如今我也明白了,因为有一个成语叫心甘情愿。   而我就是这样心甘情愿,只要他能在我的身边,比什么都好。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碎屑,对他们说:“我进去看看,他大概要醒了。”   我缓缓向屋里走去。   阿承的房间是阳光最好的那一间,我刚到门口,脑袋轰地一下,我看见床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整个屋子里也都没有人。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射性地就要往外走,而一转身,我就看见了那一袭白衣。   他站在一面墙面前,今天阳光微暖,阳光透过旁边的窗户斜斜得洒了进来,他站在阴暗处,面对着墙上那幅画,仿佛定格了一般。   那幅他画的“墨上香”,我从皇宫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我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仔细端详着那幅画,直到我快要触碰到他的衣角的时候,他忽然转过了身。   阳光在他身后蔓延,他的脸在阴暗中有些模糊,大概也因为我眼中含着泪水,所以没法看得真切,可我看见他有了表情,他站在我的面前,一切仿佛都是在做梦。   他端详着我,仔仔细细看着我,良久,才浅浅一笑。   “姑娘,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